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会儿吧,再学下去小心脑袋上欻欻(chua)地冒白烟。”
萧君颜把一颗沾着水珠的草莓塞进复习到忘我境界的唐芷秋嘴里,后者两眼发直,头发现下已经油得不成样子,随意地用了个抓夹勉强固定起来,手掌上星星点点沾着不少蹭到的油墨,一边嚼草莓一边搂住好友的腰哼哼唧唧地叫苦。
“拿把刀来把我脖子抹了算了,全学校就物院的期末周来得最早,光明天一天我就有3门要考啊!!!考完我就去把院办炸了……这草莓怪甜的,你在哪买的?”
萧君颜避开她油乎乎的头发,转而捏了捏她软软的脸蛋,笑道,“在西门的水果店啊。”
“啊?那个丁二黑舍得进这么好的货?我得打电话给我爷奶问问,家里养的猪是不是会上树了。”
唐芷秋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她口中的“丁二黑”原名丁二宏,在D大附近开店开了得有十几年,但因为做生意不地道、又不怎么会做人,所以学生们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外号。大一刚开学时她们俩和几个同学年少无知,兴冲冲地跑去他店里买果切,结账时才发现要多付差不多一倍的钱,气得她们差点和对方吵起来,从此再也不去那里买东西。
“哎哎,不用费那功夫……草莓是余阿姨送我的。据说丁二黑要回老家了,余阿姨就把他的店面盘下来了,又雇了几个人,这两天就要正式开张了。”
“嚯”,芷秋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两度,又起身去拿盆拿洗漱用品,打算痛快地洗个澡,“余阿姨这是要发展连锁产业啊,我等毕业了再去她那当帮工还来得及吗?”
“别跟我抢”,萧君颜笑着轻轻踢了下她脚上的拖鞋,“就这个就业大环境来看,我到时候找不到工作的可能性比你大多了……”
芷秋回了她一个搞怪的表情,正要拉开门去洗头,又像想起什么,迈着太空步退回来,“明天下午的汇演要加油啊,我的人虽然在考场上受折磨,但我的心与你同在~”
“知道啦知道啦”,萧君颜拍拍她的肩,转而从椅背上拿起刚从衣柜里翻出来的裙子,打算拿去楼下的生活室好好熨一下。
经过这几次的排练,她和邹凝已经磨合得很好了,趁着今天学校礼堂没什么人,她们俩还一块儿溜到了里面转悠。萧君颜之前听讲座也好,参加活动也好,拢共也得去了那里七八次,但踩着木梯咯楞咯楞地走到舞台上算是头一回。邹凝从角落里找出了两个落了点灰的塑料凳,两个人就坐在舞台中央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君颜”,邹凝的目光似是停在了某个铺着红丝绒布的座位上,嘴上却还在低声呢喃,“你觉得我明天该穿什么好啊。”
“穿个小礼服就好了吧,或者是之前那件水蓝色的裙子?我觉得你穿着很漂亮的。”
萧君颜的目光来回扫视着台下暗沉沉的观众坐席,从左到右,从后往前,在心里默默数着这偌大的场地到底有多少个座位,闻言思忖了一下,笑眯眯地回了她一句。
“漂亮……吗?”
她眉眼低垂,抬起左手,用拇指和食指在右手手背上掐起一层肉,看着都知道力道很重,“猪蹄一样,哪里漂亮了。”
萧君颜微微怔住,随后赶忙去掰她的手,“哪有练琴的人这么说自己的一双手的,你弹琴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手巧呢。”
邹凝听话地松开了已经被掐得泛红的手背肉,再抬头时已经重新换上了淡淡的笑,只是眼底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萧君颜不清楚缘由,最后也只能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挂烫机的机头不断地涌出氤氲的白色热汽,萧君颜小心翼翼地握住把手的后端,不让手指有任何一丝被烫到的风险——去年冬天熨大衣的时候没注意,她的右手指尖直接被烫出了两个大炮,疼得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皱得像块咸菜的黑色及膝礼服裙一点一点变得平整,手指顺着柔软的面料滑到腰间,能清晰地摸到硬硬的鱼骨和层层叠叠蓬起来的蕾丝,萧君颜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细汗,周身的空气又闷又热,又因为这是洗完澡吹头发的地方所以不能开空调,属实是把人折磨得够呛。
背后响起几个女生叽叽喳喳聊天的声音,内容大多被淹没在呼呼的吹风机运转声中听不真切,她刚想停下来活动一下蹲得酸麻的脚,一声尖利的叫声突然以极高的分贝向她的耳膜发起了攻击,吓得她心脏都抖了三抖,下意识把开关摁灭,随即快速转过身去瞧发生了什么。
卫盈心左手拎着还没关掉的吹风机,右手紧攥着手机,只吹干了一半的头发像稻草般胡乱地散下来,把脸都遮住了大半,只有一双眼睛流露出难掩的惊恐,“宿舍里有、有人自杀了,都快没气了,流了一地板的血……”
站在她身边的女生骇了一跳,追问道,“谁啊?我们院的?”
