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算不上是有交情，但肯定是互相认识的。”鹿隐之答道，“而且听师父的意思，他和傅前辈应该是比过剑。具体因为什么而比剑，最后输赢又如何，师父没有提，当时或许没有旁人在场，所以我私下里也没查到。总之这位傅前辈，论用毒也好，论剑法也罢，都是顶尖高手。也有人认为傅前辈是女流之辈，未必有传闻中那么厉害，然而敢去找她不痛快的最后全都落败而归，傅前辈的名号在当时就越发响亮了。”
“这位傅前辈原来是女的啊。”聂星子这才恍然大悟，“你刚刚一直没说，我现在才知道。”
“嗯。也是因为这个，傅前辈此前在江湖中是和齐师伯齐名的，一人精通毒物，一人极擅药石，又都是女子，难免被人津津乐道。不过她们二人都不愿意因为自己是女子这件事，而在学识技艺上被人另眼相看，也都不喜欢这种并称与比较，再加上傅前辈后来在大理隐居，没再来过中原，两个人应该也从来都没见过面。”
“当然，我虽然说是傅前辈，其实也只是我个人的臆断与推测。毕竟傅前辈有两位弟子，其中一个没人知道名字，说不定就是这位梁兄。”
“不过傅前辈她，”聂星子有些迟疑地说道，“要是知道自己的徒弟去当了神偷大盗，会不会很生气啊？”
“不太清楚。”鹿隐之只是摇头，“但梁兄一直把这本毒经带在身上，就算并没真的仔细研读，至少也小心妥善地保管了。他提起已故的师父时，看起来也确实相当难过。”
聂星子一时间没有接话，过了半晌才忽然开口。
“这样不是也挺好的嘛。”
鹿隐之扭头看向他，轻轻“嗯？”了一声。
“梁兄说他背不来书，把这毒经给了师兄，不是正好吗？”聂星子说道，“毕竟师兄你不是也说，技艺本身并无高低贵贱之分，要看的是持有技艺的人本身如何吗？这毒经给了你，总好过给那些无恶不作的歹人吧。具体这其中记述的内容要如何应用，师兄心里肯定会有分寸的。师父又不是什么老古板，未必就不会答应，就算到时候师父真的不同意，我们想办法一起多求求他就是了。虽然梁兄没能在毒理上有什么造诣，但眼下这本毒经也算是辗转着有人传承了，那位傅前辈如果知道了，想来也会觉得高兴的。”
鹿隐之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微笑起来，回道：“说得也是，是我太过瞻前顾后了。那我们在这里再多住两天吧，我想先把这本毒经读过一遍。”
聂星子自然知道自己师兄一旦看起书来，一时半会都很难放得下，就当即爬起身来推开客房的门，叫小二打热水上来洗漱。走到门口聂星子才忽然想起还没回鹿隐之的话，就回头就冲他竖起了大拇指，示意自己明白。
“想待几天都行，听师兄的。”
*
其实照鹿隐之读书的速度，这一本毒经简单一翻就翻完了。但鹿隐之说需要多待两天，聂星子也不多问，鹿隐之看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打坐，照常练过内功之后起身练兵刃。他现在手上自然比以前更有分寸，就算在屋内演练刀法招式也绝不会无意间碰到或是弄坏屋内的摆设，更不可能误伤他师兄，但鹿隐之毕竟是在看书，不是在练功，室内又不像外面地方那么宽裕，在师兄面前舞刀弄枪他总还是觉得不太好，于是就从桌上的花瓶中抽出了一根花枝，在屋中一招一式地比划了起来。
鹿隐之本来坐在桌边好好地看他的毒经，半晌觉得低头太久，脖子发胀，一抬头这才看见聂星子以花作刃，在屋内练习武功，于是就单手撑着脸颊，面带笑意地从旁作观。就像他认真读起书来没注意到聂星子在旁边做什么一般，聂星子练得认真，同样也没意识到他已经在旁边看了半天。
聂星子的刀法本就和寻常刀法不是一路，反倒更接近于剑法，迅捷轻灵，少有使蛮力劈砍的招式，因此以花枝比划起来就更多了几分清流落花般的飘逸。再加上聂星子早已脱离了一板一眼地照着招式比划的阶段，手上花枝挥洒自如，宛若行云流水，招式之间衔接顺畅，看起来也确实赏心悦目。
等他终于发现鹿隐之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按着摊开的毒经，眼神却没落在书页上，反倒是在看他练武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鹿隐之究竟这么一语不发地看了多久，不过他面上倒没露出什么不好意思的神情来，就仿佛将刀反手背在背后一样，同样弯起手臂，将那根花枝让到背后，语气自然地问道：“怎样，好看么？”
鹿隐之也不说好看还是不好看，只是自顾自地思索了半晌，忽然道：“星子，等你明年生辰的时候，我托人打一把新刀给你吧。”
“什么？”聂星子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换新刀的事，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但却并没太过犹豫，回绝得十分干脆，“不用啦。现在用的这把既没折又没卷刃，我用着也挺趁手的，换刀做什么。”
