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栖往北跑了整整三日。
起初的路还算好走,路边偶尔能看见零星的野果,风里也带着点南荒残留的暖意。可越往北走,寒气就越重,路边的草木渐渐没了绿意,到后来,连枯黄的草叶都看不见了,只剩光秃秃的山石,裹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她裹紧了肩上的青布披风,把脸往披风里缩了缩,指尖还是冻得发红,揣在怀里的赤珠果,也没了起初的软嫩,变得有些发硬。
“原来北边这么冷啊……” 她对着手心哈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刚冒出来,就被风一吹散了。抬头往前看,远处终于出现了连绵的雪山,山顶藏在铅灰色的云里,只露出半截覆着厚雪的山脊,看着就冷得让人打哆嗦。她心里一喜,赶紧加快脚步——老灵树说过,长庚山是北边最险也最白的山,那一定就是了。
可等她真正走到长庚山山门前,才知道“难”字怎么写。
长庚山的山门不是木头做的,也不是石头砌的,是用一整块千年寒玉凿成的,通体雪白,泛着冷冽的光,门楣上刻着“长庚仙山”四个篆字,字缝里都凝着霜。山门前站着两个守山仙兵,穿着银甲,手里握着长枪,枪尖上沾着的雪粒不化,眼神冷得像山门的寒玉,见她过来,立刻上前一步,长枪一横,挡住了她的路。
“此处乃灵汐仙君清修之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左边的仙兵声音洪亮,震得路边的雪粒都往下掉了些。
鹿栖赶紧停下脚步,把披风又理了理,露出一张带着点稚气的脸,笑得眉眼弯弯:“仙兵大哥,我不是闲杂人,我是从南荒青芜林来的,叫鹿九,是来求灵汐仙君借凝霜草的,我们林里的老灵树生了病,只有凝霜草能救它,求你们通融一下,让我进去吧?”
她说着,从怀里摸出最后两颗没吃完的赤珠果,递到仙兵面前。那赤珠果在南荒很常见,却是北边没有的果子,红通通的,看着就甜。可两个仙兵连眼皮都没抬,直接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仙君有令,近日不见客,不管你是来求药还是求事,都回吧。” 右边的仙兵语气更硬,手里的长枪又往前挪了挪,“再往前一步,休怪我们不客气。”
鹿栖的手僵在半空,心里有点委屈,却没敢撒泼——她知道仙兵大哥也是按规矩办事,真闹起来,别说见仙君了,说不定还会被赶得更远。她收回手,把赤珠果重新揣回怀里,皱着眉想了想,又凑上前一步,声音放得软乎乎的:“仙兵大哥,就通融一下嘛,我就见仙君一面,说完话就走,不吵她清修,好不好?”
两个仙兵对视了一眼,还是摇了摇头。左边的仙兵看着她冻得发红的鼻尖,语气稍微缓和了点:“小姑娘,不是我们不通融,是仙君的性子你不知道。前几日青芜林递了帖子来,仙君直接就拒了,你就算进去了,也见不到她,还不如早点回南荒,免得在这儿受冻。”
鹿栖愣了愣——原来青芜林早就递过帖子了?那仙君既然已经拒了,会不会真的不肯见她?可一想到老灵树蔫蔫的枝丫,想到青芜林里慢慢枯萎的小树苗,她又咬了咬牙,没打算走。
她对着两个仙兵鞠了个躬,声音坚定:“谢谢仙兵哥哥提醒,可我不能走。老灵树还等着凝霜草救命呢,我就在这儿等,等仙君愿意见我为止。”
说完,她便退到山门旁边的雪地上,找了个背风的角落,蹲了下来,把披风裹得更紧了些。山门外的风很大,吹得雪粒往她脸上打,疼得她眯起了眼睛,可她还是没动,只偶尔对着手心哈口气,心里默默数着数,盼着仙君能改变主意。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
铅灰色的云压得更低了,雪粒变成了雪花,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很快就把鹿九的披风染白了。她的脚蹲得发麻,指尖冻得几乎没了知觉,怀里的赤珠果也冻得像石头一样硬。守山的仙兵看她可怜,偶尔会扔给她一块暖玉,让她捂捂手,却还是不肯让她进去。
