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江确依然无法入眠,躺在床垫上翻来覆去地烙烧饼。
完全没必要担心铁床的咯吱声会影响到其他三人的睡眠质量,他们个个都睡得比死猪还沉,邓泽震天响的呼噜打着打着竟然把自己哽住了,路越驰不甘示弱,叽里咕噜的梦话说了一箩筐,不时还要呵呵笑上两声。
看来屁股有好转了,不是前两天只能趴着睡、疼得哭爹喊娘的时候了。
萧君颜已经整整十天没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了。即使是周五上创新课遇到了,她也对他敬而远之,连打个招呼都不愿意;他给她发小鱼干的视频,对面也只是回几句表示对猫猫的关心,再道声谢,干巴得像酸苦的大列巴面包,完全不给他把气氛蘸上水泡软和的机会。
她是生气了吗?是不是自己吓到她了?他本以为,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脸红到惊慌逃跑,是因为那个险些成功的额头吻而害羞,是因为她……有点喜欢自己了。
难道还是他在自作多情吗?
他揉了揉眉心,从枕头底下翻出手机,冒着视力被摧残的风险打开微信里的另一个号,手指不自觉地往下滑着那些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密密麻麻的日期和文字令他这个创作者都有些始料未及。
原来已经写了这么多了。
原来已经喜欢了她这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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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暑假,一切的开始。
彼时高考终于落下了帷幕,他的分数算是正常发挥,在全省都名列前茅,考上理想的D大数学系绰绰有余,妈妈梅傲霜和爸爸江屹廷对此是既高兴又心疼。
高兴自然是因为儿子考了好成绩,心疼则是因为江确从小身体就弱,总是感冒发烧,长大后虽然好了不少,但体型总是偏瘦,配上188cm的净身高,跟细长的面条似的。高三的学习强度又大,他们俩担心儿子,明里暗里劝过很多次,无非是说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狠,成绩跟健康比不值一提,但江确不肯放松对自己的要求,总是嘴上宽慰着,回头就又去刷题搞竞赛。
现在好不容易一切尘埃落定了,父母也松了口气,打算好好奖励一下他,又是联系欧洲行又是要给他买辆车的,可江确一个也没选,而是把小时候为了强身健体学过的拳击、网球、游泳等等运动一一捡了起来,恨不得做梦都在练肌肉,把两位观众看得心惊胆战。
江屹廷:“老婆,安安(江确小名)这是打算把自己练成第二个施瓦辛格吗?”
梅傲霜:“啧啧,这孩子身上跟牛一样的犟劲儿到底是随谁了啊?”
江屹廷:“我可不是这样……”
梅傲霜:“嗯?”
江屹廷:“随我了随我了。”
梅傲霜好友家有个叫乐乐的独生儿子,从小被家里的老人娇惯着,才八岁就长成了个圆滚滚的墩子,给他报了游泳班减肥他也老是偷懒不好好学,他的家长为此头疼不已,听说江确也会去乐乐上课的体育馆游泳,便在私下悄悄拜托他帮忙训训这小子。
乐乐多少也是江确看着长大的,天不怕地不怕,就服江确一个人,没几天他的减肥大业就走上了正轨,江确也勤勤恳恳地扮演着兼职教练的角色,每天早起带着小胖墩去泡水池子打腿。
8月15日的早上,一大一小两个人照旧按时走进体育馆打卡,乐乐新买了身印满奥特曼的泳衣,说是自己的战斗服,从更衣间出来后就一边撒丫子乱跑一边摆出发射激光的手势,嘴里念念有词。江确看着发笑,却又突然想起来有事需要跟驾校那边沟通,便在池边坐下来打电话。哪知只是一晃神,就发现乐乐正在跟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说话,脸颊气鼓鼓的,有点像在吵架。
那个小鬼头不光胆子大还自来熟,有时候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都能跟陌生人天南海北地聊半天。
“这是怎么了?”
他赶忙走过去,乐乐仿佛看见了神兵天降一般,蹦起来抓住他的手就把他往游泳池里扯,“哥哥,你来游一段给这个姐姐看看好不好?”
“啊?!”
