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淮月延回到后院,齐云漠正坐在院中央摆弄他自己那些小玩意儿——他是从小就对那些刀片匕首情有独钟,特别喜欢制作那些东西,拆了装,装了拆的,也不知道他今天从哪儿找出来这么些玩意儿的,“乒乒乓乓”,齐云漠一个没拿稳,铁片弹的满天都是,一个正好落在了淮月延的脚边,齐云漠刚想去捡,淮月延就已经拾起递到他手边了,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齐云漠才反应过来:
“唉!主儿,你回来了,和宾笙先生聊的怎么样,他都说什么了?”
淮月延见他迟迟不接自己手中的铁片,俯身将铁片放在齐云漠装这玩意儿的盒子里,道:
“没说什么,云漠,你是从哪儿倒腾出这些铁片刀具的?”
“哦,这玩意儿呀!今天帮知涯收拾秦府耳房{①}收出来的,知涯见我看见这玩意儿两眼放光,就干脆送给我了!”齐云漠边说边捡着刚才散落了一地的铁片,“主儿,离淮姨的祭日没几天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回雏茵啊?”
“啊,没几天了,那还有几天啊?”
“我今天看历书{②},还剩五天了,我们去一趟雏茵要耽误三四天,明天要是不启程就要赶不上了!”
淮月延最近被那些层出不穷的神经事儿弄得心烦,连日期都记错了,一听齐云漠这么说,眉头紧皱,也就是说——如果步行的话,能启程最好今晚就启程,所以,他最好现在就去求求秦寒卿,看他能不能放自己走:
“云漠,现在什么时候?”
齐云漠闻言抬头望了望天,道:
“估摸着酉时过半儿了吧,怎么了,主儿?”
时候还算的上早,淮月延转身就跑,边跑边道:
“我先去办点事儿,应该会晚些回来,云漠,你先去休息吧,毕竟半夜很有可能会被我叫起来!”
不等齐云漠再说什么,他就跑得没影儿了。
淮月延本来是想在秦府瞎转转看能不能碰巧遇到秦寒卿的,结果一路过书房就瞅见里面烛光通明,知涯正守在门口,立马就猜到了秦寒卿还在书房里面“挑灯夜读”。
咳咳,淮月延迎来了一个“世纪性难题”: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
“进去吧!再不进去你连娘亲的祭日都要错过了。”
“别进了吧!你进去说什么,你与他关系又不大好。”
“进去吧!秦寒卿连腰牌都给你了,不至于不让你回雏茵祭拜娘亲的。”
“还是别进了吧!万一人家不同意呢,你的脸往哪儿放啊?”
“进去吧!娘亲还等着你回去看她呢!”
两方思想在淮月延脑海里打了三场架,终究是思念大过于自己的面子,淮月延三两步走到书房门口,与知涯对视一眼,知涯点了点头,示意他进去,淮月延鼓起勇气抬手敲了敲门,房间里冷不丁传来一句:进!”
淮月延闻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秦寒卿以为是知涯,头也没抬一下,问道:
“什么事儿?”
淮月延心知他把自己认成知涯了,抬脚走到秦寒卿写书的桌前,道:
“秦小将军,是我。”
秦寒卿听到这半陌生半熟悉的声音,抬眸一看,见是淮月延,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一下,问:
“淮公子,这般晚了,不休息,来找我做什么?”
“我想要带着齐云漠去趟雏茵。”
“去雏茵做什么,谙归虽离雏茵不远吧,但步行去一趟还是要走四五天的,一来一回,多多少少也快十天了,淮月延花费十天去雏茵,是想去见谁?”
“去祭拜我娘亲。”
“去见母亲啊,可以,淮公子打算什么时候起程,我给你备车。”
淮月延本来说是今晚就启程走的,但听见秦寒卿要给他备车,想着车跑得总比人快,况且,也不能半夜去把人家车夫叫起来吧,就干脆决定休息一晚再走:
“明日一早。”
“可以,我给你拨一辆马车下去。”
淮月延双手拱起向秦寒卿行了一礼,表示感谢,正准备走,又忽然想到了什么,问:
“你就不怕我半路带着齐云漠跑了?”
秦寒卿“呵”得轻笑一声:
“淮公子,据我所知,雏茵那地方,除了你母亲葬在那里,好像就没有什么是值得你留恋了的吧?带着齐云漠跑,你们能跑到哪儿去呀,况且,齐云漠愿不愿意跟你跑都成问题,还有,从你问我这个问题开始,你就注定不会跑,不是吗?”
淮月延一副“心思被看穿了”的窘样,想要缓解尴尬,探头去看秦寒卿在写什么,这一看,还就真让他看出了毛病:
“你写错了,第二段应该是‘彼泽之陂,有蒲与蕳( jiān )’,你写的是‘彼泽之陂,有蒲与荷’{③}。”
秦寒卿低头一看,还真是,这是他默写诗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写错,呃……这下轮到他尴尬了,盯着淮月延的脸,有些不知所措。
淮月延被他盯得有些发毛,道:
“你盯着我做什么啊,赶快改呀!”
“那个……‘有蒲与蕳’的‘蕳’字怎么写啊?”
