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清澈的溪水涓涓流淌,头顶是蓝天白云,四周的空气仿佛都是缥缈而梦幻的,林越山身上穿着一套卡通图案的短袖短裤,正开心地在水中踩来踩去。
不远处,是从小打到大的玩伴,高举着一个大贝壳,嘴巴一张一合正冲他喊些什么。
明明离得很近,他却完全听不到声音。
林越山疑惑,把身体凑过去,试图听清他在说什么——
梦境最后一刻,是小伙伴张着血盆大口,把手中的贝壳贴近他的耳朵,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你听这个贝壳在说话,嘟嘟嘟……”
“嘟嘟嘟!”
林越山猛地从床上半弹起身,耳边全是心脏惊吓之下乱颤的咚咚声。
“呼呼——”深呼吸了两口气,他才终于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正奇怪怎么会做这个梦时,只听楼下又传来一阵“嘟嘟”声——
那是汽车的鸣笛声。
林越山匆匆穿着拖鞋来到窗前,院子紧锁的门外,停着一辆眼熟的面包车。
似乎是太久没有看到有人开门,下一秒,林越山的手机开始活蹦乱跳起来。
林越山瞬间从震惊中回神,抓起一旁的毛绒睡衣,匆匆往身上一披,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往大门飞奔而去,“喂,妈?你们怎么过来了?明天不是除夕了,饭店不忙吗?”
“我和你爸不是想着你既然不肯过来和我们一起过年,那我们就来老家陪你。”林妈妈的话刚说完,伴随着一声“咔哒”,眼前的铁门随即打开。
林越山收起手机,门敞得大大的,欢迎着它的老主人。
面包车缓慢地驶进了院中。
林母穿着驼色的羊绒大衣,穿金戴银地从车上下来。看到林越山一副明显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样子,心疼得上前拢了拢他敞开的衣襟,“你快回去继续睡觉吧,我和你爸收拾就好了。”
林越山喊了声爸妈。
林父高大的身影还是和记忆中没有两样,严肃地应了声,上前打开面包车的侧门。
“你们怎么开面包车回来了?”
林越山有些疑惑,自从他们赚了点小钱之后,每次回村他们都会开那辆小奔驰。
“买了一点年货,另外辆车放不下。”说着,林妈妈风风火火地从后车座拎起七八袋烟酒补品往家里走去。
林越山赶忙上前接过。
“我来吧,你和爸先去休息会。”现在才早上八点,他们从隔壁省开车到这,不堵车的情况下都需要十二个小时,“你这买的可不止‘一点’年货啊。”
各式各样的物品,简直塞满了整个车厢,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从高速上下来的,竟然没有被查?
“不多不多,就一些拜年用的东西,还有送亲戚的小礼物,一会就拿完了。”看着儿子拿走了手里的东西,林妈妈转头又从车上拿下另一批,跟着走进了客厅。
东西说少也不少,林越山和林父几趟也就搬完了。
“坐着歇会吧。”倒了两杯热水出来,林越山看着父母坐在客厅中的样子,恍惚了下——这样子,他们仿佛是成了上门的亲戚。
林父林建业年轻时为了生计早早出去打工,靠着不错的手艺从盒饭卖起,渐渐攒钱盘下了一间店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私房菜馆。
靠着口口相传的好口碑,私房菜馆的生意逐渐走上了正轨。
近几年私房菜馆的生意越发好了,每年年底的除夕年夜饭名额也总是早早被预定完。虽然已经教了好几个徒弟,但是许多相熟的老主顾更喜欢林建业的手艺,所以每年年底都是林父最忙的时候。
林母李晴也同样在店里帮忙。
林越山是在他们生活最拮据的时候出生的。当初的他们还日以继夜地卖着盒饭,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孩子自然是丢给了在乡下的爷爷奶奶。
那时候林奶奶还尚在,两个人照顾了林越山整个童年。在他的童年里,父母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他们总是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留下一些钱,几套新衣服几袋零食,就继续从他的生活中消失。
而记忆中的父亲总是沉默寡言的,就像现在,坐在客厅中,打量着一尘不染的环境。在看到墙上正中间挂着的林爷爷的遗像时,眼中划过一丝怀念的神色。
“这老房子,你照顾得很好。”
林爷爷走的时候,林建业是匆匆赶回来的,只来得及见父亲最后一面。他这些年虽然赚了更多的钱,也可以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但是亏欠的陪伴,终究是还不清的。
“这是爷爷唯一留下的东西了。”
小时候的林越山还不懂什么是留守儿童,只知道别人家过年都是父母团聚一堂,而他只能和爷爷两个人一起过年。哭过闹过之后,也还是只能在年后几天匆匆见一眼父母,然后他们又赶着下一趟奔赴城里的列车。
后来他长大了,理解了父母的难处,却也没法和他们太过亲密。
这么多年来,父母从来没有在生活上短过自己,在不忙碌的时候或者寒暑假,林越山也会去他们所在的城市共同生活一段时间。
算起来,他们一家三口一起过年,还是在大前年了。
那时候爷爷还健在。
他们没时间回来过年,而爷爷不愿意去城里过年,他也不想让从小带自己长大的爷爷一个人过年,所以大部分的春节,饭桌上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
偶尔林父林母会打来视频电话,笑着聊几句,然后又被员工或顾客匆匆叫走。
林越山看着父母有些尴尬的模样,主动开口:“饿了吧,你们先休息会,开了一晚上车肯定很累了,我去弄点早餐一起吃。”
“妈陪你一起弄。”李晴连忙起身,一旁林建业轻咳了两声,板着脸开口道,“一个早饭,要不了这么多人。我去弄,你们都坐着。”
林建业的厨艺出神入化,平常的清粥小菜从他手中做出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早餐后,林越山成功把还想帮忙父母哄去睡觉。洗洗涮涮着用完的碗筷,他难得心情不错地哼起了不着调的小曲。
*
“你怎么在这?!”
