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假期过后,村子里陡然冷清起来,外出打工的年轻人过完春节都赶忙返城。只留下老小在家,忙一忙地里的事情,该上学的还是返回县里老实上学。
也有不老实的,比如老唐家的小儿子唐晓天,高二的关键阶段,却不想上学,被家里人批评逼迫后心生怨恨,眼睁睁看着自家的旧灶房烧着了也声都不作。一下把偏房全烧塌。唯一庆幸,没伤着人。
等他爸下午犁完地回来,看着生生烧没了的小屋房顶,气的直发抖。
又看到那小子大逆不道说他活该,便使劲用桑叉木柄锤他后背,小伙子也算是条汉子,还是声也不作一下。
他妈晚上做完宴席家政回来时,父子俩还在鏖战僵持着,她见状便又护着她儿子,说这事不怨他,要怪该怪他爸爸,不把旧灶房里的电灯泡修好,是老电线坏了事。
家里那个上小学五年级的小姑娘,遇到点事只会哭。于是哭喊吵闹的,场面真是火热的让人头疼。
更晚些时候,大约夜里十点多,她们家大女儿回来,见到屋子烧毁,便让她爸爸拿两瓶三十五年的白云边给屋后的邻居赔礼道歉。
老汉先是不明所以,经女儿提示,往旧灶房后面一看,顿时又是一阵猛火烧心,毗邻他家的老孔家,宅基地去年新起的楼房,挨着这个小灶房做一个玻璃房,共山墙的玻璃全烧炸了,其余玻璃也被熏得黢黑,里面的花被挪出来一部分,应该是它们的主人已经察觉到这险情,借着月光还能瞧见他家院子里没来及收拾的水管。
老唐见状,心里也大致有数,火之所以没烧到他们主屋,一定是那新来的俊后生使了力。
于是赶忙听从他大女儿的话,登门赔罪并道谢。
讲道理,要是一般的外乡人贸然来他们村住下,大家多少还是有些膈应、不对付的。但这男人据说是孔繁春他二女儿的未婚夫。
恰逢那个二女儿也是个遭殃苦命的孩子,竟然出车祸去世了。
后来孔婕和村上申请要重新起房子,房子盖得得真好,又大又气派,但来住的却是这个未婚夫。
他几时搬来的老唐倒没留意,只自然间就时常能见着他的身影了。闲散但沉默。成日混迹于村民之间,不喜欢加入聊天,但非常喜欢听别人聊天。
据说是个什么大公司的老总,但看起来也算平易近人,照着这回少了他家玻璃房也不吱声的劲儿,感觉是个好人。
“小侄儿,你看这事闹得,让你受牵累,实在是对不住了对不住啊!唐晓天个瘪犊子我待会回去肯定还要摆治他的,这大过年的,生出这种掉脑壳的蠢事,我看他是活够数了。真是不好意思了,你可千万别见怪啊!”
大门口的灯被打开,院子的全貌得以被看清,不仅水管没来得及收。几个木质花架也被挪出来,横在了院子中间。
老唐心中有些惴晃,第一次打交道,怕这后生不好说话,出门前特地收拾一下换了绒袄,免得显得唐突;为表歉意,他除了带上白酒,还把他外甥女和女婿们给他买的香烟也拿一条,他觉得,人是再生气,得了这两样,也是怒气全消了吧。
等了一会儿,见后生没回话,他想着孔婕先前嘱咐的,要多留意照看一下这男人,说他因为孔妙玲去世一蹶不振,便心生体恤:“你这玻璃屋子,碎玻璃我们明天给你清理咯换上新的,熏黑了的我让他们姐弟给你都洗擦干净,发生这档子事情实在是我们的不是,这邻里邻居的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有什么话你跟叔说,叔一定照你的意思给你解决好咯,你看成不?”
男人穿着绒外套,有些单薄,根本防不了乡下的夜寒。大概是冷,老唐见他瑟缩着,喉咙也嗯嗯哼哼的,像是不舒服在清嗓子,却也没清出所以然。不仅嗓子,老唐见他他呼吸也有些费劲,鼻子塞的可严重。于是有些关切:“侄儿你这是伤寒感冒了吧!嗓子听着这么重呢,吃了药没有?要不要你婶给你煮一碗姜汤发发汗?饭呢,晚饭还没吃吧,有没有啥想吃的,你跟叔说说?”
男人闻言终于有了反应,但仅仅是摇摇头,神情恹恹,有气无力的。
老唐见状得知他是生病闹得,悬着的心好歹落了肚,也立马古道热肠的想出手相助,“哎呀可不能硬撑着,走叔带你去镇卫生院瞧瞧,别拖成肺炎就掉的大啊!快进去穿衣服,我们马上走——”说着,这老汉扶着男人就往屋里走。
“不去医院......”嗓子哑的厉害,“我睡一觉就好......”一路拉扯着,终于走到堂屋,他才拗不过的费力出声,“普通感冒,过几天就好!”大概是在发烧,他面颊通红,说话间额角鼓着青筋,仿佛使了大力气。
“啊呀!你这样子可不像普通感冒呢!不摆治摆治——”
“噗——”男人突然笑了,然后步伐缓慢的走向沙发,径直坐下后长输一口气,“不用摆治,真没事,您快回吧,我睡一会儿就没事了,真的!”
