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殷显然是还有事在身。
明知微想。
因为等他的伤好了后，祝九殷就跟他说要带他到中心基地，没打算在沧海市久留。
不过在祝九殷提这事之前，明知微先做了个梦。
就在他们从污染区回来的那天晚上，明知微在祝九殷的注视下睡着，然后做了个特别模糊的梦。
梦里他在迷雾中穿行，周围好像有很多东西缠绕着，但他的行进并不困难，他的身体很轻，轻到就好像是风筝，被什么线牵着、拉着再往哪儿飘去。
再之后他好像进入到了哪里，迷雾散去，明知微就感觉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巨大的空间里，他不太看得清尽头，但他能够看见周遭是无数的“链条”在滚动翻涌。
这些链条很独特，光彩四溢，而且很像是小时候玩过的可以收缩的魔术百变花球的收缩状态，成链状但并非一截一截，而是完整的一条。
很漂亮也很壮观，明知微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没有忍住，伸手去触碰。也就是在他碰到的刹那，他瞬间从梦中惊醒！
明知微猛地睁开眼，大脑一闪而过的刺痛让他拧着眉坐起来，就对上了坐在椅子上缓缓睁开眼的祝九殷的视线。
祝九殷盯着他，因为屋内没有开灯，他那张本来就冷戾锋锐的脸，配上猩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真的像怪物一样，会让人心里发怵。
哪怕是明知微，也有一瞬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怪物给盯上了。
但他在触及祝九殷的锋芒时，又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嘀咕了句：“脑袋疼。”
祝九殷微挑眉，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也就暴露在了外头透进来的一点光中。
明知微怕黑，所以窗边窗帘留了一道缝。
“哪疼？”
明知微没想到却又不意外他会搭理自己，指了指太阳穴，又不确定地指了指头顶：“……不知道怎么说，现在不疼了。可能刚刚起猛了。”
祝九殷意味不明：“做噩梦了？”
明知微的直觉很准，所以他知道祝九殷不完全是关心他，更在意他梦到什么：“……这个我更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在脑海里努力跟祝九殷描述了一下，祝九殷在听到明知微说“那个链状的东西就像是你以前给我买的那个百变球，只不过是长链形的，看不到尽头”时，他便一挑眉，直接伸手拎住明知微的后衣领：“起来。”
明知微莫名其妙，但还是顺着他的力起身：“你又发什么癫……”
祝九殷警告地用自己的指关节抵了一下他后颈的棘突，然后松手：“去做基因检测。”
明知微一愣，一下子忘记和祝九殷吵架了，穿鞋的时候膝盖不小心碰到了祝九殷的膝盖，两个人都没在意：“你觉得我一阶升级了？还是……”
开二阶了？
“一般来说，开二阶会因为DNA的变化出现一些反应，比如高烧，严重的甚至会昏迷一段时间。”
祝九殷看着满脸清澈的明知微，轻哂：“你觉得你是哪一种？”
显然。
明知微哪种都不是。
但是…事实上不只是二阶，基因锁一阶开启时，就会因为DNA的变化而出现身体反应，有些人可能是开启之后，有些人是要开启之前。而有些人是开启的中途就会暴毙。
明君智属于第三者。
明知微在脑海里跟祝九殷说：“…我开一阶也没有反应。”
就是很突然的有一天起来，刷牙的时候，不小心捏断了牙刷柄，那时候明知微还以为是牙刷柄脆掉了，后面开门直接轻松就弄断了门把手时，他便意识到了一点不对。
然后明知微就想办法自查了一下，发现自己基因锁开了一阶，还通过资料确定自己是C级一阶。
基因锁等级是多方面评定，一阶可以自测。能否防护什么怪物的攻击，身体强度到什么程度…这些都可以自查。最经典就是，C级是可以防护肉瘤花的毒液。
祝九殷不意外明知微的话，而明知微不意外他不意外。
他俩就是这样，很多事情彼此都心知肚明，要么是猜到，要么是知道，偏偏却又不摊开来说。
弯弯绕绕那么多，别扭得很，可一抬眼，对方就在对面，伸手可及的范围。
所以祝九殷带着明知微刷开了检测室的门，深更半夜，这里没有其他人。祝九殷刷权限关掉了数据上传功能，操作了几下仪器，就示意明知微：“躺进去。”
全能医疗舱，这东西几百年前就研究出来了，至今迭代都已经更新了几十代。只要坐进去、躺下，什么检查结果都能出来。
更新至今，早就从一开始的只有有钱人用得起变成了哪怕是个小规模的社区诊所，都会配备一台。
明知微对这些东西很熟悉，他这些年在外漂泊，为了生存做过不少事儿，修武器，当民间医生助理…做过很多工作。
也没有什么童工不童工一说，灾难当前，别说童工了，只要能发挥价值，管你多少岁都照用不误。
但祝九殷的技能点显然更倾向战斗，只会用个大概，还是从明知微那里听来加上看到。所以他站在操作台前看了几秒。
明知微就坐在医疗舱问他：“你会吗？”
祝九殷瞥他一眼，看着因为那双瑞凤眼带了点笑又显得狡黠嘚瑟的小兔子，轻哂着，随口就是：“你要我把你敲晕在里面也可以。”
恼羞成怒。
明知微在心里哼哼。
祝九殷这个人，会在很奇怪的地方要面子。