一声惊呼从屋内传出。
崔行舟看着老神在在拿着书坐在一旁座位上的杨焕,大呼小叫出声。杨焕没有搭理他,只认真看着手中的书。
被无视的崔行舟气得呼吸都粗重了几分,恨恨瞪了他片刻,最终什么都没做,只翻了翻白眼,快步走到了六皇子身边。
那天的事虽然没有被捅到德丰帝面前,但却不知为何被他皇后姑姑知晓了,发了好大一通火,还罚他禁足了三天。
三天之后再出来,就看见杨焕竟和他们进了同一个教室!
禁足的教训让他生生忍住了冲上去和他打一架的念头。
季卿书拿着教案从门外走进,屋内吵嚷的动静瞬间消失。
他作为宣和元年的状元,学富五车气度不凡,一入朝就进了翰林院做修撰,次年又兼了教导皇子皇女课业的重任,授了少傅之职。
大夏朝开国一来就注重尊师重道,“先生”一词举重若轻。
被季少傅打过几次手心还告了几次黑状后,几个调皮的皇子便再也不敢在他的课上胡闹了——
毕竟季少傅好得罪,季少傅身后的父皇他们可万万不敢糊弄的。
季卿书不经意路过杨焕的座位,瞥了一眼他正在看的书,暗自点头。
他是冒着被责罚的风险去面的圣。
曾经,德丰帝和先皇后的爱情人人称颂。少年夫妻,多年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柳家又一手扶持德丰帝走上皇位。
这原本是一段佳话。
然而在清河一役战败后,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柳氏一族,把前来求情的柳皇后拒之门外,京城一夕变天。在柳皇后死后,柳皇后所出的四皇子不知为何染上了疫病,也被圣上一道旨意送出了宫修养。
这一修养,就是两年多。所有人都知道,四皇子失宠了。
只是没想到,圣上竟然真的同意了四皇子在这期间可以和其他皇子皇女一起上课。
天意难测。
“好了,各位殿下。”季卿书收起心中所想,拿起桌上的木尺开口道,“我们先检查一下昨日布置的课业。”
……
一堂课匆匆结束,说完放课之后,堂下的皇子皇女瞬间一哄而散。都是爱玩的年纪,最大也不过十二三岁,来到了行宫还要被拘着读书大都是不乐意的。一熬到结束纷纷找同伴玩去。
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只剩杨焕没走。
他走到还在整理书桌的季卿书面前,板板正正地作了一个揖。
“四皇子这是为何?”季卿书连忙弯腰扶住了杨焕的手臂。
“如不是先生,学生不可能和他们一起来上课。”杨焕稚嫩的脸上满是认真之色,“季先生的恩情没齿难忘。”
看到杨焕郑重其事的神情,季卿书脸上闪过一丝怀念。片刻后,他正了正神色,道:“只要四殿下还喊臣一声‘先生’,臣自然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认真求学的学生。”
几日前他送杨焕回去时,就看到了摊在书桌上的书籍和字帖。满满的宣纸上,写满了字迹,只是那字体因为没有师父的教导而有些东倒西歪不成规矩。
“若不是先生,父皇怕是也不会想起我……”说着,杨焕状似难过地低下了头。
季卿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干巴巴的说道:“陛下他只是,只是一时忘了。”
这个解释苍白而无力。
“先生不用安慰我,是柳家有错在先。”
“不!”季卿书突然神色一敛,表情严肃的看向他,“清河一战,我相信柳国公必然已经倾尽了全力。他,他不可能叛国!”
“季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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