“陆筠……是陆筠……”
萧君颜惊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待到反应过来时也顾不上拿自己的裙子,拔腿就往六楼跑,半路上遇到几个着急忙慌往下跑的同学,看神情也能大概猜到是要去找宿管阿姨报告情况。
好不容易冲到了楼梯口,萧君颜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因为颠簸和惊恐吐出来,待到跨进去,只见原先已经熄灯就寝的宿舍纷纷亮起了灯,走廊里一片嘈杂,鲜红刺目的血液从604大敞着的门里缓缓流出来,在白炽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说是条血河也不为过,几个背着包的女生惊恐地抱团缩在旁边的606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强忍着冲天的血腥气,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步步走近那条血河,入目的是此生所见到的最恐怖的景象——只见那个留着齐耳短发、曾冲着她露出明朗笑容的姑娘现在软绵绵地半躺在光亮的瓷砖上,背后倚着冰凉的床架,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还未捅进身体里的那一截刀刃亦被染红,温热的血浸湿了她身上那件薄薄的、印着太阳花的百褶连衣裙,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裙摆上的花朵好像还在倔强地开着。血自她身下蔓延开,连地砖缝都像一条条爆裂开来的、盛满血液的血管,让人一步就不敢再上前。
陆筠脸上化了一点点淡妆,梅子色的口红没有涂匀,在唇峰的位置留下了一块突兀的空白。而她的表情无悲无喜,叫人无法想象她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对着自己下了这足以致命的一刀。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君颜颤抖着地扶住白墙,机械地转过头去问陆筠那三个已经被吓呆了的舍友,中间那个胆子大一些的猛吞了几下口水,白着一张脸道,“我们三个今天参加了一个西校区的志愿活动,一整天都没回来,晚上刚走到宿舍门口就发现有、有血流出来了,打开门一看就、就发现她自杀了……明明她昨天看着心情还可以的,还问我们要忙到几点回来……不对!不对……”
“已经报警叫救护车了,君颜,你先顺顺气”,有相熟的女生轻轻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背,萧君颜腿软得几乎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只倚着墙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抖着手拨通了汤舟和李书记的电话。
医护人员很快赶到,将血淋淋的陆筠搬上了担架,谨慎而迅速地把她运下了楼,一众人有的别过头去,有的干脆回宿舍关紧了门,萧君颜也自觉无法再直视如此惨烈的现场,脚步虚浮地强撑着走了回去,拿起水杯猛猛往下灌温水。
“没用了,都没用了。”
耳畔仿佛又响起陆筠平静而绝望的话语,方才注视着她被抬上担架时,萧君颜才突然发现,她的发间还戴着那天自己帮她捡回来的那个裂了缝的、灰色菱格纹的发卡。
连自己的命都没用了吗?
萧君颜不忍也不敢再细想下去,一颗心乱成麻线,眼圈也渐渐地红了,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气力一般,只能安静地坐着,大脑一片空白,直至看见手机页面上一条一条的消息跳出来,理智才稍稍回笼了些。
Kevin:君颜,你现在还安全吗?
Kevin:我看校园集市上有人说你们宿舍楼有人被救护车拉走了,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Kevin:我在楼下了,警车已经到了,没事,别害怕。
她本想打字回复,顿了顿,摁住对话框,改成了语音。
卷卷言:我没事,我没事。你回去吧,明天还要打比赛,好好睡一觉。
她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吐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现下分明时至盛夏,她的声线却像被寒冬的风雪侵蚀过。
江确也回了她一条语音,语气温润柔和,隐约带着点想要安慰她却又生怕自己做得不到位的忐忑。
Kevin:你也是,好好休息。要是想找人说说话就戳戳我,没事昂,我在呢。明天的汇演加油。
萧君颜把听筒递到耳边听着,视线扫过手机顶端的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的11点35分了。
已经过了门禁的时间。
荔枝有话说:
困困的,去睡觉啦,明天还要早起[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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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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