一旁的女孩子笑着开口解释,“刚才我在这游泳,这个小家伙跑过来跟我说我蛙泳撇脚的姿势有问题,我看了他的泳姿发现其实是他游错了,但他就是不信。这不,就把你搬来咯。”
她穿着身浅紫色的泳衣,牙齿洁白,身姿纤长,嘴唇微微翘着,虽然和他一样戴着泳镜泳帽,但是任谁也能看出来她相当漂亮。
听了来龙去脉,江确瞬间就明白过来——乐乐这小子不光没把自己帮他昨天纠正姿势的话听进去,还莫名其妙地钻了牛角尖跑来和别人无理取闹。
“哥哥,你就游一下嘛,求你了求你了……”
还没等他板起脸,乐乐就开始扭着他的胳膊开始左撒娇右打滚,恨不得当场变成个橡皮糖黏在他身上。那个女孩子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笑声几乎抑制不住地往外冒,“小家伙,你可是把你哥哥架在那下不来了。”
江确臊得耳根子红了个透,倒不是他对自己的游泳技术不自信,只是要让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盯着自己游蛙泳,对他来说多少还是太羞耻了——这跟把他扒光了吊起来有什么区别。
耐不住乐乐的糖衣炮弹,他还是硬着头皮游了,只是游的时候脸愈发热,仿佛水池底下有把隐形的火,把他活活煮成了只熟透的大虾。
“小家伙,你看吧,你哥哥的泳姿是不是和我的一模一样!”
女孩子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般兴高采烈地昂起头,而乐乐则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耷拉下来,蹬着小短腿忧伤地游走了。
他把手背往脸上贴了贴,被烫了个激灵,然后抿唇不好意思地朝女孩子道歉:“对不起,是他乱说话给你添麻烦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没事,小孩子嘛。你也不用道歉,你作为哥哥真的很好很称职呀,为了陪这小家伙胡闹都愿意游泳给我看了。”
女孩子摆了摆手,随后轻轻地嘶了一声,像是泳镜的绑带出了点问题,调了两下都没调好,她干脆一扬手把它摘了下来。
江确原本正默默咀嚼着这张飞来的好人卡,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她的脸,就这么愣在当场。
那是怎样美好的一张笑脸啊。杏眼明亮,流转的眼波比阳光在池中映照出的粼粼水纹还要耀眼,水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滚落,将笑容衬得愈发清透。可爱与清冷两种矛盾的长相特点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一见即难忘。
“萧娟娟!你个没良心的!我难得来找你一次,你居然敢丢下我这个旱鸭子自己去泡游泳池。过来陪我一起滚泡沫轴!”
另一个女生佯怒的声音遥遥地响起,面前被她称作萧娟娟的女孩子应了一声,手脚并用地爬出池子,在朝更衣室迈开步子前,还不忘回过头向他道别:“拜拜啦,好人。”
那个,我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呀。
他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去要一个女孩子联系方式的冲动。或许是那股冲动太过强烈,将声带震得来回颤,他的嘴巴张张合合了几回,硬是吐不出一个字。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仿佛落进了一坛夏日新酿的杨梅酒里,咕嘟咕嘟冒着酸甜的气泡,醉得一脚跌进了旁边的游泳池里,任水漫过自己的头顶,再浮出时,视线已经无法捕捉到她的身影了。
他在19岁生日的当天,遇到了令自己一见钟情的人。
自那以后,剩下的一整个暑假,他每天醒来,想到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体育馆,一待就是一整天,和看门大爷一起到一起走,还会顺手帮保洁阿姨一块儿清理泳池,久而久之,馆里的职工几乎都认识了他,亲切地喊他小江。
“小江啊,今天又来得这么早啊。”
“小江啊,现在像你这么热心又勤快的孩子真不多了。”
“小江啊,我怎么总觉得你在等人呢?”
