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五年,十二月初三,子夜
年关在即,天寒地冻,诺大的皇宫内一片肃静,万籁俱寂
深夜的后宫中,淑柔殿内依旧灯火通明。淑柔殿的寝殿外,十几位太医依次立于廊下,望着满殿进出的宫人侍婢们,眼中尽是惶恐与忐忑
淑柔殿女官云华一脸焦急的看着这些太医急声问道:“如何了……小郡主何时才能醒来”
为首的太医院医正李成玉硬着头皮答道“云华姑姑,小郡主怒急攻心,又是抱着必死之心撞柱,伤及颅骨,颅内瘀血郁结不通,已是危在旦夕,吾等医术浅薄,实在是束手无策。”
云华嘴唇发抖颤声问道:“当真……当真要这样看着小郡主就此魂消玉陨吗,公主那里奴婢又该如何交代……”
李太医低头不敢正视云华,嗫嚅道:“臣等无能,为今之计,只有去求陛下,取得西域进贡的天山雪莲草,尽快让郡主服下或许能保一命。”
这句话宛如平地惊雷乍起,轰隆劈在了云华心头
世人皆知,当今郡主不是陛下亲子,乃是淑妃与前朝驸马萧容景之子,原本是要与前朝余孽一同诛杀,只因陛下痴迷淑妃,才堪堪留下一命养于深宫,却也是寄人篱下,举步维艰。
如今更何况要用进贡神药来救郡主的小命,恐是巴不得这碍眼的小人儿自生自灭罢了。就连这十几位太医也是碍于淑妃才唤人过来走个过场而已。
云华想到这些顿时面色煞白如纸,难以言喻的绝望与悲痛一起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便是凄凉与愤怒:“前年公主病重,你们口口声声推脱说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非医者之力所能及,如今郡主是身病,你们又说伤及颅骨,束手无策。如今这般要你们这些医者又有何用。”
合宫之人绝不会轻易得罪太医,更遑论这样疾言厉色当面质问,即使淑柔殿地位特殊,对待太医们也是同样礼数周全,不敢轻慢。但眼下这种情况云华那里顾得了那么多,也不管太医们脸色青白,尴尬不定,话音落定便转身往内殿疾走。
进殿的瞬间,她抬袖擦掉眼中涌出的泪花,步伐平稳地来到床前,看着坐在床边凝视着小郡主暗自垂泪的淑妃,强笑道:“公主,药已经熬上了,太医说喝了药小郡主就会醒过来……您已经一宿没合眼了,我看着小郡主,您还是先去歇歇吧。”
话还未说完,淑妃便转过脸来柔声说道:“云华,你不必安慰我,李太医与你所说,我都听到了,你现在就去御前打听打听,看看陛下今夜宿在哪里,我这便去求他……”
“公主,可是……”云华话未说完,淑妃便抬手制止了她
“景昭为我不受制于耶律狗贼,竟决然撞柱,而今她危在旦夕,我这个做娘的岂能不为她一搏,耶律狗贼要我做什么都不要紧,你快些去吧。”
她声音很轻却又极为1坚定,转身看着躺在床上的小人儿,心中的爱怜与悲痛又使得她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那是个年幼的女童,容貌清稚眉目如画,嘴唇紧紧的抿着,额头上的纱布溢出些许斑斑血迹。
“不要紧,昭昭,阿娘与你都会好好的,答应阿娘一定要好好活着”
淑妃握紧的女儿的手似是为躺在床上的人打气,又似是为自己
乾元宫,成极殿外,凛冽的寒风吹在人身上像刀刮一样生疼
淑妃独自跪在殿外的台阶下,柔软的身躯止不住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在这冰天雪地的寒夜中
即便这样她依旧跪的笔直,眼神中全是破釜成舟的决然:“臣妾南宫羽求见陛下,望陛下恩准”
内宫首领太监吴德刚从成极殿伺候完耶律燕成出来,正想着这么冷的天要不要去御膳房弄点热乎吃食暖暖身子的时候,就看到了陛下极为宠爱的淑妃跪在殿外求见,吓得他连忙一边小跑上前,一边嘴里骂着门口值守没有眼色的小太监
“哎呦,你们这些小兔崽子,是不长眼睛吗,这大冷天的竟然让淑妃娘娘跪着求见陛下,让陛下知道了,小心你们自个的脑袋”
只见他嘴里骂着,手上动作不停,赶忙将地下的淑妃扶起;“淑妃娘娘您见谅,别跟这些小崽子们一般见识,今日前方战事传来军报,陛下正跟几位大臣商议要事,特别叮嘱了任何人都不得打扰的。”
“无事,陛下如今可闲下来了,本宫有要事要求见陛下”
“几位大臣刚走,陛下正在里面小憩,娘娘您稍等片刻,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成极殿暖阁内,北朝开国皇帝耶律燕成微眯在书案之后,案上忽明忽暗的烛光照在他脸上似他这人的心思一般,阴晴不定
“陛下,淑妃娘娘在外面,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求见陛下”吴德走近书案旁,小心翼翼的躬身低头对耶律燕成说道
“嗯……是淑妃吗?快,快让她进来”皇帝猛从半梦中惊醒,一听是淑妃,便急切的一挥手让吴德去传
要知道,这是自从封了南宫羽为妃的近一年里,她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他起身坐到窗边的小塌,半靠在塌边,微眯起眼又想起了与南宫羽相遇相识的那些瞬间
“臣妾,见过陛下,陛下万福金安”淑妃一进来暖阁便俯身拜下,是标准的内宫大礼
耶律燕成没想到她进门便拜,赶忙起身亲自扶起南宫羽问道:“爱妃这是作何,有话说就是了,朕说过,爱妃不必和他人一样,见朕行此大礼”
哪知南宫羽却后退一步与皇帝拉开距离,再次拜下,不等皇帝扶起便说道:“臣妾求陛下赏赐西域进贡的天山雪莲,救昭儿一命,今后陛下旦有所需,臣妾绝不违抗”
听完南宫羽所言,皇帝慢慢放开了扶她衣袖的手,脸色冷清,片刻后,他转身回到塌前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的南宫羽,一字一顿的说道:“淑妃,你,这是在跟朕做交易吗,为了他留下的孽种,你不惜向朕出卖自己,枉朕还以为,朕对你好,朕留那孽种一命,让你们享受最好的荣华富贵,你会感动,你会明白朕为何开创新朝的苦心,但是现在看来你还是一直在恨朕,你还是忘不掉他”
耶律燕成的声音低沉而又森冷,像一头暴虐的雄狮怒吼着看的到眼前猎物却得不到的愤怒,与不甘
“你走吧,朕会让人从库房拿了天山雪莲送去”耶律燕成闭上了眼,摆了摆手,示意眼前的人退下,他现在不想再看见她
南宫羽没有抬头,听到皇帝说会差人送药,她便起身低头慢慢转身退了出去,是以她并没有看见,她转身之后,耶律燕成看着她清冷的背影眼中略过的一丝阴鸷与压抑不住的**,肆虐了她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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