媒婆带来的风波虽被阮红玥强硬的态度平息，却在欧筱筱心中投下了一块巨石。
那种即将失去阮红玥的恐慌感，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的心。
她再也无法满足于眼下这种暧昧不明、止步不前的关系。
阮红玥的沉默和回避，在此刻的她看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是夜，月华如水，清冷地洒满银装素裹的小院。
万籁俱寂，只有偶尔积雪压断枯枝的轻微声响。
欧筱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身旁阮红玥均匀的呼吸声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最终，情感压倒了理智。
她悄悄起身，踮着脚尖走到阮红玥的地铺前，借着月光，凝视着她的侧脸。
那冷峻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让她心折。
勇气在寂静的夜里疯狂滋长。
她伸出手，指尖带着微颤，轻轻碰了碰阮红玥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
阮红玥的身体几乎立刻绷紧了。
她其实并未深睡，媒婆的话、欧筱筱白日的眼泪和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都让她心绪纷乱。
此刻感受到欧筱筱的触碰，她心中警铃大作，预感到了什么。
“阮姐姐，”欧筱筱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很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你醒着，对吗？我……我有话想对你说。”
阮红玥没有动，也没有睁眼，只是呼吸几不可察地紊乱了一瞬。
她希望用沉默让欧筱筱知难而退。
但欧筱筱今晚异常执着。
她见阮红玥不回应，便俯下身，靠得更近，温热的气息拂过阮红玥的耳廓，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和决绝：
“就几句话，说完就好……我们去院里说，好不好？求你了。”
那声带着颤音的“求你了”，像一根细针，刺破了阮红玥试图维持的平静。
她终于无法再假装下去，缓缓睁开了眼睛。
月光下，她对上欧筱筱近在咫尺的眸子，那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紧张、害怕、期待，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灼热到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决绝。
阮红玥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躲不过去了。
沉默地起身，披上外衣，阮红玥跟着只穿着单薄里衣的欧筱筱走到了院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住两人，呵出的气息凝成白雾。欧筱筱冻得微微发抖，却固执地站在月光下，仰头看着阮红玥。
月光将她的小脸照得异常苍白，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簇跳动的火焰。
“阮红玥。”她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雪夜里，“我知道，我的话可能很惊世骇俗，可能会吓到你，甚至……会让你讨厌我。”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自己说下去：
“但我不能再瞒下去了。”
阮红玥静静地站着，身姿挺拔如松，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寒意似乎从脚底蔓延至全身，让她血液都快要凝固。
她预感到欧筱筱要说什么，那是在她认知之外、足以颠覆一切的话语。
欧筱筱向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地锁住阮红玥试图逃避的眼睛：
“我不是知恩图报，也不是无家可归的依赖。阮红玥，我心悦你。
我喜欢你，很喜欢你，想要跟你做夫妻的喜欢你。
今天媒婆来，让我心里很不安定。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但我不想你嫁给男人。
我一想到你万一要嫁给别人，心就难受的要死。”
“心悦你”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阮红玥的耳畔，震得她头晕目眩。
欧筱筱豁出去了，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着，语速加快，像是怕一停下来就会失去所有勇气：
“我就是心悦你，喜欢你。
是想要永远陪在你身边，看你笑，陪你度过每一个春夏秋冬的那种心悦！
是看到别人向你提亲，我会嫉妒得发疯，害怕得发抖的那种心悦！”
她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坚定：
“我不想只做你的远房表妹，也不想只被你收留！
我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像……像世间最寻常的夫妻那样！
阮红玥，你明白吗？”
说完这石破天惊的告白，欧筱筱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只是倔强地站在原地，泪眼婆娑地望着阮红玥，等待着她的审判。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却吹不散两人之间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气氛。
阮红玥彻底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
欧筱筱的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碎了她固有的认知和世界。
女子对女子的心悦？
像夫妻一样？
这完全超出了她所能理解和承受的范畴。
惊骇、慌乱、无措、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怒意……种种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
她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煞白，嘴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像石头一样硬。
她看着眼前哭得浑身发抖、却依旧勇敢地望着自己的欧筱筱。
那**裸的、毫无保留的情感像烈火一样，几乎要将她灼伤，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猛地后退了一步，动作之大，带起了地上的积雪。
那双总是沉静的眼眸里，此刻充满了剧烈的挣扎和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几乎不成调，“你可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这话语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仓皇和斥责。
欧筱筱的心，随着她后退的那一步，沉入了冰窖。
阮红玥眼中的震惊和排斥，像一把冰锥，刺穿了她的心脏。
泪水流得更凶了，但她依旧固执地站在原地，声音破碎却带着最后的希望：
“我没有胡言乱语……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一开始就说我，我来的那个地方，是可以喜欢同性别的人的。
阮红玥，你……你对我，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阮红玥避开她绝望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着。
感觉？
怎么可能没有感觉？
那些心动瞬间，那些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些被她轻易搅乱的平静……
但这一切，能与这惊世骇俗的“心悦”划等号吗？
这违背了她二十多年来所认知的一切伦常礼法！
混乱、恐惧、还有对未知的抗拒，最终压倒了一切。
她无法面对，无法思考，只能选择逃避。
“荒谬！”她几乎是低吼出这两个字，猛地转过身，不再看欧筱筱那张泪痕交错的脸。
她的声音冷得像这冬夜的寒冰，“回去睡觉！今夜之事，我就当从未听过！”
说完，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大步冲回了屋子，将冰冷的月光和那个刚刚献出真心、此刻如坠冰窟的人，彻底留在了身后。
院中，只剩下欧筱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雪地里。
寒风刺骨，却比不上她心中万分之一寒冷。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屋门，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月光依旧清冷，见证了这一场无疾而终、却石破天惊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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