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宣一句平淡的认输被淹没在众人一口一个的天才之中。
吕青说，“抱歉，我没听清。”
贺宣也不想说第二遍，本来承诺里面也不包括认输这一条：
“认输不在我承诺范围之内。”
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的背影还是那么板正，上台时什么样，下台还是什么样。
就像那天指导自己那样，高高在上。
吕青一口气梗在心口，他拔剑指着贺宣的后心，“你输了！输给了一个炼气后期的，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贺宣脚步一顿，侧头看了他一眼，那意味不言而喻：
珍惜你来之不易的天才名号吧。
吕青眼角抽搐，拳头紧握藏在袖中。
你贺宣有什么可拽的？！
你不过就是出身好而已，你的一切都是你父母给你的！
你等着吧，他很快就会成为掌门亲传弟子，他的天赋不在任何人之下。
就算此刻的天才名号是虚设的又怎样，他也能让这名号变成真的！
吕青顿时一口郁气就消散了，是啊，他的明天将比任何时候都美好，而贺宣很快也会跪在自己脚边给他舔鞋！
他沉浸在呼喊和簇拥中，久久难以回神。
看台上所有人都疯了似的冲到擂台边上，想要近距离一睹绝世天才的荣光。
贺宣叹了口气，走到方诺身边给他解开穴道。
“走吧，回家。”
“师兄，”方诺脸上平静地简直反常，“有受伤么？”
“没有，凭他还伤不到我。”
方诺点点头，然后一脸认真道，“我很讨厌他，不想再看见他了。”
说完还没等贺宣仔细理解这句话，转头淹没在人海中，两只小胳膊奋力扒拉开人群，一个劲地往前挤。
贺宣跟在后面喊道，“方诺，你给我回来！你要干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他么？！你知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少年身形纤细，灵活地钻在人群里，很快看不见踪影。
奈何贺宣骨架大，个子高，往那一站就是一堵墙，接触面积一大，阻力就大，在这一堆人中简直寸步难行！
“方诺！”
“你特么给我回来听见没——”
“方诺，你别给我乱来，我看见你了——站住！”
方诺置若罔闻，等他爬上擂台的时候，已经被人群挤得非常狼狈了！
吕青还在挨个握手，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明星见面会。
他当然看见方诺了，他深知自己不是方诺的对手，可是他不怕。
输了，他就对外宣称，与贺宣激战之下耗尽体力，没有人会怀疑的。
只会呵斥方诺胜之不武。
然后吕青贱兮兮地走到方诺面前，伸出手，“你也是来和我握手的吗？”
“你不配。”
吕青走上前，用着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语调说，“所以呢，上来让我出丑的？还是杀了我？小杂役——我要是你就乖乖地当缩头乌龟，少给你师兄惹事才是。台上的长老都看着呢，你想杀我，杀得了么？贺宣还真是输不起啊……让你上来替他报仇吗？”
“我、讨、厌、你，”方诺一字一顿，神色认真语气笃定，“所以我不想在天衍宗再看见你。”
“天真、幼稚，”吕青摇摇头，一脸的不屑，“你当然看不见我，你这种下等的杂役怎么配接见掌门亲传弟子呢？就连你师兄，也只有给我舔鞋的份！”
方诺喉结滑动，一瞬间杀意毕现，百炼连同着剑鞘狂乱震动。
他看了一眼吕青，转头看向长老席位，“我是来参加挑战赛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诺一个筑基期的，居然敢挑战元婴修士。
这太幼稚了，这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诺自顾自说道，“如果我赢了，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把他逐出天衍宗。”
他指腹摩挲袖口的铃兰花，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简直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少年人总是不知天高地厚，他没输过，一路都没输过，所以自然而然意味修炼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他不知道境界的差距会带来什么，他就是一种我就一条破命，有本事你就来拿的无所谓。
听得贺宣两眼一黑，一个暴喝冲上了擂台，将方诺的嘴死死捂住。
