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沉木半夜醒来发现客厅无人。不知怎的涌起些惊恐。白煞煞的灯光伴着冷气令他后脊发凉。
他讨厌不告而别。不喜欢突然离去。
当即打电话给孔妙玲。
“啊,我在楼下便利店,周总有事吗?”
似乎是在咀嚼着什么,有显见的吞咽声,周沉木心气迅速落定,也后知后觉的自责起来,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不吃晚饭还能安稳入眠。
“冰箱里有面包和牛奶——,饿的话可以直接吃,或者和我说一声,我给你做吃的!”他下楼,立刻寻到了便利店唯一的顾客,并在她身旁落座,顺带拿了一瓶水,扭开喝一口。
他原本也是要起床喝水,才发现没人在客厅。
“没有,就是手机没电了,正好下来充电,顺便吃点东西。”
“我有充电线,你可以——”
“安卓手机用不了苹果的线。”
“多用插头的线,就在书房,何必要大晚上出门!”周沉木把百岁山的瓶子捏的一啪嚓,“只用和我说一声,问问看,没必要凌晨一点跑出来!”声音也有些控制不住的加大了。
为了充电大半夜把你叫醒?孔妙玲没应声,只专心吃面。康师傅干拌面还有点干,就着一根烤肠,吃的她有点噎。
对于这男人反常的关切与关注,她不想费心揣摩,只当是他睡迷糊了,把她当成周思源,想例行监护人之责。
过了一会儿,见她并不回话。
这位临时“监护人”竟然伏在便利店吧台上,困倦又专注的的看着她发问:“很紧要的事情?这么着急要充电。”有些微的埋怨,但更多的是疑惑,“上次也是因为手机,然后发现你不在。不过你肯定不知道......”
他听着她的吞咽声,慢慢闭上眼睛:“我看到你坐在水池边,念叨了什么。”半张脸伏在臂弯里,面目不明,只有柔和的侧颜,睫毛轻颤,发丝凌乱。像熬夜学习、精神欠佳的学生,抵挡不住身体的疲累,却还要喃喃背出临考的诗篇。
他音色倦怠,语调低缓,“你看起来,像要跳进水里。”不知是在说梦话还是在打哑谜。
“我很后悔,没有当场去到你身边。把你抱进屋。”
真后悔,初次会面的那晚,表现出的不端与轻浮。在后来都成为耻辱与防备的因由。
“那个男人很可疑,不要和他走太近。白头发、开911的。”他生平第一次的,体会到了年龄带来的冲击,她盎然的盈盈笑颜,那是年轻人独有的生气。
“可以把我当成那把草抓住呐——”他轻叹着,“想学什么,也可以找我的,并不麻烦,我不觉得麻烦啊~”声音很轻,语调缓慢,下咒一样听得人心不安。
“我吃好了,我们上去吧,周总!”孔妙玲直愣愣起身,她有些受不了这言语蛊惑。
他果然什么都知晓,且精于使用言语直击人心。他知道她对他的改观来自海南之行。他甚至目睹了她的池边夜吟。
抓住我,或者让我抓住。谁
来做那个承担失败后果的当事人呢?主动伸手的人,毕竟会有落空的风险。周沉木是何其精明巧练之人,必定做好了后撤的准备吧!
“别逃!”
孔妙玲回头但见周沉木睁开眼,拉着她的左手手腕,以午夜梦回的清醒目光看着她,责令她正面作答。
两人僵持不下。孔妙玲深深吸一口气后吐纳。
“你指的什么,我不是很明白?”任他抓着手腕,她连站立的姿势都没有变,“是说的有重大舆情让你出面摆平还是不想参加的宴席可以不必出席,是通宵背人名以及产品要点可以找你指教,还是凌晨五点打车来你家的费用可以报销。又或者小小姐使作背刺我的时候你会大义灭清予以惩戒,还是说你在向我提出协议之外的邀请,比如爱你敬你有如真心实意的伴侣,所以让我抓紧你?麻烦说清楚些,否则——”她说的很慢,也没有情绪激动,但长长的话语还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我真的不是很明白周总!”
便利店营业员在打盹儿,关东煮咕噜噜冒热气,烤肠在滋啦滋啦转圈圈,柜式空调机的冷凝管泼了,渗出的水滴哒哒哒,落在旁边鸭掌木叶片上,最终坠进盆土里。
呵——,而拉着她的男人,在凝神思索了一会儿后发出一种释然的笑声,继而松开了她。
马克吐温说,如果一个人影响到你的情绪,你的焦点应该放在控制自己情绪上,而不是影响你的那个人上。
她此前觉得这真是对自我的一种压迫与暴力,但时至今日,面对这样的人与事,她很庆幸自己做到了。做到不以他人意志为转移的宠辱不惊和乱花迷眼但能拨云见日的自尊自明。
因为你看,他放手之后自在随和的同她微笑,并说着:“刚刚的话我随口一说你别在意,那上楼吧。”轻飘飘的,真的就随口一说。
“好的,周总!”她也实在不必记挂于心。
孔妙玲起很早,五点钟,天蒙蒙亮,睡得不太好,心情也有些低落。
犹豫再三,她还是耐着性子,给周沉木留了字条:昨天谢谢周总收留,我简单做了三明治在冰箱,因故先走一步。周末愉快!