明知微躺好闭上眼睛，祝九殷就在明知微心声的指引中完成了这次检测。
等待结果出来时，明知微坐起来，却发现祝九殷没给他开门。
他不知道这人又犯什么毛病，敲敲医疗舱的防爆门，祝九殷扫他一眼，似笑非笑的，但就是不开。
明知微：“……？”
干嘛啊？大晚上的发什么神经？
祝九殷倚靠着仪器：“你想被关一辈子么？”
明知微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他有点郁闷：“幼不幼稚啊。”
祝九殷不说话，只睨着他。
明知微觉得，祝九殷现在心情不错。
为什么？难道因为觉得他可能开基因锁二阶了吗？
祝九殷什么也没说，明知微就只能猜。但他不会问祝九殷，因为他知道问祝九殷没用。
希望他变强，就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这对于祝九殷来说，跟要他说自己好贱没区别。
祝九殷：“……”
他变得面无表情了起来。
明知微点到为止，及时收心声：“祝队，我错了，放我出来好不好？”
祝九殷还挺喜欢看明知微被他关在小小的空间里，只能巴望着他，依靠着他，被他掌控的模样，但他挺不喜欢明知微这张嘴。
祝九殷停了几秒，却还是动身，按下了开启的开关。
明知微得以自由，从逼仄的医疗舱里出来，去看眉眼淡淡的祝九殷。
这男人虽然是三十二岁了，但长得还跟二十岁出头一样，除了浑身压抑往下走的气氛会折射出几分成熟的故事感外，别的都很锋锐。
尤其是祝九殷的性格。
明知微走过去，站在祝九殷身边，看似在看屏幕，眼睛却自动跟随在祝九殷的脸上。他曾经一直都认为，曜云哥哥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钟曜云。”
明知微喊了声。
祝九殷一顿，随后轻哂着扯起嘴角，又淡淡瞥明知微一眼，扫过他那双干净的眼睛，和左眼下的痣：“跟谁撒娇呢？”
语气有点轻。
嗯。
心情又好了。
明知微可以肯定。
他笑起来，觉得这才应该是他和祝九殷的相处氛围，这才是正常的：“我喊你一下你就觉得我撒娇，到底谁有问题？”
祝九殷：“？”
他呵了声：“打架的本事不见长，吵架的功夫却越来越深。”
听着是讥嘲，可他那双深邃的柳叶眼，却看不见不悦，反而全是戏谑调侃。
医疗舱跑结果也很快，两人之间安静了会儿，不到十分钟，电子版数据就出来了。
祝九殷没急着拉到DNA那边，而是慢慢地一项一项扫过去，也就过了眼明知微的伤口。
医疗舱出的报告很详细，如今的检查报告已经不像过去那样，只有数据和寻常人看不太懂的图片，现在的检查报告，详细到可以看见明知微的DNA是什么样子的。
明知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祝九殷这样慢悠悠地把所有都过一遍，让他无端有点别扭。
莫名有种自己身体内部都被祝九殷看了个遍，看透了所有结构的诡异感。
他没说话，也知道自己出声改变不了什么，所以就等着祝九殷翻到DNA那一页。
基因锁的开启，是人类DNA的改变。
原本的双螺旋结构，会变成前所未有的三螺旋甚至多螺旋结构。也是因此有人认为，这是一场进化前的灾难。只有进化的人类，才有资格活下来。
人类现在所承受的苦难，不过是大自然的物竞天择。
祝九殷看着屏幕里明知微的三螺旋DNA，目光淡淡地按下分析按钮。
不过几秒，屏幕就弹出窗口——
【无二次进化痕迹】
基地里的医疗舱都是经过特殊改造投入使用的，这里的医疗舱除了世面上的检查作用，还可以分析污染、DNA进化痕迹。
无二次进化，意思就是明知微的基因锁还在一阶。
明知微觑了祝九殷一眼，心道心情又不好了。
他抿抿唇，看祝九殷放大他的DNA图去看：“…二阶，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启的？”
祝九殷面无表情：“我从实验室出来就是三阶。”
他是人造的英雄，身边接触大部分也是实验产物，那些自然觉醒的，祝九殷也不能抓着人问对方是怎么开启。
知道他是实验体的终究还是少数，哪怕南瑛和应泷他们也是不知道，他们只以为他是接受过X系列的药剂，因为应泷就是服用X-3后解锁了三阶。
但X药剂不过是那场实验的后续产物。
明知微无语了：“那你既然那么想让我开二阶，就提前弄清楚啊。在这儿跟我放冷气干嘛？”
祝九殷闻言就是一声嗤笑，然后抬手捏了一把明知微的后颈，明知微下意识地往后仰，瞪他，可到底屈服于祝九殷的淫威，敢怒不敢言。随后就见祝九殷松了手，还真的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拨打了内线电话。
响了两声，对面就接了：“祝队我真要说你每次大半夜打电话到底是干什么——”
“白沢。”
总是会复制粘贴的情形，白沢也有点无奈地夺过自己的通讯器，调成隐.私模式：“抱歉祝队，是有什么事吗？”
祝九殷把通讯器放在桌面上，开了外放让明知微也能听见：“基因锁二阶一般在什么情况下解锁？”
虽然同是实验体，但白沢还真知道：“一般来说都是危急情况下觉醒…就好像是在濒死时，拿着搬砖敲门，如果敲开了就进化了，而有些人会拼上自己的命，门是开了，命也没了。”
明知微和祝九殷都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白沢思考了下：“我问问陈队？”
