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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补偿

魂灵塔出口的光晕闪烁,唐舞麟和原恩夜辉小心地抬着昏迷不醒、胸口已被紧急处理但仍不断渗出冰碴与血丝的谢邂快步走出。古月和徐笠智紧随其后,脸色都无比凝重。

而桑兰,就像一尊失去灵魂的冰雕,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他的目光死死锁在谢邂苍白的脸上,那双冰蓝色的眼眸空洞得吓人,里面翻涌着悔恨、恐惧和无边无际的自责。

当传灵塔等候在外的医疗队迅速上前,准备接过谢邂时,桑兰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猛地上前一步,几乎是粗暴地,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轻柔,从唐舞麟和原恩手中将谢邂夺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学长……”唐舞麟一愣,想说什么。

桑兰却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是用自己冰冷的身躯尽可能地环住谢邂,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生命的流逝。他抱得那样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谢邂胸口的伤处。周身散发出的不再是狂暴的寒意,而是一种死寂的、绝望的冰冷,让周围的医疗魂师都不敢轻易靠近。

“让他抱着吧,快!先去治疗室!”古月当机立断,看出了桑兰状态不对,强行分开恐怕会刺激到他。

医疗魂师们连忙引路,一行人以极快的速度赶往传灵塔内部的高级治疗室。

直到谢邂被小心地安置在铺着柔软治愈系符文的病床上,数名治疗系魂师开始联手施展高阶治愈魂技,柔和的生命能量如同光茧般将谢邂包裹,开始驱散他伤口处顽固的极致冰寒、修复受损的内脏和骨骼时,桑兰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但他依旧没有离开。

他就那样直挺挺地、僵硬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座冰封的雕塑。他的目光一秒都没有离开过谢邂,双手紧紧地、近乎偏执地握着谢邂没有受伤的那只手,仿佛那是连接他与现实世界、防止自己再次坠入疯狂深渊的唯一缆绳。谢邂手上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微弱,却真实,一遍遍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治疗室内气氛压抑,只有治疗魂技发出的柔和嗡鸣声。

就在这时,治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随后推开。一位穿着传灵塔高级执事服饰、气质沉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助手。

唐舞麟等人立刻警惕地看向他。

这位高级执事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严肃,他先是看了一眼病床上正在接受治疗的谢邂,又目光复杂地扫过如同守护恶龙般守在床边、状态明显不对的桑兰,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几位史莱克学院的高徒,我是传灵塔总部执事长老,陈川。首先,对于这位同学在魂灵塔内遭遇的意外,我代表传灵塔表示最深切的歉意和最诚挚的慰问。”

他的开场白官方而沉重。

唐舞麟作为队长,沉声回应:“陈执事,我们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万年层次的魂兽会出现在第十二层?这完全不符合魂灵塔的规则!”

陈川叹了口气,表情凝重地点点头:“诸位的心情我完全理解。经过我们技术部门的紧急核查,已经初步确定了事故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谢邂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那头银月狼王,情况比较特殊。它虽然是万年魂兽,但并非普通意义上的战斗型魂灵。它天生掌握一丝空间之力,生性极其狡诈,最喜捕食猿类魂兽的脑髓。”

“而第十二层的那头金刚狒狒,”陈川继续解释道,“根据我们的回溯分析,它在临死前发出的那声咆哮,并非简单的狂化或反击,而是一种……带有强烈怨恨和同归于尽意味的召唤。它极度厌恶人类,宁愿引来天敌银月狼王,也要将闯入它领地的人类置于死地。”

“银月狼王正是感应到了这针对性的召唤,又凭借其特殊的空间能力,暂时绕过了塔层的空间壁垒限制,才得以闯入第十二层。这是我们监管上的重大疏漏,我们绝不推卸责任。”

这番解释,逻辑上似乎说得通,将一切归咎于魂兽本身的特殊性和金刚狒狒的恶意,巧妙地规避了任何可能与传灵塔内部实验或桑兰身世相关的敏感话题。

唐舞麟等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个解释听起来匪夷所思,但似乎又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说法。难道真的只是一场极度不幸的意外?

陈川见他们神色稍缓,继续说道:“对于这位谢邂同学的伤势,传灵塔将承担全部治疗费用,并将动用最好的资源,确保他不留下任何后遗症。同时,作为补偿,传灵塔将无偿赠与谢邂同学一个万年魂灵名额,等他伤势恢复后,可以随时来挑选。对于其他几位受到惊吓的同学,我们也有相应的资源补偿。”

他的态度诚恳,补偿方案也堪称丰厚,让人挑不出毛病。

然而,就在陈川话音刚落的瞬间——

一直如同冰雕般毫无反应的桑兰,却猛地抬起头!

那双空洞的冰蓝色眼眸骤然锐利起来,如同两把冰锥,直直刺向陈川!他周身原本死寂的寒意再次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治疗室内的温度骤降。

陈川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注视看得心头一凛,后面准备好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桑兰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发出沙哑而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质疑:

“金、刚、狒、狒……召、唤?”

他的眼神仿佛在说:你以为,这种漏洞百出的说辞,能骗得过谁?

那场针对他灵魂深处的、精准恶毒的精神攻击,那将他拖入无尽噩梦的心魔困境……真的只是一头垂死金刚狒狒和一只贪吃的银月狼王能造成的吗?

