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雪花粘在雕花玻璃窗上,又被室内的暖气融化成蜿蜒的水痕,内部泛起一片蒙蒙白雾。
应方岐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听着好友兼私人医生絮絮叨叨的年终总结——无非是些老生常谈的“注意休息”、“少喝点酒”、“尽早退休”。
“……所以,归根结底,”冯澄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了然的笑意,“你就是离婚太久,憋的。加上突然多了个荷尔蒙旺盛的帅小伙子在身边晃悠,你荷尔蒙就有点失调,很正常。
找个合眼缘的,约约会,放松放松,你那点‘春梦’后遗症自然就消停了。”
应方岐扯了扯嘴角,没反驳。
冯澄的话像一层薄纱,试图盖住他心底那点隐秘而危险的忧虑。
寂寞?或许吧,但对象一旦落在应徊那里……
他隐隐感觉这有些超出了“寂寞”能解释的范畴,应方岐自认为不是看到具好皮囊就联系下半身的禽兽。
他想起昨夜少年含住他指尖时湿润温热的触感,还有那双映着荧幕光、盛满碎钻般的眼睛,心头便是一阵不受控的紧缩,紧接着是轻而软的膨胀漂浮。
失控的预感像窗外阴沉的云,沉甸甸地压着。
“知道了。”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将未点燃的烟揉碎扔进垃圾桶。
冯澄那句“放松放松”的建议,在他踏出卧室门来到楼下,看到到正坐在餐桌边撸猫的少年时,一下子从他脑海里删除。
应方岐面不改色地过去,挠了挠圆子毛茸茸的下巴,跟应徊随意聊了些东西,仿佛昨晚跟自己侄子做了春梦的人不是他一样。
他有时候也很佩服自己的演技。
应老爷子留下的老宅是座颇有年头的西式洋楼,不少人落魄了都把房产拿出来卖,老爷子的爱好就是收集这些快成文化遗产的老房子。
这里此刻被装点得灯火辉煌,充满了刻意营造的年节气氛。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目的光,映照着满堂衣香鬓影。
应家直系旁支、沾亲带故的、甚至八竿子打不着只求攀附的,济济一堂。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香水、雪茄和食物混合的复杂气味,以及更浓重的、虚伪的寒暄。
应方岐一踏入大厅,便成了无形的漩涡中心。
笑容满面的脸孔从四面八方涌来,露骨的谄媚、谨慎的试探交杂错乱此起彼伏。他神色淡淡,带着惯常的疏离与掌控感,极少回应这些问候。
虽然不怎么回应,但他应付这些人也费了点时间。他从中脱身的时候,就看到应徊独自站在落地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安静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
他身上穿着应方岐让人准备的西服,身姿格外挺拔,从背后看都能感觉到那种清贵气度,与这浮华喧嚣的宴会格格不入。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好奇与算计。
私生子的身份,加上应徐这些天不遗余力散播的“粗鄙无礼”、“心机深沉”、“妄想攀附”的谣言,已经将少年钉在了这上流圈子的耻辱柱上。只是碍于应方岐明显袒护的态度,无人敢当面造次,背地里的鄙夷却是无法避免的。
他就是这样的身份,他选择不了。
应方岐一时没有过去找他,应徐就端着酒杯,被几个旁支的年轻人簇拥着大布走向应徊,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笑。
应徐显然道行太浅,对应方岐这个鸠占鹊巢的养子叔叔恨之入骨,对应徊这个的私生子弟弟更是充满敌意。他倒是很爱戴他老爹,也不会反思要是他爹能管住下半身,就不会有这么多私生子弟弟了。
应方岐看到应徐似乎想找事儿,他也不动声色地走向应徊,立刻引来几十道窥探的视线。
“在看什么?”他问。
应徊回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清亮:“外面有很多蜡梅。”
他顿了顿,看着应方岐眉宇间不易察觉的郁色,“小叔叔,你好像不太高兴?”
应方岐没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
他确实心情郁结,一部分源于冯澄那番不合他心意,但又合乎情理的话,一部分源于眼前这令人窒息的应酬。老爷子活着的时候会替他挡下大部分不怀好意的试探,但如今,最后一个对他这么好的长辈已经走了。
这种情绪让他比平时更沉默,也更容易想喝酒。
他是应家的舵手,这时就算再不想,也必须回到人群中,但他可以把应徊清净地留在人群外。
觥筹交错间,应方岐慢慢地抿掉了四五杯香槟,在这些应酬后才是礼堂内的家宴,他已经感觉有些头晕,心脏鼓动着,似乎跳得有些沉重。
应方岐扯了扯领带,感觉室内空调温度有些高了。
刘营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他周围一个个华丽衣裙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厚重。
应方岐脖子上已经出了一层汗,他心里已经有些警惕,这不像是醉了……但是这么多人的场合,谁有那个胆子干出下药的事?