他只是淡淡地笑,没告诉任何人,他其实只是想再见她一面而已。
可霁城那么大,想在人潮中与一个仅有一面之交的人重逢谈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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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D大报道的那天,天空颇有些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潮湿。他来得早些,宿舍里没有别人,安顿好行李后便带上雨伞出门吃饭。从负一层出来,路过地超,他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进去买点日用品。
洗发水,沐浴露,肥皂,两捆衣架……他越买越上瘾,直到装满了四个大购物袋才罢休,大有要把整间超市买空的冲动,结账的时候收银员看了都有些瞠目结舌。
空地的老旧瓷砖上突然传来雨滴落下的滴答声,不出两分钟,哗啦啦的暴雨便气势汹汹地将天地浇了个透心凉。他拎着东西走到收银台前,店外不时传来赶路人的高声交谈,或是抱怨或是嬉笑,他把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等店员将所有东西扫码完毕。
“萧娟娟!在这在这!快来帮帮我呀,东西重死了。”
熟悉的称呼蓦地在耳边炸响,他像失了魂一样,不顾店员疑惑的呼喊,径直追了出去。周遭的一切在他眼前都变得模糊不堪,只剩下那抹身穿牛仔长裙、执一柄紫色伞的鲜亮身影。她跑得很急,长发像海藻一样散开,即使因疫情防控戴着口罩,仅凭那双眼睛,他也知道,这就是她。
“唐甜甜小姐,为了给您买一个豪华版杂粮煎饼,老奴排队排得腿都要断了。”
“哎哟哎哟,辛苦我们君颜宝宝了——加肉松和辣条了吗?”
“加了。把重的那袋给我吧,对了,刚才咱不是怎么都找不着学院楼吗?我在微信上问了学姐了,你猜怎么着?那个最远最破的就是新传之家。你还说那是谁家的废弃烂尾楼哈哈哈……”
“啊?!不会吧……”
两个女孩嘻嘻哈哈地走远了,他立在原地,巨大的惊喜将他淹没,眼神中闪烁的动容比这场倾盆大雨来得还要汹涌。
江确从来不信教,但在那一刻,他是真的相信这世界上有神,神明是如此眷顾他,否则,为何会让自己重新见到她,为何会将他那几乎已经被掐灭的希望重新点燃?
他一直没敢告诉萧君颜,其实自己早就有她的微信。趁着开学每个新生都在猛猛扩列的机会,他想办法溜进了新传学生自发建立的一个微信大群,用自己伪装好的一个全新的小号,忐忑着向她发送了好友申请,她没有丝毫怀疑,无比丝滑地让他通过了。自那以后,他便小心翼翼地躲在这个昵称为key的微信号背后,如鹌鹑一般窥探着她的生活。
她喜欢钩织,喜欢浅浅的紫色,是Taylor Swift和Lana Del Ray的忠实歌迷,每天回宿舍都要对六层爬得怀疑人生的楼梯竖中指,会因为被偷了外卖带着闺蜜杀到保安室把小偷查出来,再骂得他下跪求饶……
江确将她的喜好与厌恶牢记于心,单方面地与她共享着生活中一小部分的喜怒哀乐。他会利用空闲时间偷偷溜去她的必修课上,全副武装地找个离她近的位置,听上一整节传播学概论;会因为她发了一张辩论赛的照片,就拎着一纸报名表杀进辩论队苦练口才;会在看见她体测800米落到最后几位时戴上鸭舌帽跑到她身边大声喊加油,结果被体育老师当成来捣乱的神经病罚了一百个俯卧撑……
他时常会痛骂自己猥琐,骂自己是个懦夫,如果真的那么喜欢萧君颜的话,干脆冲过去跟她表白不是更好?省得整天像只要偷油的老鼠一样盯着她的朋友圈傻笑。他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宿舍三傻,对此类行径有何看法,得到的回答是,一个男人如果窝囊成这样,还是早点把下面那二两肉割掉扔了算了。
有那么夸张吗?
他只是没把握自己到底有没有本事让她喜欢自己,只是想先成为能配得上她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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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就这么在背阴处生长膨胀,直到几个月前的那天,他那家宠物收养站的门,神再次大发慈悲,只是作为惩罚,让一个无比狼狈的大跟头成为了两人正式相识的见面礼。
其实辩论赛结束的那天,萧君颜还问过他另一个问题。
“你觉得,只靠生理冲动,真的能产生爱情吗?我没有要质疑你辩论能力的意思啊,只是我觉得场上的两种论点,未免都太极端了。”
他稍稍停住脚步,望向她的眼睛,“对我来说,一见钟情只是起点,让我不能自拔的,是她的灵魂。这两者,缺一不可。”
荔枝有话说:
谁会不喜欢我们萧娟娟呢(唐芷秋骄傲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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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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