陈川在他的目光逼视下,额头微微见汗,勉强维持着镇定:“桑兰少爷……这,这是我们目前调查的结果……”

桑兰不再看他,只是重新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握紧了谢邂的手,仿佛要从那微弱的温度中汲取一丝对抗整个世界谎言的力量。

治疗室内,刚刚稍有缓和的气氛,再次因为桑兰这尖锐的质疑而变得紧绷起来。

真相,似乎被包裹在传灵塔官方的解释和桑兰冰冷的沉默之下,暗流涌动。

陈川被桑兰那冰冷而充满穿透力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那句“桑兰少爷”脱口而出后,他立刻意识到失言,连忙补救道:“……桑兰同学,我知道这个结果难以接受,但技术部门的回溯分析确实如此。魂兽的行为有时会超出我们的预料,尤其是这种融合了空间属性的精神系魂兽,更是难以常理度之。”

他试图用更专业的术语来掩盖那一瞬间的慌乱,但桑兰眼底的冰寒和质疑丝毫未减。那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虚伪,让陈川感觉自己像是在冰面上跳舞,每一步都战战兢兢。

唐舞麟、古月等人也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川那一声不自然的“少爷”以及桑兰异常激烈的反应。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心中疑虑更深。看来,这场“意外”背后的水,比他们想象的要深得多,而且似乎与桑兰学长神秘的背景息息相关。

就在这时,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带着痛苦的呻吟。

“嗯……”

所有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谢邂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眉头紧紧皱起,似乎正挣扎着想要从昏迷中苏醒。治疗光茧的光芒柔和地闪烁,持续修复着他的伤势。

桑兰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床边,原本紧握着谢邂的手改为更加轻柔地包裹,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似乎想触碰谢邂的脸颊,却又僵在半空,生怕弄疼了他。他所有的尖锐、冰冷和质疑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只剩下全然的紧张和担忧,那双冰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邂,仿佛他是易碎的琉璃。

“谢邂?谢邂你醒了吗?”唐舞麟也急忙凑近。

谢邂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桑兰那张写满了恐慌和苍白的脸,以及那双仿佛蕴含着无尽风暴后废墟的冰蓝色眼眸。

“学……长……”他声音嘶哑微弱,几乎听不见,胸口传来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桑兰的声音比他还要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治疗……还没结束。”

谢邂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扭曲:“没……没事……死不了……就是……真他妈的……冷啊……”

他那句下意识的粗口,却像一根针,狠狠刺中了桑兰。桑兰的身体猛地一颤,握着他的手收得更紧,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满溢出来。这冰冷,是他带来的。

谢邂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努力眨了眨眼,视线稍微清晰了些,看到了桑兰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自责和恐惧。他忍着痛,用极轻的气音说道:“不……不怪你……是那狼……太阴了……”

他还想说什么,但精神和身体的巨大消耗让他再次陷入昏沉,眼睛缓缓闭上,只是呼吸比之前稍微平稳了一些。

虽然只是短暂的苏醒,却让众人稍稍松了口气。还能说话,意识清醒,说明伤势在控制之中。

陈川见状,连忙趁机再次强调:“诸位请放心,传灵塔一定会倾尽全力救治谢邂同学。补偿方案即刻生效,这是我们的诚意。”他示意身后的助手将两个托盘送上,上面放着几个一看就知非凡品的玉盒,里面显然是承诺的修炼资源,还有一份文件,应该是关于万年魂灵名额的协议。

“至于今日之事……”陈川的目光扫过众人,尤其是在桑兰身上停顿了一瞬,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和请求,“实属意外,还请诸位……勿要外传,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对魂灵塔的误解。传灵塔会加强监管,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他将“意外”两个字咬得稍重。

唐舞麟作为队长,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种种疑虑。眼下最重要的是谢邂的伤势,与传灵塔硬碰硬并非明智之举。他接过托盘,沉声道:“我们希望谢邂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至于今日之事,我们自有分寸。”

这话答得很有水平,既没有完全接受传灵塔的说法,也没有直接反驳,保留了余地。

陈川显然也明白见好就收,点了点头:“那是自然。那么,不打扰各位和谢邂同学休息了。有任何需要,随时通过治疗室内的呼叫器联系。”他再次行了一礼,带着助手们迅速离开了治疗室,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承受不住桑兰那无声却沉重的压力。

治疗室的门轻轻关上,将外界的纷扰暂时隔绝。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治疗魂技柔和的光芒和谢邂微弱的呼吸声。

桑兰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守在床边,握着谢邂的手,仿佛要将他冰冷的体温一点点焐热,又仿佛要从那微弱的心跳中汲取自己存在的证明。

唐舞麟等人看着他仿佛被全世界遗弃般的孤寂背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冰封的过往,失控的力量,官方的掩盖,挚友的重伤……这一切,都沉重地压在那个看似冰冷强大,实则可能比谁都脆弱的少年肩上。

古月轻轻走到唐舞麟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那个执事,叫他‘少爷’。”

唐舞麟眼神一凝,缓缓点头。

桑兰的身份,以及他与传灵塔之间那诡异莫测的关系,已然成为了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谜团。而这个谜团的中心,此刻正为他们而重伤昏迷。

真相,或许远比一场“意外”要残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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