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居高临下看着哪吒，眼里是无尽的冷漠：“哪吒，你的命我李靖交给他们了，能用你一条命换来陈塘关所有百姓的安宁，这很公平。”
殷素知气急：“老爷，吒儿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抛弃他？”
“夫人，我亦没有办法，四海龙王大军压境，陈塘关传不出去任何消息，不会有人来救我们，再者，这本就是他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自当由他自个儿去平息。”
“李靖！你真是个懦夫！”
殷素知就要抽出软剑狠狠劈上几刀，却被哪吒握住了手。
那张脸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殷素知看不明白，她只觉得心脏好似要被撕裂，抽痛不已。
哪吒握着母亲的手，刻意忽视李靖的目光：“娘，我可以的，你忘了吗，我很厉害的，说不定我不会出事，还会将他们都打个落花流水。”
“娘......爹说得对，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必须去面对，百姓都是无辜的，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要他人替我承担。”
“吒儿......”殷素知无声落泪，她明白，她阻止不了的。
“好，我儿有骨气，既然如此，娘和你一起去。”
哪吒这次是真的绷不住了，任他再怎么聪慧稳重，到底还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眼泪对小孩子来说实在是家常便饭：“娘......你别去，会很危险的。”
“吒儿，你是娘的孩子，娘当然得护着你，只要娘还在，就没有人可以伤害你。”
殷素知瞪了眼李靖，牵起哪吒走进雨幕。
“李靖，我和哪吒一起去，你，带路吧。”
李靖深深看着她：“......夫人，你这又是何必呢。”
“他是我的孩子。”
殷素知只这一句话，雨幕中，她的眼睛似比闪电还要震撼人心，她不再看李靖，无声握紧了哪吒的手。
城门处，四海龙王在天上虎视眈眈，地面上的血迹早被暴雨冲刷干净，水流奔涌而过，终是留不下任何痕迹。
殷素知牵着哪吒缓步而来，视线对上目眦欲裂的东海龙王：“东海龙王，我儿哪吒来了，你想做什么？”
又是一声龙吟，几乎震破众人的耳膜，东海龙王愤怒开口：“做什么？本王要让他血债血偿！”
其余龙王附和着，盯着哪吒步步紧逼。
殷素知拉了拉哪吒，止住他的话：“你们说哪吒有错，难道你们的龙三太子就没错吗？哪吒是做的过分，他该受惩罚，但血债血偿？痴心妄想！”
殷素知抽出软剑，剑尖对准天上的庞然大物。
哪吒在她身后也恶狠狠地仰着头，若这些老泥鳅敢动他的母亲，他就算是魂飞魄散也不会放过他们。
东海龙王嗤笑一声，根本不把一个凡人的挑衅放在眼里：“李靖，这是你的夫人吧，还不把她带下去，省得丢人现眼。”
哪吒最听不得有人说他的母亲，立刻叫道：“老泥鳅，你再敢说一个字小爷我就杀一条龙！说多少杀多少，我哪吒说到做到！”
“逆子！”
李靖怒极，巴掌还没落下就被殷素知的眼神震住，他深呼吸了两下，甩出捆仙绳将殷素知绑了起来，拽到自己身后。
“李靖，你在做什么？放开我。”
殷素知自然挣不开这绳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哪吒一人暴露在四海龙王身前。
李靖没有解释，只用一种冷漠的眼神看着哪吒。
哪吒倒是笑了，悄悄松了口气：“娘，我没事的，接下来孩儿要打架了，会有点危险，爹正好保护你，娘，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不会有事的。”
哪吒说着摆出架势，右手一伸一抓，眼睛死盯着天上的龙王，他等了等，掌心始终空无一物。
雨水从指尖滑落，他困惑扭头：“我的法宝呢？”
四海龙王放声大笑，讽刺意味十足：“呵，黄口小儿放什么大话，没了法宝你什么都不是，哪吒，还不乖乖认错？”
哪吒对四海龙王的话视若无睹，脸上带着一抹急切看向李靖：“爹爹！我的法宝呢？！”
李靖沉着脸：“你的法宝我收起来了，哪吒，认错吧。”
哪吒怎么可能会认错，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斩妖邪，护众生，他到底哪一点做错了？
“爹爹，将我的法宝还给我，我能打得过他们，我不一定会输！”
李靖却只摇头：“哪吒，认错吧。”
殷素知想骂他，无奈被李靖点了哑穴，只能用猩红的眼睛瞪着他，但李靖视而不见。
哪吒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不愿意相信他，他低下头呼吸急促，冷不丁对上人群中一双带着仇恨的瑟缩眼睛。
哪吒僵在了原地，愣愣转身去看周围的百姓，为什么......
为什么他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彻骨的仇恨和埋怨，他们为什么会恨自己，为什么？
天上，四海龙王高声喊着：“哪吒，你为何还不认错！”
他们居高临下，硕大的眼睛携着无尽威压朝地面上的人看去。
身侧，李靖也在说着：“哪吒，认错吧。”
哪吒抬头，雨水滴在眼睛又顺着眼角滑落，他摇摇头只恍然般看着周围的百姓，呢喃一问：“我，错了吗？”
百姓的声音排山倒海般，冲击着他的心防。
“你错了，认错吧！”
“害人精，你为什么杀他？”
“好多人死了！流了好多血，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应该为他们赎罪！”
认错，认错。
所有的声音糅杂成两个字眼，似是从九天俯视而来，要将他粉身碎骨。
认错？哪吒轻声笑着，捡起母亲的软剑，一寸一寸对上龙王。
殷素知摇着头，柔顺的发丝狼狈不堪，只用那双悲伤的眼睛看着他。
哪吒忽然觉得悲凉，母亲何时这么狼狈过，而今，都是因为他......
