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的圣素手彻底噤了声，突然离荆朔那么近，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人流血的双眼，才发现她身上的伤口这么狰狞，无声了好一会儿。
那简直不能叫狰狞，荆朔眼皮往上外翻，露出部分眼白，眼白上面全是血，眼眶四周的皮肤滚烫灼手，这些污浊的血从荆朔眼中向下流，因为祢春及时救急，才停止了，血汇聚凝结在她颈窝里，深刻到像被指甲挖出的血痕。
她微张着嘴，颤抖个不停，连带着身体也一直震着，看得离她近的修士目瞪口呆，直接跪在她身边：“是你救了我们！”
圣素手瞥了她一眼，犹豫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为什么这样做，你知道的，你有很大几率会失去这双眼睛，金眸或许会因此垂败，并再无复苏的可能，失去了这双眼睛，你会后悔一辈子。”
明明荆朔已经不能去看她了，但圣素手还是会隐隐约约察觉到那道看向自己的视线：“我不这样做，这里所有的人可能都会死，包括你们，就算不会死也会废掉。”
祢春这会儿再想想自己当时的方法，认同圣素手的话。
谁都在赌，平日哪怕在危急情况下再怎么平静，那会儿都会慌神。
修士最不能缺的就是灵力，修士失去灵力这就好比要把大树的根部一刀砍了。
空气冷的冻人，荆朔又道：“切，我用眼睛找支撑大殿至关重要的几个联结点时就知道要面临什么后果，你们别小看我的金眸，我从没在世人面前展示过我的能力，就连你们也不会清楚，这是有了机会，怎么样，羡慕吧。”
在金眸的世界里，世界是灰败的，哪里有灵力哪里才会亮着，修仙界因为本身灵力充沛，所以在修仙界使用金眸看人看物和用普通的眼睛看无甚区别。
但荆朔到底还是找到了不同，并因此增强了金眸的威力。
她为这项能力起了个名字，叫诀万事。
支撑大殿那几个重要的联结点在金眸中要更为突出一些，让荆朔一瞬间的功夫找到并使用诀万事废掉联结点是身为荆家未来一家之主最毋庸置疑的能力。
“我绝对不会失明。”荆朔肯定道，她的眼睛什么样她最清楚。
“我先早早退了，你们继续。如果不是你们拿到手，我多少有点失望。”荆朔乐了两声，歪过去头立马陷入了沉睡。
祢春按在她侧颈，渡入灵力让她睡的更舒服些，将她安置到一个看起来还算平整的地方，保证荆朔不会难受。
几人回到殿堂中央，众人脚下有一个圆形的台子，她们站在上面，连接着台子的台阶一路铺下去，深不见底。
四周对称分布着各五座石像，承接着顶部扎实得嵌在墙里一路往下没入黑暗。
石子掉下去，听不到触碰地面的“咯噔”声。
在圆形台子的另一端，生长着一棵巨树，交错分布的枝条拧成几股绳，盖住了天，精致的纹路溢散出蓬勃的绿色灵力。
还是没见到噬骨草在哪。
“你们想知道，这树长的为何那般好吗？”一个浑厚的中年声音颤抖地响起，声音里满是惊骇。
祢春向他看去。
眼熟但念不出名字，应该在哪里见过。
霍邈收回目光，她显然是认出了这人，祢春看了看她，从霍邈细小的表情变化中猜出说话这人和他身后跟着的修士应该名声不小，背后的世家也很不错。
“我是研究灵植的，早些年对一个叫雾铃巨树的植物很感兴趣，老人都说这东西可以吸食灵力滋润自己，诡异得很，我一开始不信，觉得这只是传闻，眼下看来，说的不错。”
巨树纹路上的绿色灵力很活跃，从骤减的人数就能看出，它吃的有多开心。
在场人听到“滋润”二字，都不可避免地露出嫌恶的表情，背后纷纷冒出凉气。
“竟然损失这么多人……到头来为了夺这三个玩意儿，要没多少人啊。”有人窃窃私语。
“恶心，这地方真的太恶心了。”
“不知道它曾经吃过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故意迷惑别人，把人引到这，然后吞了。”
那中年人又道：“它的确吃过很多人，我之前认识的好多对灵植感兴趣的大修都不可避免地会去寻它，费尽毕生的功夫，最后死在这。”
“凭空消失，找都找不到，后来修仙界专门有人查过这事，最后查清楚了，就将它的资料详细记载进了古卷里。”
不早早出去，被吸食干净只是或早或晚的事，祢春沉思许久，聚起一团灵力汇在一颗石子上，对着巨树打进去。
那树干陡然张开嘴，将送来的食物含进嘴里。
祢春眯住眼睛，同在场所有人看见被树干保护在里面的噬骨草。
“噬骨草藏在巨树里面，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吸食灵力的是巨树。”
霍邈说完，停顿了一下。
有人接话：“其实是噬骨草指挥它干的。”
不知道祢春打出去的灵力有多浑厚纯正，都这么久了巨树的嘴巴还没合住。
众人看向祢春的目光中生出几分惧意。
经历前面那么多事她还能这么蹦哒，不好好见识见识仙门百家之首的修士，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自己与她的差距。
再看站在她身旁的霍邈，顿时更绝望了。
窸窸窣窣行动去休息养伤的修士有好几个，他们大概是放弃了，闭眼调整身体昏的有些不省人事。
或是真实的又或是装的备着后手的，但这些都跟祢春没关系了。