应方岐不知道,蠢到极致也是一种勇气。
他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借口去洗手间。
快步走进无人的偏厅,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冯澄的电话。
忙音。
再打,还是忙音。
明明全身开始发热,一股寒意却瞬间从脊椎窜起,他感受到了渐渐不对劲的身体,和某种翻腾的**。
该死……
他强迫自己冷静,但身体已经开始隐隐发热,心跳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躁动在四肢百骸乱窜。药效在酒精的催化下,发作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猛烈。
“小叔叔?” 担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应徊一直注意着他,悄悄跟了过来,敏锐地察觉到了应方岐的不对劲。
屋里明明不热,但眼前男人剧烈地喘着气,衬衣领带胡乱地撕扯开,后脖颈的皮肤异常潮红,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带着一种竭力克制的混乱,在看到自己的时候,虚无地定不了焦。
“应徊……你给冯澄……打电话……”
应徊扶住他滑落的身体,男人的身体是吓人的热度,但他握住那双有些颤抖的手,发现指尖几乎冰冷。
应方岐声音有些发紧,他抓住应徊的手臂,力道很大,“酒里……被下药了……帮我联系冯澄,快!”
他语气带着罕见的急迫和一丝狼狈,额头汗水淋漓,眼睛也蒙了一层水雾。
应徊神情一凛,这是有人存心想让应方岐出丑。
“小叔叔,我先带你离开!”他当机立断,不能让人发现应方岐的情况。
应徊一边拨打冯澄的号码,一边用力扶住身形有些摇晃的应方岐:“我们马上去医院……没事的,会没事的……”
就在这时,宴会厅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和骚动,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和杯盘碎裂的脆响。
一个佣人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应徊下意识迅速地转身挡住应方岐,手扶着他的腰把他撑起来,假装应方岐还很正常。
“先生,不好了!二少爷那边……二太太和应徐少爷的表姨母吵起来了,还动了手,场面快控制不住了!有人在录视频……”
应方岐艰难地听着佣人说的话,还好站立并不需要他施力,他可以尽量让自己发出正常的声音。
“告诉刘营,如果他没能力,我不管老爷子用了他多少年,明天就滚出应家!”应方岐不耐烦地说。
佣人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地走了。
应方岐知道自己不露面会落人口舌,可他现在这个状态……他心里一阵烦躁,又有些莫名的委屈。
这种窘迫的处境,都是由他今天心不在焉的粗心导致的,竟然连酒里的异常都那么晚才意识到。
“应徊,我都成这样了,你更要少喝酒。”他轻轻地喘着气,想开个玩笑。
“小叔叔,很……难受吗?”应徊笑不出来,他扶着应方岐的腰,几乎把他抱在怀里,感受得到应方岐身体的热度。
他问了个蠢问题。
“……还行。”应方岐撑着木楼梯的栏杆站立,从应徊怀里抽离,少年一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腕。
“应徊,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我累了要休息,他们要是打扰了我就别想再从家里拿钱。”应方岐额头的头发已经全湿了。“你别害怕,他们不会拿你怎么样的,你说完就回来,我……需要你。”
“好。” 少年一口答应,也不想想这一趟要得罪多少人。
将还在拨号的手机塞回应方岐手里,“你回卧室锁好门,别出来,等我处理完就送你去医院,很快的!”
他眼神里是超越年龄的沉着和冷厉,应方岐从来没见少年露出这种小刺猬一样的表情。
少年留给他的一直都是柔软的刺猬肚子。
他根据应方岐的指示,把渐渐神智不清的人送到一个房间,然后拿上钥匙锁好门。
应方岐慢慢地挪到洗手间,靠着冰冷的墙壁,体内的火焰和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咬紧牙关,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跌跌撞撞地摸索过去打开了淋浴,栽倒在地上,手肘和膝盖被撞击得钝痛无比。
应徊冲到宴会厅。
所谓的混乱不过是一场闹剧——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女眷意外地起了争执,摔碎了老爷子生前最爱的昂贵的古董瓷器,吸引了所有目光,两方丈夫和家人正对峙着,刘营在中间苦哈哈地试图调停。
应徐则抱着手臂,站在人群外围,嘴角挂着看好戏的阴笑,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楼梯方向。
应徊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和焦虑。
“各位,要吵就到大街上去吵,要赔偿就按行价打钱,你们闹得这么难看是几个意思?嫌小叔叔每年给的分红太多了吗?”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
“……你什么意思?我们也是应家人,不像你,一个阴沟里的老鼠,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们?”穿红色旗袍的女人很看不起应徊。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也是小三上位的。
“抱歉,”应徊面无表情,“您也没有资格反驳我,你是否还能从应家拿钱,就取决于现在的态度。”
“刘管家,定损吧。”应徊扫了一眼,那个古董花瓶已经完全碎了,“小叔叔累了,已经休息,诸位随意。”
两个女人神色难看,还想要跟应徊骂几个回合,被他们的家人拦住了。应徊来处理这事就是应方岐的意思,以应方岐的手段,把他们手上的一点股份搞走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还是不要和应方岐对着干了。
这个应徊,看起来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是私生子,但其实比他们几个边缘人地位大了去了。
同时所有人都难免注意到,这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竟隐隐有了几分应方岐平日里的气势,让不少原本轻视他的人有些意料之外,也让应徐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应徊!
他恨恨地瞪着楼上。
希望那个蠢货已经找到了应方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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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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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Chapter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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