祝九殷嗯了声，白沢就干脆关掉**模式，打开外放。她先低声与陈天桉说了几句，陈天桉一挑眉：“二阶？我一阶二阶一起解锁的，大部分能开二阶基因锁的都是一起解锁，这东西又不像三阶那么变态…大多数人如果只开了一阶没开二阶，那就是开不了二阶。”
陈天桉是“正规军”，没有服用任何基因药剂，而且在开基因锁之前就是吃公家饭的，所以她知道这些东西其实反而比祝九殷他们这边要多。
她甚至知道明知微的事：“明知微要是没开二阶，甚至开不了的话，那说明他的天赋止步于此…不过不是有X药剂么？让他试试呗。”
明知微愣住：“什么是X药剂？”
陈天桉扬眉，有几分疑惑，看着也不信明知微不知道的样子：“你爸手底下的团队研究出来的东西…基因药剂的低配版，你不知道？”
明知微真不知道，他甚至皱起了眉头：“基因药剂又是什么？”
陈天桉笑了，刚要说什么，白沢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轻声跟祝九殷说：“祝队，你什么时候回中心基地？”
祝九殷盯着明知微，淡淡：“过两天。”
白沢就一点头，又说了点不算重要的事，便主动挂了电话。
明知微偏头，对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的祝九殷，直白地问他：“…你也是因为基因药剂找我的吗？”
他很聪明，陈天桉的三言两语，还有那样的语气，都让他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南瑛对他的态度，也有了解释的地方。
祝九殷轻嘲地扯了下嘴角，明知微就又说：“我真的不知道……”
明知微是真无语了。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基因药剂，甚至听都是第一次听，结果莫名其妙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有。
他真受够了！
他只见过易朔一次，但就是只见过一面的这位父亲，把他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连余生的安宁都不给他！
明知微可以想象得到，谁也不信他手里没有那什么他根本连作用都不知道的基因药剂！
祝九殷看着明知微，双手抱胸，语气有几分狂傲：“我不需要那种东西变强。”
明知微眼睫微动，捕捉到话里的意思，那些情绪倏地消散，他勾勾嘴角：“也是。”
祝九殷见他笑起来，反而有点烦躁地偏过头。
他又没忍住…明知微真的没有觉醒二阶？他的第六感真的不是什么魅惑一类的？
祝九殷的眉眼冷沉下去，有几分因为自己的失控而压出来的戾气。
明知微感觉到了，但明知微什么也没说。
反正对他来说又不是坏事。
销毁这一次数据后，祝九殷还不放心，干脆一拳下去将连接那一个医疗舱的数据台砸了个稀巴烂。
明知微：“？！”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祝九殷，脑海里忽然闪过从前。
其实钟曜云说温柔，也不尽然，明知微对他的印象，从来就不只是单纯的温和、性格好、宠他，钟曜云也经常在他面前流露出攻击性还有野兽般的行事风格。
很帅。
就是有一个问题，明知微：“你这样不要赔钱吗……”
祝九殷慢悠悠：“不小心没控制住，很常见。”
在S级里，确实很常见。
明知微有点羡慕。
等级高就是好，连损坏公家财产都可以不用赔钱。
.
祝九殷报修后，就有人来处理。
穿着工作制服的人对这些觉醒者一不小心就弄坏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也不会有抱怨。而且这只是个数据台，要换并不难，也不算贵。
只是碎片被清理干净，送到回收站时，将其送出来的工作人员却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抬手在打开了袋子后，里面的碎片凭空浮起。
他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让我看看……”
话音落下时，他也拼好了一个部件。
也就是这时，他身后有人端着一个像是电脑、但要比电脑厚重的巴掌大的掌机走出来。
没有多言，男人把那个部件插入到读取器中，只一分钟他们要的东西就出现在了面前。
完整的检查报告。
端着读取器的少年说：“我现在连数据台。”
不知道回去路上会不会有变数，直接联机现在就有结果是最好的选择。
差不多十分钟后，少年按下按钮，屏幕上就显示出【正在全面分析检查报告中……】
【检测到该样本细胞异常，请取血后再次单项详细检测分析】
“找到了！”
男人有点兴奋，所以自然也翘着尾巴，有几分傲然：“祝九殷还真是自大，他要是按一次全面分析现在都没我们的事了……”
少年按了按自己的耳朵：“老师说把人活着带回去。”
男人哼一声：“那当然。”
他抬头看向堡垒生成的天：“把人留在这儿，是暴殄天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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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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