秦寒卿不是装的,他是一时窘迫,真忘了那字怎么写了。
“你……亏你还是个三品参将呢,连‘蕳’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淮月延走到他面前,右手接过他手中的毛笔,俯身在纸上写下一个秀气的“蕳”字,他离秦寒卿很近,右手的胳膊肘那一块儿是紧贴着秦寒卿的小腹的,手动带着胳膊肘一块儿动,磨得秦寒卿特别特别不舒服,但他又不好意思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等着淮月延写完,心中苦叫:
“怎么写个字写这么久,这个字很复杂吗?”
原来,淮月延在写完“蕳”字后,仍然觉得不行,还在下面批了一下小字:
“请将这句诗抄写五十次,我从雏茵回来后抽查!”
写完,淮月延就隔下毛笔跑了,留秦寒卿一个人在屋里看着这行小字“凌乱破碎”。半路上,淮月延撞见了知涯,他是从后院的方向过来的,在洁白的月光照射下,淮月延清晰地看见他面颊绯红,心想:
“怎么了这是,干什么去了,脸这么红。”
但也没问什么,摇摇头,往自己房间走了。
~ ~ ~
翌日一早,淮月延就把齐云漠叫起来了,说:
“一会儿就走了,赶紧起来收拾东西!”
齐云漠撇撇嘴,不情不愿地爬起来收拾东西,慢慢吞吞的,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淮月延一脚就踢了过去:
“快点,昨天你那么早就去睡了,现在还没醒吗?”
齐云漠挨了一脚,觉醒了大半,意识到今天要去干什么后,也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云漠你快点,走了!”
“来了来了!”齐云漠把包袱一甩甩上身,跟在了淮月延的身后。
到了秦府大门,秦寒卿给他备的车子已经在门口了,秦寒卿就站在车前等他,淮月延左瞧右瞧,道:
“怎么没见着知涯?”
秦寒卿耸了耸肩:
“我也不知道,从昨晚你进书房起,我就一直没看到他人,天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淮月延就多嘴一问,没想到秦寒卿还真就给他回答了,他顺势一接:
“我昨晚回后院的时候还瞅见他了呢!”转头又问齐云漠,“你看见他了吗?”
齐云漠心不在此,停了好半晌才道:
“啊?谁,知涯呀,没看见,没看见。”
“那好吧,走,上车了。”
齐云漠先上了车,因为他背的包袱多,要先进去把包袱卸了,淮月延紧随其后,车夫见两人都上去了,马鞭一扬,“驾”地一声,车动了,淮月延掀开帘子,见秦寒卿还站在原地,打趣道:
“记得把‘彼泽之陂,有蒲与蕳’抄五十遍啊!”
马车迎着朝阳缓缓前进,秦寒卿朝着驶离的方向点了点头:
“记得。”
~ ~ ~
淮月延看着齐云漠,两人都没说话,车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淮月延早就察觉到齐云漠的走路姿势不对了,特别是上车的时候,齐云漠显得尤为小心,这难免不让他心生疑惑:
“你脚怎么了,走路走的那么小心?”
“被你踹的。”
“怎么可能?!我那一脚踹的又不重,不至于让你走路走成那样,云漠,说实话,你脚怎么了?”
齐云漠见瞒不过他,只能摊牌,超小声的嘟囔道:
“摔的。”
车里本来就不大,而且就只有淮月延和齐云漠两个人,所以这点儿声音虽然小,但还是被淮月延听得一清二楚:
“摔的,什么时候,在哪儿,谁干的?”
齐云漠这就闭嘴不回答了,主要是他一点都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可能告诉淮月延,自己昨天晚上跟着知涯出去浪,走路不看路,半路上磕磕绊绊,摔了个四仰八叉吧,那他脸往哪儿放?而且,刚才淮月延问过他有没有瞅见知涯的,他要是实话实说,不就是证实了刚才说的假话吗?
淮月延见他不说话,便明白他不想说,也不好意思在追问,但还是问了一句:
“你该不会瞒着我去偷情了吧?”
齐云漠一听就急了,心知淮月延想歪了赶忙否认道:
“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干那种事儿,主儿,你不要乱想!”
“我不就随口问问,你怎么还急了,云漠,咱们现在已经离开醉春楼了,不用再守那什么狗屁规矩了,我也不是什么不近人情的主子,你告诉我,看上哪家姑娘了,我给你牵牵红线!”
“主儿,真的没有,你不要乱想,行不行?!”
淮月延还是不信:“真的没有?”
“真没有!”
“那好吧,不过你要是看上谁了,一定要跟我说啊,我帮你鉴赏鉴赏,看你跟人家合不合适,合适我就撮合你们俩一下,要是不合适,就换一个,咱也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不是?”
“好好好,主儿,我要是看上谁了,一定给你看啊!”
马车徐行,踏着朝阳,去往远方。
[星星眼]耳房:贮藏室,在古代的一些大型宅院中,正房两侧的小房间被称为耳房,通常用作贮藏室。
[星星眼]历书:这里的历书不是指历史书籍,而是指日历,标准来说指的是黄历。
[星星眼]出自《诗经·陈风·泽陂》,秦寒卿抄得那句应该是第二段,但是因为自己粗心,抄成了第一段,也就是该诗的第一句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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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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