哪吒对母亲乖巧一笑，再抬眼换了副表情，周身气势有如见血的利刃：“老泥鳅，我哪吒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你们，都别想伤害其他人。”
四海龙王又问着：“哪吒，你知错了吗？”
“知错？”
哪吒嗤笑道，却将剑横在了自己脖颈：“我没有做错，何来知错？老泥鳅，今日是我技不如人，你且好好等着！”
他转过身，刻意避开殷素知的视线，只冷冷望向李靖：“父亲，母亲，哪吒给你们惹麻烦了，我的事情我自己解决，不能连累你们，今日我便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日后，哪吒与你们再无任何关系。”
“不！吒儿！”
刀锋入肉的刹那，他听见了母亲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哪吒心头一颤，手上动作却没有任何停留，竟是决绝地将自己凌迟。
整整两万三千六百二十一刀，他割完了自己的肉，只剩下了一副骨架，他又拆了自己的骨，扔在连雨水也冲刷不走的血红中，从此，世上再无哪吒肉身。
虚幻飘渺的灵魂遗世独立，抬手一招，震颤的法宝不知从何处飞出，他冲天而起俨然是一尊嗜血的杀神模样。
“老泥鳅，你要的命我还给你了，接下来你可要接好。”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他竟能如此决绝，殷素知早已晕死了过去，李靖扶着夫人，怔怔看着地面上鲜红的血肉。
不久前，他的孩子还站在这里，而现在，留在这里的只有无尽的血，苍白的骨。
百姓被这惨状吓得心神俱颤，疯疯癫癫地跑远了。
四海龙王只觉得这是个疯子，若是今日没有让他魂飞魄散，来日定会滋生出无尽的祸端，于是，他们出手了。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一把拂尘。
那把拂尘仅仅一挥就将漫天的乌云散去，四海龙王无法抵抗，身形急速倒转，眨眼间就落进东海。
太乙接过拂尘，看见哪吒虚弱不堪的灵魂和地上成堆的血肉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召出一朵莲花将哪吒的灵魂护住，就往元始天尊所在的地方飞去。
“师尊，师尊！大事不妙啊！”
元始天尊正在悟道，他的目光落到那朵泛着柔光的莲花苞上，陡然一叹：“这里面的是灵珠子的魂魄，若是晚来几息，就连我也回天乏术了。”
太乙极度慌张：“师尊，怎么办啊？！这可是我唯一的弟子，你一定救救他啊！”
元始天尊屈指一翻，一道光飞进莲花中，肉眼可见地，哪吒的魂魄凝实了一些。
“他的肉身已毁，你便用那一池莲花为他重塑一个肉身吧。”
太乙火急火燎地赶回来，当即动手重塑肉身，可没一会他又开始愁眉苦脸，对着那朵莲花苞不停掐算。
“缺了什么？究竟缺了什么呢......”
灵光一闪间太乙拍了拍额头：“是了，光有肉身可不行，要想魂魄入驻还需以香火功德为引，起码得需三年，可我这根本腾不开手啊......”
冥思苦想间太乙似有所感看向了门外：“殷素知？哪吒的母亲，她怎么会来这？”
太乙打开门，忙拦住殷素知：“殷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殷素知这几日瘦了一大圈，自那日过后她像是失去了魂魄般，只有在提起哪吒的时候才会痛苦地皱起眉，她没疯，她只是不想去面对李靖，也在思索该怎么才能救她的吒儿。
思来想去，也唯有吒儿的师父太乙真人了。
殷素知离开了陈塘关，一路跋山涉水终于在今日到了太乙真人的洞府，她跪在地上祈求神通广大的仙人能有办法救救她的吒儿，每每想到那日的场景，她就心痛地恨不能立刻死去，但她还不能死，没能看到她的吒儿平安归来，她怎么能甘心死去。
“真人，您一定有办法的，救救我的孩子，求您救救我的吒儿吧！”
太乙真人是恨李靖的，好好一个孩子给祸害成了什么样子，但他又隐约明白，这是灵珠子这一世必经的劫难，一切皆为命数。
太乙叹了一声，扶起殷素知，这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天底下哪有母亲不疼爱孩子的，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在面前，这是多么大的痛苦啊。
“殷夫人，你来的正好，我也就直说了，哪吒的灵魂我护住了，我会为他重塑肉身，但想让他复活还需要一样东西。”
殷素知自然一万个愿意，只要她的吒儿能活着，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她都愿意：“您说，无论是什么，我一定办到。”
“殷夫人，哪吒需要的东西是香火功德，而且必须要满三年。”
殷素知思索片刻：“我可以在山脚下为吒儿建一座庙，以他的名义接济百姓，让百姓都去庙里为吒儿祈福，这样可行得通？”
太乙一摸胡须，隐士高人般点点头：“自然可行，如此三年后，哪吒就能活过来了。”
殷素知喜极而泣，二话不说行了个跪拜大礼：“多谢真人！”
太乙又一声叹息，拿出一个镯子给了殷素知：“殷夫人，你经历了大悲大喜身体恐怕不太好了，这个镯子可以滋养你的身体，万不能等三年后哪吒活了过来，你却倒下了。”
殷素知接过道谢，几天后山脚下建起了一座哪吒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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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疯狂游戏城(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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