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锐被抓后,沧州便进入了一种无人管理的状态,但百姓的生活还要继续,余元白一不做二不休,遂将汪锐私囤的米面粮油分发给百姓。
那夜的动静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直到今日他们还在悄悄议论。
院中有两人刚搬完几袋米,正在院子里稍做休息。
“汪锐被抓那日,你睡着了没?”一人拿布巾擦擦汗,问道。
“没呢,那天晚上被气得睡不着。”另一人用手抹了抹滴下来的汗珠。
“那你肯定也听到了——”
他抹汗的动作一停,“你是说,那女子喊的名字?”
“对!”他将布巾递给另一人,“这名字不正和宋德忠的亲儿子一样么,你说……”他挤眉弄眼。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不过恰巧而已。”
“那也太恰巧了,恰巧宋德忠还有个养女,还比亲儿子大。”
“嘘!”他急忙正了神色,将布巾丢回他身上,“私下议论罪臣,可别被余大人听见。”
但那人显然不听他警告:“若是这两位,当真是宋德忠的孩子,那老天总算是开了眼,做了回好事。”他耸了耸肩,“反正我是不信宋德忠会通敌卖国。”
“别说了!赶紧搬,搬完去休息休息,我这把老腰真不行了……”
“……”
院中二人不知道,他们的对话都落入一人耳中。
暖色的阳光爬上朱红大门,就像是当年刺眼的火光映亮了喷薄而出的血迹。
他没想到,宋德忠死后还有人惦记着,仅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就能引起他们的回忆。
但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是好事吗?
宋恒收回视线,抬步离开,影子渐渐遁入黑暗。
沧州的事情姑且算告一段落,现下只是收尾环节,而在此环节里最为忙碌的便属余元白了,写信、传信、上报朝廷,都不属于竺桢桢能插手的范畴。
于是她整日的安排便是,吃完了睡,睡完了玩,玩累了回来吃饭。
屋内,阿年和竺桢桢正聊得火热朝天。
自从阿年的身份被她发现后,也没有换回女装,只是头上的黛色发带换了根更干净也更长的。
竺桢桢看着她的脸感叹一句,“如果你扮男装去做那状元郎,绝对有很多公主想嫁给你。”
阿年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呐呐道:“……好看么?”
竺桢桢肯定:“好看。”
之前她用黑灰抹脸时,她本以为阿年的长相会偏女子,实则不然。
许是还未长开,眼前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但她眉眼入鬓,是偏英气的长相,结合她的装扮来看,倒像个快意江湖的潇洒公子哥。
只是发带扎得有些歪。
竺桢桢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从行囊里拿出了个发冠,道:“我给你重新扎个发。”
以她从小到大给宋恒扎发的手法,扎起来绝对好看。
宋恒刚踏进院子就见屋中房门大开,而竺桢桢背对着门口,叫他看不清她在做什么。
心急地往前几步,却又缓了步调,因为他看见——
竺桢桢刚在少年头上扣上素冠,双手就攀上了少年的肩膀,侧头与少年说着话,嘴角笑意毫不掩饰。
步摇轻晃,笑意吟吟。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暧昧至极。
宋恒脚步生风,几乎瞬间就到了竺桢桢边上,影子完全覆盖着她的,猝而开口:“阿姐。”
竺桢桢双手覆在阿年耳朵上,调整角度,在铜镜里看着自己做的发型,越看越满意,闻言随口应话:“怎么了?”
宋恒眼中晦暗,他抿了抿唇,嗓音生硬:“余元白说近两日便可回京。”
视线却不曾离开发冠一寸,他如何看如何碍眼,这素冠是以往赶集时她亲自为他选的。
现在是忘了?
竺桢桢:“知道了。”
回京后,余元白还要请他们搓一顿。
竺桢桢专注地看着镜子里的阿年,用手肘碰了碰宋恒,企图收到夸赞:“我的手法不减当年吧?”
“不适合。”
竺桢桢:“?”
她凑近了宋恒,拍了拍他的脸,“你听清我问什么了没?”
“发冠不适合他。”他虚空点着桌上缠绕着的发带,“发带才适合。”
竺桢桢二次疑惑:“?”
有点不对劲,但她也说不上来。
见她懵然,宋恒心情稍微缓了些,“……可能是手法问题,明早阿姐再帮我束发试试?”