“啊呀呀,你这孩子怎么跟唐晓添一个路子的货,恁不听话!”老汉把东西放地上,站在门口朝院子里喊:“他妈,烧水煮一碗姜茶,再蒸五个肉包子啊!哦还有,把那床新打的被捂绒子也抱过来。啊还把那台小太阳也带过来,搞快点知道没?!”
前面屋里应了声晓得了。
不到一刻钟时间,她们一家子叮铃哐当的全进了新宅子。
一帮人一顿忙活,安排病人喝完姜汤吃包子,吃一个包子还不够,勉强又吃一个,后来又强加半个,完事老唐执意背着他那新认的侄儿上楼休息——新被套、空调以及小太阳全开开,“把汗都发出来,感冒就好了”老汉这么喃喃自语的安排病人躺下。看他睡安定才离开。
后半夜,老唐和唐晓天轮番来提醒他喝水,引导他换了秋衣。他只用闭着眼睛,安心的听任摆弄。到次日早上,烧已经退了,浑身的痛感也缓解很多。
虽然折腾,但他其实睡了个好觉。
醒来时,有种月寒日暖,人寿年丰的感慨和满足。
“啊,你醒啦,怎么样现在感觉?”唐晓天窝在一旁的沙发上,听到他掀动被子起身也惊茫转醒。
“感觉好多了,谢谢你们!”男人回答道,“我没什么大碍了,你回去吧!待会儿我亲自去你家道谢。实在是很麻烦你们。”面色有些苍白,大概还没好透。
“你这脸色还是惨白的呢,就别急着下地走动,我姐说了,感冒周期至少五天呢,咱们歇着吧,待会她送早饭来,不吃白不吃,还有啊你多少岁,我叫你哥没问题吧,或者你叫啥名?村里人都说你性格古怪,不过他们也说我是个怪胎,所以你也不用太在意,他们就是闲的发慌——”他突然站起来,朝窗外看,“哎呀,我姐进院子啦,端了两大碗面呢,你有口福了!”
“你可以叫我哈迪斯。”
“哈哈——,哥你也喜欢看圣斗士星矢啊!我也可喜欢冥王啦!我就说你是个好人,很合我的脾气,我叫你迪哥好不好!”
男人笑着点点头。
待两人吃完饭,唐家的大姐指派唐晓天把碗拿回去,男生严词拒绝:“哎呀呀我反正今天是要好好在此看候陪伴我迪哥,寸步不会离这间屋子的,你这个‘方唐镜’休想骗我去挨老唐的锄头棒子!”
听到他的话,她姐眉头微蹙,“你想要的那个运动手表,我可以考虑给你买,如果你乖乖听话好好配合。”她说话的声音冷冷的,表情也是,并不像利诱的人那样巧言令色。穿一件罩衣,大概是帮妈妈做饭或者做家务了,乍一看会让人以为是谁家新嫁娶的妇人。
但她其实是村里十几年难得的唯一一个名牌大学生。据说是念的政法大学的法律专业。看上去面貌朴素,就是普通的大学生在家过春节的模样。但她其实也是到前天才真正在家,据说是去县里一家补习班当老师去了。她每年寒暑假都在那里当班授课。
“休想!区区手表就想使动我,现在回家肯定要帮老汉下地的,还要被妈问东问西,而且今天中午陕西的表叔们要来作客,我可不想被那批狗眼看人低的人教育指导!”
“那双篮球鞋也给你买。”
“哼!”仍然很抗拒,但口气冲劲有所减缓,“唐婧怡待会儿起来了又要缠着我去街上买东西吃,她那么重,骑车去也累死个人!一个不合意就只会哭,烦人的很,除非你再给我两百块,我们在街上多玩儿会儿,兴许我就接受你的请求了也说不定!”
他想在网吧待一天,他在做梦。“范绩先和袁跃被记过不是因为抽烟,他们俩当天顺了别人的手机,没来得及转手就被人逮住了。别人手机定位直接找到你们学校时,抽烟只是凑巧碰到。并不是处罚的主要归因。你不用因为没保守所谓的秘密而觉得失了兄弟义气,没脸再去和他们联系,学校不是他们家开的,你没犯错学校不记你的过并不是你的错,他们如果真的有半点顾惜你的感受,也不会有意编排你口风不紧背叛朋友了。毕竟,那俩人去网吧的时候,不也没叫上你吗?”
唐晓天愣在原地瞪大眼睛,不一会儿眼眶还有些发红了,“有些事你不清楚就不要乱说!”
“吴秋莉和我说,让我劝你好好考虑分班的事情,她祝你新年快乐,早日返校。具体情况你到时自己和他们确认。如果你有勇气的话!”这两天在镇上补习她顺便去了趟二中,然后仔细梳理了这些事情,替父母行事管教之职。加上优秀毕业生的身份,不管是唐晓天班主任还是其他相关人员都算好沟通。
现在,她还要做最后一件事,才能心无旁骛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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