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来，他都会看见倒在血泊里的蒋酒卿。上次是这样，这次亦然。而且这次的伤势比上一次更重，对面下的是死手，而且是名二流高手。
贺谏山一把推开众人，握住了她的手，把过脉之后扭头看向蒋以北。蒋以北只好把事情的全部告诉他，而他也只好把雪山的经过告诉蒋以北，尤其是那个叫苍掖的男人。
“漠北的人开始躁动了，他们已经不仅在边境盘桓了，看来那个叫苍掖的人早就开始铺垫这枚棋子了。”蒋以北道。
“我最不能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漠北的人会跟我师父有关系。非我同门，也不能用到红玉髓。”贺谏山道。
“也可能是一开始不知道，后面用了发现不行，就作为交易品跟苍山的人交易。但是苍山的人不知道，才导致了木月走火入魔。”蒋以北道。
“木月应该知道得更多，应该是他们的掌门跟苍掖的勾当被发现了，所以木月才不得不死。可惜了，白镜华还相信她师父。”贺谏山道。
“这样的真相对她太残忍了，她也说过，师父养育她教她武功，木月对她的宠爱，师父也给了她同样分量的。这样的真相需要她自己去发现。”蒋以北道。
“而且我很好奇，为什么是我师父呢？明明还有其他三大宗师。”贺谏山道。
“可能和我家有关系，但你要我说出个什么缘由也很难。”蒋以北道，“但漠北的战事已经也快要开始了。朝中动荡，我的那些亲戚都虎视眈眈，不知道哪一天我就要回北境了”
贺谏山沉默了，他知道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
蒋以北继续说：“朝中局势动荡，那一夜刺杀之后，即便小酒护住了，但他现在却被吓病了。宫里如果只是仰仗长公主，恐怕夜凰也自顾不暇。”
贺谏山道：“你一定会大胜归来。”
道理他都明白，只是他自己有这样的念想。
蒋以北道：“如果有朝一日，她流落江湖，烦请你照顾她。玉京城是我长大的地方，这些勾心斗角的计谋我能应付，但对于你来说，无疑是如同笼中鸟一样难受。但在江湖里，我却为她做不了一点半点的事情。那是你的江湖，我托付她给你了。”
贺谏山与蒋以北握手，道：“你可以放心地把她交给我。但是你知道，如果你不回来，阿酒会跑去漠北找你。”
蒋以北冷不丁地笑了笑，挑眉道：“北境危险，我想你们还是别来了。嗯，对了，你小子在江湖上是不是身无分文，徒有一身武力的？”
贺谏山有些无奈，哭笑不得。
蒋以北更加担心了，继续发问：“所以你是住在山里，盖个茅草房，每天还要自己去挖野菜？”说着说着他又不自觉地揪着贺谏山的衣襟。
贺谏山把他的手打下来，解释道：“我住山里，但是我住山里的庄园。闭关我们也不是在随便一个山洞里面闭关的，洞里可能比你想象中的好。”
他耐心地跟“大舅子”说明白：“我也不是徒有一身武力，我与池州各掌一片天地。”
“池州是谁？”蒋以北紧张地问，“听着是一个女子。”
“池州，她已经不问凡尘了，她是唯一一个超越三大宗师的人。只要我坐在四大宗师的这个位子，江湖八方都得敬我八分。”他说道。
蒋以北道：“那为什么你被全江湖追杀的时候，他们没人帮你？尤其是这个池州。”
贺谏山道：“很不幸，池州闭关了十年。其余两大宗师威望远不如我师父，所以不会帮忙。至于为什么被全江湖追杀，我也在查。”
蒋以北忽然扶着下巴，问了一句：“其实我很好奇，你们行走江湖，没有银子是怎么行走江湖的？”
贺谏山有点难为情，他不得不解释：“可能你会觉得很滑稽，你知道为什么我师父可以到处逍遥自在，跟你们游走于漠北之间吗？”
“因为……因为他不管事，池州也不管事，他们会派遣一个所谓的帅令去管理并且获益。池州又没有徒弟……”
“我懂了。”蒋以北深表同情，“你就是那个狗腿子。没事，我以前也当我爹的狗腿子。你小子藏得挺深啊，我一直担心你饿着我妹妹。”
“说实话，你是不是把我当成野人？”贺谏山气不打一处来。
“确实，所以一开始我很讨厌你。”蒋以北尴尬地说道。
其实一开始贺知景也弄不明白，好好的庄主不当，贺阑珊为什么要跟一个臭兵蛋子走。就算他是什么将军，贺知景也看不起。
“朝廷鹰犬。”他一开始也没好脸色。
……
距离她成功保卫君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天了，这五天她在梦里时常能够梦见杨婧，她梦见杨靖回到了京都，孤零零地站在银辉阁上吟诗作赋。