这样大约不算不告而别了。
她昨晚守了大半夜的消息终究没有回音。孔婕原说今天要和她见面,想跟她一起回趟鹿头。然而当孔妙玲追问她,是否一起去祭拜父亲?
对话框便迟迟不见动静。直到她的手机没有电。乃至重新充了电。
她真傻,除她以外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多年前的这一日寓意几深,也就不会在意此后每年的这一日,会否需要眷顾奠祭。
像是为了配合她的心情似的,天气不太好。郁郁沉沉,闷热潮湿,真是让人心气不顺。
买完花束和祭品,她赶忙去客运站坐车。搭早八的那一趟,十点就能到。然后徒步去那一处幽静的山坳,看望独自沉眠的人。
她们不愿陪同前往的悠久之地,她每年默默除草修缮。
孔妙玲坐在破旧的城际班车上,看窗外熟悉又陌生的风景,国道两边大都空置的路边房屋,偶尔有加油站显示正常运营的人气和活力。越往乡镇去,绿林堰湖越辽阔,以及稻田果树,上午**点的光景,已经有人在收拾扁担和采摘桶歇工回家了。不知是怕下雨还是确实已经完工。
目光所及的城市与乡村风景异变,让随车移动着的孔妙玲产生一种穿越时空的割裂感!
她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归属的漂泊之人,她的故乡并不使她心安,那里没人等她归家说话。慰问体察。
那里只有寂静。
车子过了梁子沟的大斜坡后,宽广的平原地貌让孔妙玲倏尔又觉得赏心悦目。也便不再纠束于周沉木以及孔婕昨晚的举动与言语。
只沉浸于晨风和雁青天幕之下的故土风景,眼神疲累,渐渐入眠。
孔妙玲不知睡了多久,只知一醒来车厢乱哄哄,售票员正催促大家下车,她以为到站。却见车停在椒山路口。
“着急的先转后面这趟车,不急的就等我们散了热再走,得要个把小时啊!”售票员是司机老婆,背着客运站发的统一经典绿色解放包,朝后面喊。
而前面的人,已经争先恐后在往后面那辆宇通小巴挤了。
孔妙玲心下哀怨,但眼见司机两口子也下车到路边大槲叶树下乘凉了,车厢里热的她连开口说话都费劲,也不再硬扛的下了车。
几十年如一日的破车,竟然还在开。就像生活破烂不堪仍旧前进着。
她无力理论争辩。她真想躺下休息。
阴沉闭闷的天,空气似乎凝滞了,她背着装满果饯物资的双肩包,拎一大块酱牛肉下车。像个难民一样汗流浃背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上了车的幸运儿们拥挤推搡着随小巴离开。
剩下些没挤上车面色萎黄灰头土脸的同乡们,满腹牢骚抱怨目光所及的一切,“下你妈个鬼的雨下下下,下几天下不下来,全都热死算了!”
也不知是真的希望现在就下雨还是单纯在泄愤使气。
孔妙玲把背包卸下靠在腿边,又把牛肉放在包上,静静站在一颗湿地松的阴影里,觉得头晕目眩。
她真后悔自己早上没吃些三明治。现在这天气和所负重物即将令她晕厥。
她闭上了眼睛,为减少体力消耗而耷拉着头,尽量让自己放松身心。任由汗水流淌,不动不移。
她在离家很近的地方坚韧的等着,要去见那至亲之人。她知道单凭自己的脚力是不可能徒步到达的,她个人的力量太有限了,有限到,没法在这芒熟焦热的天气下好好立住。
她生出些怨恨、头脑混沌,但内心虔诚。
她隐约听到有汽车引擎在轰鸣,她无论如何都坚信,自己一定能挺住的——
“昨晚没休息好,所以站着也能睡着?”
我看着那些抖动的奢侈,就像是在窥探一个荣华的梦境,披挂着无畏的光芒,让人眩晕。
“怎么是哪里不舒服?你脸色很不好诶——?!!!”
我有磐石一样坚定的心志,只是不明白,世界为什么要一再刮起让我浮动无依的偏风。来打破我好不容易构筑的微弱平衡。
孔妙玲觉得两眼发黑,双腿发软,于是一趔趄,差点倒地,好在周沉木眼疾手快扶住了。
“为什么——”她实在不懂,让她不必在意的人,要现身于此,“你会在这里?”理由是什么,以及目的。
“当然是来给你排忧解难履行诺言。”他带着笑说话,目光却是坚定专注,没有游离闪避,“基于你昨晚的表现,我觉得承诺对你没用,直接行动比较高效实诚!”
今天就变瞎吧:永恒也充满了眼睛—— 里面,那一路帮助各种图像涌至的东西溺死了;里面,那把你从语言里带走的东西消失了。
“我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你行踪的人,除了你本人。我想如果需要我陪同,你大概会直接告诉我。但你没有。”
它曾以一种姿态使你摆脱出来—— 而你曾允许那姿态 像用秋天和丝绸和虚无做成的词语之舞那样发生。
“稍微费了些时间,不过没什么难的,我一路都在尽力追赶!”
于是出现在你面前。
独自站立太久,天空阴云密布,远方道路没有应属的人。
而那来人出现时,我看到琉璃般的湖面竟然倾斜,深深坠入了,响晴白日般透明的天空之中。
在爱的意义上,拥抱与亲吻是宇宙的星光,爱总有结束的时候,但以星辰运势把命运投射在了人身上。
爱于是发生在不可预测的任何时刻,任何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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