她伸出手，将掌心对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对于她这种程度的修士，身体早就与灵力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最狂的时候，祢春甚至觉得这天下都是由她掌管运行的，不然为何万物和她如此合得来。
霍邈握住她胳膊：“我来。”
祢春惊讶地望向她：“知道你越战越强，伤的越狠越是厉害，但你要是真一炮灵力轰出去了，身体估计根本撑不住直接废掉，我到时候出去还得背着你，我可不背。”
霍邈被她带跑偏了：“不背？”
说话间，祢春一炮灵力强势地轰了出去，震的这里咣啷咣啷落了一堆石子，灰尘荡起来，搞得人灰头土脸。
霍邈微张的嘴闭住，酝酿着想说什么，祢春见状不妙，赶紧难受得咳嗽两声。
她眯眼偷偷瞧了瞧霍邈，看她没好气地动了动脖子，知道没事了。
在她的预测中，巨树消耗灵力需要一会儿功夫，这会儿功夫够她想办法应付接下来噬骨草搞出来的幺蛾子。
但眼前的巨树一分为二，直接被劈成了两半。
“别忘了还有我。”圣素手拍了拍祢春的肩膀，往她身边挤了挤。然后被一只胳膊拨开，她寻着这只胳膊往上去看它的主人，见是霍邈，想了想，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选择，离祢春远了点。
“真有本事，直接拿灵力轰，粗暴。”圣素手很有邪性地笑了笑。
祢春学她也做出了一个很有邪性的笑容：“彼此彼此。”
周围的修士默契地离她们更远了些。
强大又恐怖的疯子……
霍邈从一开始就不参与，荆朔睡昏了头，周围的修士三三两两也选择退出，到现在来看这趟采摘噬骨草的最终场直接成为了祢春和圣素手二人的擂台。
祢春忽然想起为她们讲解巨树相关消息的人，和圣素手同时扭头看过去。
说实话，那一刻，他说不怕是假的。
中年人身后跟随的两个看起来年龄较小的孩子头皮一炸，同时想要拔剑，可惜因为灵力亏空过于严重，竟然连剑都拔不出来。
修仙界有两种修士，一种所行所做皆需要灵力，没有灵力就是草包，另一种则完美补填了空缺，没有灵力时不会出现用不了随身武器的情况，虽然会麻烦点，毕竟灵力从一开始的锻造就少不了它的浸泡。
到了圣素手这种程度，这些根本不在她需要考虑的范畴，而她身边的祢春和霍邈包括远处沉睡的荆朔，虽然年轻但实在过于强大出挑，也早就忘记了这些分门别类。
那两个孩子羞红了脑袋，尴尬地把剑藏到身后。
中年人安慰地拍了拍他们的头，认真道：“我们有伤，虽然面上像个正常人，但实际早就是强弩之末了，来这一趟只是为了查证古卷的记载是否为真，如果是真的便继续查漏补缺，最后……来怀念曾经被吞掉的前辈们，他们多多少少都算我的老师，在某个阶段时给予过我他们曾经习得的知识。”
“虽然没有了行动能力，但是我可以提供帮助。”他补充道：“噬骨草会分裂假体打掩护，你们要小心。”
说罢，他身后的一个少年修士黑了脸色，在暗处盯了一眼祢春所在的方向。
祢春和圣素手两人一动不动没有反应，霍邈叹了口气，上前礼貌得体地道谢，既不疏离也不热情。
祢春趁着她们说话，往噬骨草走去，圣素手紧跟其后，都僵着背。
所有人几乎同一时间感觉到那突如其来剑拔弩张的两团灵力，一时噤若寒蝉疯狂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有的人灵力貌似总也花不完，像富豪商贾口袋里的钱一般，是个无底洞。
祢春并没有刻意去针对圣素手，每个人的灵力都会随主人的脾气，她们二人没一个好惹的，无意识释放带有攻击性的灵力时自然就打起了架。
正当祢春还差一步之遥就能薅走噬骨草时，巨树上的纹路忽然变成了红色。
像是流动的鲜血，还汩汩冒着泡，散发出粘腻恶臭的腥味，惹得祢春皱起眉。
鲜血顺着纹路流经圆形石台的凹陷处，等填满时轰隆隆分成两半。
两块月牙对称，中间留出的空缺生出一只噬骨草。
格局骤然发生转变，修士们来不及躲，差点顺着它转动的力道被甩下去。
祢春猛一扭头，见噬骨草还在，心里一惊，知道那中年人所言属实。
分不出谁真谁假，又不能盲目毁掉，祢春想去试探，就见几袍黑袖甩出，有一袍还擦过了她的脸颊。
圣素手瞬息间绞杀住巨树和两棵噬骨草，顺便将祢春封在了原地，一点灵力没用，到处踱步遛达，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假体将其掐灭了。
中年人：“……”
被锁在原地的霍邈：“……”
完好无损的修士们抱紧自己的胳膊：“。”
看这位前辈闲散惯了，都快忘了她是谁了。
在当今五佬除圣素手之外的人一出手就是腥风血雨死伤惨重的年份里，他们无比庆幸自己遇见的是圣素手大人。
圣素手看向霍邈：“封你怕你帮这家伙，见谅。”
霍邈没说什么，面带调侃地笑了笑，可圣素手就是能看出来，这人的笑容里夹杂了许多让人头大的动作，比如她明晃晃地对自己扬起了她被说中了于是非常不屑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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