“她应该喜欢京都，喜欢这样的生活才对，为什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在梦里兀自发问。
可是她始终没有得到杨婧的答案。杨婧只是忧虑地看着她，然后远远地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这样的焦虑噩梦已经困扰了蒋酒卿许多天了，直到那只冰冷的手抚摸她的脸颊。
她抓住了他的手，缓缓睁开了双眼，轻声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贺谏山露出了破绽，想要收回右手，没成想蒋酒卿紧紧抓住不放。
她已经不是那个两年前爱别扭爱拧巴的小女孩了，她索性与他十指相扣，一把将他扯过来。
什么宗师，什么内力，只要他愿意，即便是蒋酒卿轻轻一拉他也会过来。
她用脸再次贴近他的手臂，担忧地说道：“你的手臂也很冰。”
贺谏山道：“去了趟雪山，受了点风寒。”
蒋酒卿道：“白镜华怎么说，顺利么？我有点累，你过来跟我说。”
贺谏山俯身靠近她的耳边，轻轻道：“我师父的死，可能跟一个……”
他话没有说完，蒋酒卿用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轻轻道：“我身子暖和，帮你暖暖。”
她能听见贺谏山激烈的心跳声，但她没有松手，耳语道：“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不会。”他也抱紧了她，刚想侧过脸去触碰她的唇时，忽然听到她说：“压到我伤口了，起来。”
贺谏山红着脸别过脸庞，幸好离得近，没让她看见。
他抬起身子一点之后，轻声道：“查到了，白镜华果然也想查清楚。最后我们找到一条线索，指向漠北的苍掖。”
“苍掖？这名字很熟悉。”蒋酒卿蹙眉道。
“阿北说了，乌兰认识他，是他们的仇敌。而且，这个人也许还是你们的敌人。现在他的手已经深入中原了，恐怕你们也得小心。”贺谏山道。
蒋酒卿很虚弱，即便温纭已经为她调理了很多天，但目前还没修养好，总是昏昏欲睡的。
她半睁着眼，眼神迷离地问贺谏山：“你是不是要走了，还有两年，你跟哥哥的契约就完成了……你要去报仇了……”
“不是。”贺谏山用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脸。
“答应我……我们会在江湖再见。你去复仇……但你一定要活着……”她说完这句话时，已经撑不住再次闭上眼睛了。
“我怎么舍得你。”贺谏山义无反顾地吻上她的嘴唇。
不再是蜻蜓点水，也不是发狂的啃咬。他舍不得松开她紧握的手，最后靠在床沿上陪她睡着了。
……
风云变化得总是比想象中的快，即便除了蒋酒卿意外的所有人都猜测到朝堂与北境会有变故，但谁也没想到这么快。
十日后，边境战报快马疾驰而来，漠北大军兵临城下，边陲告急。蒋以北接到调令，当夜就得整军待发，明日一早就要离开玉京城疾驰边境。
他甚至，都来不及亲自去城郊带上温纭。只能派鸣鸢通知她后边跟上军队。
蒋以北最后一次来到蒋酒卿的房间，这里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昏迷的小酒和陪伴的贺谏山。
“我要走了，谏山。”蒋以北带着沉重的心情说，“小酒托付给你了。倘若我两年没回来，你我之间的契约结束，你可以放下小酒。或者哪天你背信弃义了，我恳求你把她送回我的身边。你有我的戒指，送她来北境。不要丢下她一个人在玉京城。”
贺谏山直白地承认道：“你知道我爱她，你也笃定即便契约结束，我们之间也没有结束。我不喜欢说肉麻的话，但我跟你，我跟她，绝非一纸契约可概括。仇我要报，她我也要。”
蒋以北道：“不管如何，此去我生死未知，侯府深宫都狡诈，帮我保她一条性命。我要走了。”
贺谏山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臂，不让蒋以北走，道：“不等她醒来么？”
蒋以北苦笑道：“等她醒了，我就走不了了。”语罢，他伤心又绝情地去点蒋酒卿的封穴，可当他点了第一个穴的时候，蒋酒卿的手就拽住了他的手腕。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蒋以北，哽咽道：“你要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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