他试探地问。
竺桢桢撸起袖子,说:“不用明早,你再去拿个发冠给我……”
宋恒在布囊里翻了翻,一脸无辜道:“没有了。”
她放下手里捻着的发,离开阿年身边,不可置信地朝他走来:“我刚刚还看见好几个大的……”
半晌后,竺桢桢直起身子,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
她看向宋恒,后者摇了摇头疑惑不解,白色发带在她眼前飘过,没看见他的手不着痕迹地往后藏了藏。
竺桢桢想到,那便只有阿年头上那一个了。可她总觉得宋恒还想叫自己把阿年头上的摘下来。
就在此时,像是要反驳她的猜想般,宋恒贴心地说:“明早吧,明早阿姐再来我房中帮我束发。”
“阿年头上的就先束着,总归是阿姐亲手绾的。”大度且如正宫的发言。
他的笑容透着股勉强。
而阿年作为当事人不敢说话,安静如鸡,顶着宋恒的冰冷视线已经让她僵硬得不敢动了,更何况……
刚才竺桢桢翻找发冠时,宋恒的袖袍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闪到了她的眼睛。
那样子,真像一个银质发冠。
而此时的京中,比余元白的控诉信更快到来的,是皇上和朝中官员对云见鹤的夸赞。
下朝之后,云阳明便被许多人叫了住。
“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王爷,令郎能有如此作为,定是您教育得好。”
云阳明的笑容堆出褶子:“哪里哪里,不过小事一桩。”
“岚山瘟疫先前令人闻风丧胆,王爷深明大义,派令郎去不过堪堪几日就解决了让皇上头疼不已的事。”
岚山离京城极近,若没有控制好瘟疫,快速蔓延至京也不是没可能。
云阳明“虚心”接受夸赞,却在与臣子们告别时变了脸色。
近日里大臣对他的阴阳怪气他不是没发现。
余元白走后朝廷之上除了皇帝,便是由云阳明一人主导。
本应该乘着此机会将余元白的势力、心腹除去些许,但近来事情总是与他构思相反。
沧州一事还未结束便腾空出现了岚山瘟疫,不知又受到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蛊惑,几日前皇上便在朝中指名道姓要他去解决瘟疫。
他极力推脱,但朝中几个刺头与他起了口舌之争,一番争执下,皇上已然有动怒之势,最后虽不用他亲自去岚山,但这件事还是落到了他头上。
瘟疫一词初听就让他极为不适,像是拿了把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剌口子。
曾经牺牲一座城的人都没法治好肺痨,而云见鹤不过几日便能不伤害一兵一卒解决从未见过瘟疫?
笑话。
若是他儿子真有此等实力,那他不得不设防,几年前的事一旦被他知晓,届时就不止是现今关系不和的局面,而是反目成仇的戏码了。
不过好在,他早已经派人去将人不人鬼不鬼的吴涛杀害。
……
“主子!”瑞安开开心心地跑了进来。
“如此匆忙做甚?”
“今早便收到了几个好消息!”
云见鹤一解决完事情就即刻启程回京,此刻正在自己府上整理东西,闻言挑眉道:“说说看。”
瑞安清了清嗓子,“这其一嘛,便是宋姑娘近两日便要启程回京。”
云见鹤点点头,时间也差不多了,只不过是帮云阳明和汪锐瞒过余元白的检查,事情解决也该回来了。
瑞安却转转眼珠,道:“宋姑娘还在信上说……”
他刻意制造悬念,还是不信他对宋桢没有男女之情,但他仔细瞧着主子,失望地没什么不对,只能接着说:
“已经抓到了吴涛,待他们回来时一并将人交给主子!”
云见鹤:“第二件呢?”
瑞安很快把刚刚微小的失落感抛之脑后,“这其二嘛,便是皇上在朝堂上对主子大为夸赞,隐约有嘉奖之意。”
眼下朝中重臣正在被猜忌,而他的亲儿子却为朝廷干了一件惊天地的大事。
皇上想要嘉奖他,何尝不是在暗中告诉众人,若云阳明有反叛之心,何需让自己的儿子又快又高效地解决瘟疫。
但此事于他来说有利也有弊,利处是,虽然未被云阳明允许进入朝堂,但也让皇帝知晓了有他这个人在。
弊端则是他定会引起云阳明的忌惮,从而引发一系列的麻烦。
但他已经选择在云阳明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自然有些自保能力。
而之所以引起瘟疫惹众人兵荒马乱……
云见鹤来到地牢,看着眼前被关住的人。
老者花白的头发凌乱,常年被关在牢饭里身体瘦弱得像是只有一把骨头,脚腕处被镣铐勒出黑色印子。
他虽然身处低位但也不输气势,只是掀起眼皮,沙哑地问:“即便你从天牢将我带出,我也不会为你所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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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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