“小孩子开个玩笑，我这就带他下去，不算数啊不算数——”
“唔——唔—— ”
方诺上手去掰贺宣的手，他不是开玩笑的，他就是认真的！
元婴期又怎么样呢！
没试过怎么知道！
轻易认输不是他的性格！
方诺急了，张嘴就咬，犬齿刺破贺宣掌心的皮肉。
贺宣哼都没哼一声，一边道歉一边把人往台下拖。
吕青有意看热闹，拉住了方诺的胳膊，和贺宣角力，“我看方小友不像是开玩笑呢，不如让他试试也无妨，长老们也是点到为止，不会让他真的受伤的。”
方诺不喜欢别人碰他，心里烦躁得厉害，周身爆出一波雄浑的真气，直接把吕青震得后退两步。
他锁住贺宣的关节，一手把住擂台的栏杆，借力把贺宣给甩了下去。
“我没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贺宣来气，太犟了，这犟种，简直把他给气死了！
他翻身上擂台，将方诺的脑袋按在擂台的地面上，用膝盖顶在方诺背上压制着他，“师弟年纪小，冒犯诸位长老，我替他向诸位道个歉，别把他的话当回事，给大家看笑话了。”
吕青被那真气震得吐出一口浊血，此刻的心情极不美妙，“贺宣，你是不是输不起啊，自导自演找存在感有意义么？杂役就是杂役，永远上不得台面。”
贺宣抬眼，“你适可而止，方诺是我师弟，不是杂役。你可以说我上不得，但是你没资格说他。”
其实贺宣的语气真的很平淡，每个字都没有语气波动，可是听着就是让吕青心里犯怵。
吕青挺直脊背，暗自发誓：贺宣，你最好一辈子都能高高在上，你别让我找到机会，不然我一定会踩死你！
一定！
贺宣低头，贴在方诺耳边，“特么的，回去再收拾你！”
太能整活了。
贺宣带着人下台，其实听到了些很难听的话，于是他封住了方诺的听觉。
而贺宣身后的吕青，站在高高的擂台上，说出了他的愿望。
这样的天才，没人不心动。
掌门也是。
即便吕青初期入门，测试根骨的成绩并不出众，但不妨碍他打败了结丹修士。
他一定是有过人之处的，天衍宗从不埋没人才。
——
贺宣一路没说话，整个人都是低气压，憋着一肚子气，还不知道这么撒火呢。
又不能真的打，又不舍得骂。
贺宣坐在院子里，把脸埋在手心里，“你到底要做什么，啊？方诺，你要翻天是不是？”
“……”方诺沉默，他舌尖还残留着贺宣掌心的血腥味，他那个时候好像失去所有理智了，“对不起。”
贺宣一愣，他没想到方诺居然滑跪认错，于是贺宣摆摆手，“这件事情你一定要长记性，做事不要冲动……”
方诺蹲在贺宣腿边，两手捧着贺宣受伤的手，“很疼吧？”
贺宣脑子嗡的一声，他也顾不上自己受伤的手，抓起方诺的肩膀大力晃了晃，“所以你根本没觉得自己做错了是不是？！你特么的就是想上去找死是不是？”
“师兄，你小心手……”
“你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我没输过，我会赢的。”
贺宣怒气反笑，“你没输过，那是因为厉害的人根本不屑于和你对战，你只是一个筑基期而已，我承认，能打赢是你的本事，可你知道元婴期什么实力么？你连见都没见过，你不知道他们只要在你面前一站，你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我不怕死！”方诺原先还是安安静静地挨训，一听到这句话就格外激动，“为师兄去死，我觉得很值！”
贺宣深深吸气，陷入久久的沉默，片刻后对着方诺挥了挥手，“你回去吧。”
“师……师兄？”
方诺语气有些颤抖，他咽了咽口水，不确定地问道，“你是不是……是不是在赶我走？”
“是。”
贺宣点头，他心里很乱，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思考一下。
方诺一下子就慌了，在贺宣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贺宣一个字也都没听进去。
贺宣只是在想一件事情，剧情变得不一样了。
原本应该在挑战赛大放异彩的是方诺，在秘境里晋升的是方诺，被吕青这种反派针对的也是方诺。
可是在挑战赛出了名的变成了自己，那本功法第一个看的是自己。
一切的一切，原来在最初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了。
贺宣不知道方诺什么时候走的，他还是在陈谷雨的口中听见方诺下山历练的事情。
主线在挑战赛之后推进至45%，支线任务却是空了一堆没完成。
其中就有贺宣特意叮嘱的，不要随便英雄救美，于是神医谷传人的头像一直是暗的。
终于，贺宣最担心，最不想看见的那个支线任务，它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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