鹿隐之也不同他争辩，只眉眼一弯，朝他笑着说道：“说得倒也是。我随口一说，你不用在意。”
“你随口一说，倒把我的问题糊弄过去了。”聂星子微微一转眼珠，脸上看起来像是有些不乐意，“你不看书，看我干什么？”
鹿隐之就又笑：“那你是想听我说好看，还是要听我说不好看啊？”
聂星子本来也没多生气，他追着鹿隐之问那一句纯属是想打趣他一句，却没承想这问题又被他踹回了自己这边。这自然是不管怎么回答都不对，聂星子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干脆说道：“这哪好意思啊，还是我师兄好看些。”
鹿隐之倒也不恼，反倒朝他轻轻一点头，要笑不笑地说道：“承蒙夸奖。那要多看看么？不额外收费。”
聂星子顿时张口结舌，半晌才气急败坏地开口道：“……不是，怎么，这，怎么还要收费？师兄，这种小钱你也有闲情逸致来赚么？”
“我说要收费，没说这费用要用钱来结。”鹿隐之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全不变色，仍是神情淡然地回道，“也不是今天就要你结清，你怕什么？”
聂星子听他越说越真，没忍住张大了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被算计了，于是追问道：“不是，我总得知道我欠了什么债吧？”
“说清楚了多无趣。”鹿隐之倚着桌案，偏头说道，“你猜猜？”
聂星子自然是了解鹿隐之的，知道自己这个师兄捉弄人的心思起来时未必真的会见好就收，但却不会真的要人难堪，于是轻轻翻过一个白眼，没好气地接道：“真着了你的道，我可不猜。猜完了你真的找我收债，谁知道你一年收多少利息。”
鹿隐之顿时笑出了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抱歉，你生气了？”
聂星子撇了撇嘴，嘀咕道：“生你的气干什么，里外还不是和我自己过不去。毒经看完了？”
他虽然是问鹿隐之看完了没有，但却知道他师兄博闻强识，读书更是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书不说能倒背如流，不过正序复述却一定能一字不错。鹿隐之此前说需要些时间，聂星子也明白他是需要仔细研究一番其中的内容，倒不只是单纯地说通读一遍。眼下问鹿隐之，问的其实也是他看明白了没有，鹿隐之倒也不过多隐瞒，很坦诚地冲他摇了摇头。
“实话说，这里面许多地方写得相当简略，很多地方我都未必能完全理解。”鹿隐之道，“所以看久了也多少觉得有点头痛，正巧你在练武，就看了一会儿。”
“这次我可学会了。”聂星子冲他伸出手来，“鹿大公子，收费。”
他站在鹿隐之面前，拿着花枝的右手仍是背在身后，一本正经地冲鹿隐之伸出左手。鹿隐之坐在那里，抬眼看了他一会儿，神情之中颇有些无辜的意思，然而就当聂星子不打算再和他开玩笑，正想把手收回去时，鹿隐之却忽然伸手托住了聂星子的左手，当真从怀里摸了什么出来，妥帖地将它压在聂星子的手心里。
“拿这个能不能抵账？”
聂星子意外于他真的随手摸了样什么东西出来，本以为是碎银之类的，结果手心里的东西有棱有角，还带着鹿隐之的体温。他垂眼去看，发现是一块小小的乌铁牌，下面还缀着一枚小玉佩，最底下拴着穗子。他仔细看那块乌铁牌，牌上当中刻着“临溪”二字，底下本该有落款的地方刻着一只小小的鹿。聂星子立时意识到这是临溪庄用来辨明身份的铁牌，心下一惊，即刻就将手往回抽，仿佛那铁牌烫到了他的手一般。
“师兄！干吗啊！”聂星子挣了一下没能挣开，却不想对鹿隐之用上些近身擒拿的技巧，只好任凭他握着自己的手。聂星子抿着嘴唇盯着他看了半天，又道，“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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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我在攒存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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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迭字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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