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邂靠在浴室门外的墙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脸上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个傻乎乎的笑容。浴室里传来轻微的水声和窸窣的穿衣声，每一声都让他心里的石头落下几分。
他真的做到了。他把桑兰从那个冰冷的壳里，硬生生拽出来了一点。
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轻轻拉开。
桑兰走了出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便服，冰蓝色的短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贴在额角和苍白的脸颊上，让他少了几分平时的锐利疏离，多了些罕见的柔软和……易碎感。他的眼神还有些闪烁，不太敢直视谢邂，耳根那抹极淡的红晕尚未完全消退。
“你……你怎么还没走？”他声音很低，带着刚沐浴后的微哑，语气却不复以往的绝对冰冷，反而有点无措。
“等你啊！”谢邂理直气壮，眼睛亮晶晶地凑近一步，仿佛刚才那个又哭又吼的人不是他，“说好了等你出来的！学长，你饿不饿？我来的路上看到内院食堂好像还有夜宵供应，我们去吃点热的？”
桑兰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种过于“热闹”的提议，但看着谢邂那双写满期待、还带着点未干泪痕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沉默了几秒，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嗯。”
就这一个字，让谢邂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灿烂得几乎要照亮这间冷清的客厅。
“那快走快走！听说内院食堂的赤焰蛮牛筋是一绝，正好给你补补！”他自来熟地就想拉桑兰的胳膊，想起什么又顿住，改为热情地在前面引路，“这边这边，我刚问过路！”
桑兰看着他那雀跃的背影，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迈开脚步，沉默地跟了上去。
内院食堂这个点人并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还在用功或者刚结束修炼的学员。当谢邂领着桑兰走进来时，原本略显慵懒的气氛瞬间凝滞了。
几乎所有目光都或直接或隐晦地投了过来，充满了震惊、好奇和难以置信。
那个独来独往、气息能冻僵方圆十米的桑兰……居然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食堂？还是跟一个外院的小子一起？而且那个外院小子看起来……还挺兴奋？
尤其是之前给谢邂指路的那位学长，正端着一碗汤，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来，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勺子“哐当”一声掉回了碗里，溅起几点汤汁。
谢邂浑然不觉自己成了焦点，或者说根本不在意，兴冲冲地拉着桑兰去看窗口的菜单，嘴里还不停念叨：“学长你看这个！还有这个！看起来都好好吃！你多吃点，你看你脸色白的……”
桑兰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浑身不自在，周身的寒气有自动弥漫开来的趋势。但他瞥了一眼身边兀自兴奋、喋喋不休的谢邂，又强行将那股寒意压了下去，只是微微蹙眉，低声道：“……安静点。”
“哦哦，好！”谢邂立刻压低声音，但还是忍不住凑近他耳边，用气音说，“那学长你要哪个？我帮你点！”
最终，桑兰只要了一份最简单的清炖药膳汤，而谢邂则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堆肉食和招牌菜，堆了满满一托盘。
两人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谢邂狼吞虎咽，吃得毫无形象。桑兰则小口喝着汤，动作优雅却慢得出奇，仿佛没什么胃口。
“学长，这个好吃！你尝尝！”谢邂夹起一块炖得烂熟的魂兽肉，就想往桑兰碗里放。
桑兰看着那块油光锃亮的肉，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谢邂的动作顿在半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学长好像偏好清淡，而且……自己用过的筷子好像不太合适？
他讪讪地想把肉收回自己碗里，却见桑兰犹豫了一下，竟拿起一个干净的小碟，递到了他筷子下方。
“……放这里吧。”
谢邂一愣，随即大喜过望，赶紧把肉放进碟子里，眼睛笑成了弯月：“嘿嘿，学长你试试嘛，真的好吃！不吃肉没力气修炼的！”
桑兰看着那块肉，又看了看谢邂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沉默地拿起自己的筷子，极其缓慢地、象征性地夹了一小丝，放进口中。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但这足以让谢邂心花怒放！桑兰不仅跟他一起吃饭，还接受了他的投喂（虽然方式曲折）！这是巨大的进步！
一顿饭就在谢邂单方面的热聊和桑兰偶尔一两个字的回应中结束。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谢邂在说，桑兰在听，但那种冰冷隔绝的气氛，确实在一点点消融。
桑兰和谢邂一起在食堂吃夜宵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传遍了内院的小圈子。
这比桑兰在考核中秒杀对手还要令人震惊。
“真的假的？桑兰？跟人吃饭？还是个外院的？”
“千真万确！王胖子亲眼所见！说那外院小子还挺能说，桑兰居然没把他冻起来！”
“何方神圣啊这是？居然能接近那座万年冰山？”
“听说叫谢邂，是今年外院的新生，好像还是工读生。”
“谢邂？没听说过啊……有什么背景吗？”
“背景不知道，但胆子是真肥……听说他昨天是直接‘闯’进桑兰住处的！”
各种猜测和议论甚嚣尘上。桑兰在内院是出了名的独行侠，实力强大但生人勿近，背景成谜，连老师都对他多有纵容（或者说无奈）。如今突然出现一个能让他“破例”的外院小子，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
接下来几天，谢邂几乎是天天往内院跑。美其名曰“请教修炼”，实则就是去“骚扰”桑兰。
桑兰从最初的极度不自在和偶尔的抗拒，到后来似乎也渐渐习惯了身边多了这么个吵吵嚷嚷、活力过剩的家伙。
他依旧话少，表情也少，但至少不会再躲着谢邂。谢邂请教修炼问题时，他会认真指点，虽然言语简洁，却总能切中要害。有时谢邂练得满头大汗，他会默默递过去一枚能快速恢复体力的果子。有时谢邂插科打诨说得过分了，他会冷冷瞥过去一眼，偶尔还会蹦出一两个字的毒舌评价，噎得谢邂跳脚，却又忍不住傻乐。
这种变化细微却持续发生着。内院的人经常能看到这样的景象：那个总是一身冷气的桑兰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笑容灿烂、说个不停的少年。少年有时在认真对练，有时又在耍宝逗趣，而桑兰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周身那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明显缓和了许多。
徐笠智好几次碰到他们，胖脸上都写满了惊奇和……欣慰？他偷偷跟原恩夜辉嘀咕：“原恩，你看谢邂跟桑兰学长……是不是挺好的？感觉学长都没那么冷了。”
原恩夜辉看着远处被谢邂一个拙劣的笑话逗得微微侧过脸、嘴角似乎极快地上扬了零点一秒的桑兰，挑了挑眉，言简意赅地评价：“一个敢闹，一个愿挨。”
冰层之下，并非毫无生机。只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和温暖，才能等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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