鹿栖抱着暖玉,看着山门里隐约可见的玉阶,心里有点发慌——再这么等下去,别说见仙君了,她自己说不定先冻病了。她眼珠转了转,忽然想起小时候在青芜林里,为了摘到高处的野果,总爱绕着树找能爬上去的枝丫。长庚山这么大,说不定除了这山门,还有别的路能进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她立刻来了精神。趁着两个仙兵转身换岗的空隙,她悄悄站起来,顺着山门旁边的山路,往山的侧面绕去。雪很深,没到她的脚踝,走一步就陷进去一点,走得很慢,也很费力。她不敢走太快,怕被仙兵发现,只能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挪,裙摆上沾满了雪,化了又冻,硬邦邦的,裹着腿很不舒服。
绕了大约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雪还在下,山路上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和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声音。鹿栖累得气喘吁吁,找了块石头,刚想坐下歇会儿,忽然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不算太陡的雪坡,雪坡上没有仙兵守着,坡顶隐约能看见几棵覆着雪的琼枝,像是能通到山里面。
“太好了!” 鹿栖心里一喜,赶紧朝着雪坡跑过去。雪坡上的雪很软,她刚往上爬了两步,就滑了下来,摔在雪地里,溅了一身雪,冷得她打了个哆嗦。可她没气馁,拍了拍身上的雪,又往上爬——这次她学聪明了,用手抓着坡上的杂草,一步一步往上挪,指尖被杂草划破了,渗出血珠,落在雪地上,很快就冻成了小红点,她也没在意。
爬了约莫半个时辰,她终于爬到了坡顶。
刚站起来,一阵冷风就吹了过来,她赶紧缩了缩脖子,抬头往前看——坡顶的另一边,是一条铺着雪的小径,小径两旁种着琼枝,枝头上挂着厚厚的雪,风一吹,雪粒往下掉,像撒了一把碎星子。小径的尽头,隐约能看见一座宫殿的飞檐,覆着雪,泛着冷光,看着就像老灵树说的,灵汐仙君住的雪殿。
鹿栖心里又惊又喜,刚想顺着小径往前走,忽然听见前面传来极淡的脚步声——很轻,却很稳,踩在雪地上,没发出半点声响,只偶尔能听见衣摆扫过琼枝的声音。
她心里一紧,赶紧躲到旁边的琼枝后,只露出半双眼睛,悄悄往前看。
只见一个穿着玄色广袖仙衣的人,正从小径的另一头走过来。玄色的衣摆垂落在雪地上,竟没沾半分雪粒,像是被一层无形的仙力裹着。那人走得很慢,停在一棵琼枝前,抬起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枝头的霜花。月光从云缝里漏出来,落在她的侧脸上——眉骨清冽,眼尾微挑,睫羽很长,沾着点碎雪,明明生得极好看,却带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风一吹,一缕清冽的冷香飘了过来,和鹿栖在青芜林溪边闻到的味道一模一样。
鹿九的心脏“怦怦”地跳了起来——这就是灵汐仙君?比她想象中更冷,也比她想象中更好看。
她刚想探头再看仔细点,就见灵汐仙君忽然转头,目光像冰刃似的,径直朝着她躲的方向扫了过来。鹿九吓得赶紧缩了回去,紧紧贴着琼枝的树干,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心里默默祈祷:仙君别发现我,别发现我……
她能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那缕冷香也越来越浓,裹得她浑身都有点发僵。她悄悄往下缩了缩,却不小心碰到了脚边的雪块,雪块“咕噜噜”地滚了下去,落在雪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脚步声瞬间停了。
鹿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紧紧攥着手里的披风,指尖因为用力,泛出了白色。她知道,自己可能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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