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仙君仙逝前将手札交给了谢仙君，而正值仙魔大战时，仙君奔赴前线，手札便一直存放在玉牒之中，无暇顾及。”洛玉汝说着，细细抚摸玉牒的纹路，感受到一丝造化弄人，“仙魔大战时发生的事，你们比我更清楚。之后玉牒遗失，辗转到了我手中。”
洛玉汝托着玉牒，供宋临风与王二用神识扫看，见两人对她的说辞没有异议，顿时放下心来。
“不对，还是不对！”宋临风出声反驳，“当初我曾扫看过玉牒，里面没有手札！哈，你说谎。”
宋临风双目圆睁紧绷嘴唇，费力扯起嘴角露出近似胜利的笑容。
他挑明了一直被忽视的点，当初扫看玉牒没有手札，根本就没有手札！一切推测都不成立，都是谎话！
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半妖说着一句又一句令人生厌的话，好在都是谎话，全部都是谎话。宋临风一遍遍告诉自己，一遍遍抚平心中躁动。
“这……”洛玉汝眉头紧锁，委实没想到宋临风曾经还有这番举动。可一切推测都建立在手札从始至终都在玉牒里，难道推测从一开始就错了？
见洛玉汝的眉头越皱越紧，宋临风笑意逐渐扩大，笑看洛玉汝苦恼，只觉得身心舒畅，大发慈悲放过她也不是不可以。
“禁制。”
“什么？”洛玉汝下意识反问。
“禁制被解开了，上面有望月的灵力。”即使恢复了语言能力，谢椿的话也一如既往的少，他就势引出手札托在掌中，“望月的灵力残留。”
手札本属于望月之物，上面沾染望月灵力本不奇怪，随着三人凝神察看，却发觉一缕极轻的，将要消散的灵力。
谢椿催动内力使之显形，灵力有如月银色韧丝轻覆在手札之上，温暖坚韧，带有强烈意志，正是望月的灵力，却十分微弱，若不是谢椿提醒，根本难以注意到。
宋临风伸出手，渴求着近在眼前的温暖，残存的灵力终于维持不住，炸开来，漫天银屑飘落，在即将触摸到前消散。
“如你所说，她仙逝前将手札交给吾。吾设下禁制存入玉牒中，禁制唯有望月与吾能解开。”谢椿淡然解释，无疑为淹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宋临风气闷哼出声，在他眼中谢椿仍不可信，可这一切在看到望月的灵力后已经不重要了。
望月仙逝前故意将他支开，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如今连残存的灵力也不让他触碰，难道就那么讨厌他，讨厌到要让人杀了他？
可是，他这条命本就是师尊给的，若不是师尊将他捡了回去，他早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了。
如果师尊想要自己的性命，他可以毫不犹豫给出，可为何一直瞒着他，反倒要让旁人动手？
漫天银屑恍若那年飘雪，宋临风整个身子被凉意浸透，失去师尊入魔以后他好像一直都被关在风雪天地中。
谢椿将手札递给洛玉汝，见洛玉汝不接，又道：“你不是答应她了吗？”
洛玉汝便接下，反问：“你看过里面的内容吗？”谢椿没有回答，只定定地看着她，洛玉汝明白这需要她自行寻找答案。
注意到洛玉汝翻开手札，宋临风回过神来厉声吼道：“拿来！这是我师尊的。”
谢椿闪身挡在洛玉汝身前，出手阻拦将宋临风反手一推，捏紧五指，面露疑惑。王二忙迎了上去，从后侧支撑住宋临风。
“你……”想问的话被宋临风一个眼神止住，终是没有问出。他并未用多大的力，却没想到宋临风连退数步才止住。
“宋临风，望月仙君从最开始就知道你是魔族。”洛玉汝抬起头直视宋临风，目光凉凉，瞬间将宋临风拉回初见时的那场风雪中。
趁三人骚乱之际，洛玉汝翻开手札快速看完第一页内容。
起初字形小幅晃动，一如洛玉汝晃动的瞳孔，随后逐渐稳定下来，每个字符都乖巧地固定在纸张上，只扫一眼便知道写了什么
当看到第一页内容时，洛玉汝眸光猛地一凛，握住手札的五指不由用力，整颗心像被拽着沉沉下坠。她快速往后翻阅，直到看见有一个字眼多次出现才明白望月的用心。
“你说什么？”宋临风声量不似方才，小了不少，轻声问出最不想相信的问题。
“冰雪天初见，奋起伤人，因体力不支晕厥。双目充血，五体冻伤似坚冰，七窍有黑雾缭绕，疑是魔族中人。”洛玉汝一字一句念出，她反手亮出手札内页，“上面是这样写的。”
结界外，一片哗然，仙魔皆震撼不已。
仙门人震惊于望月仙君如此大胆，在一开始就知道宋临风是魔族的情况下仍将人带回，后还为其隐瞒，甚至收魔族为徒藏于仙门。
以朱邦彦为首的几位长老两颊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却气愤得连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真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终于有人替他们骂出了心里话，忙转头一看，却是一帮忿忿不平的魔族。
魔族纷纷捶胸顿足，望向宋临风的双眼满是难过与痛惜。他们的尊主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啊！
可怜他们的尊主以身饲虎，居于仙门之下，还要认仙门这帮恶徒为师。于魔族而言，真是奇耻大辱！
仙魔两两相视，愤然扭头，皆视彼此为奇耻大辱。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望月仙君竟真的知道宋临风是魔族，还从一开始就知道。”
“望月仙君为何会这样做？裁云宗自立宗起就以除魔为己任，仙君明知他是魔为何还要收他为徒，还把人留在仙门？”
所有人都在问为什么，宋临风也在凄声质问为什么。
知道他是魔族却不当场将他诛杀，明明窝藏魔族是宗门重罪，师尊为什么要以身犯险？还有那句“奋起伤人”，伤人？伤了谁？
当时天地白茫茫一片，他唯一能辨别出来的异色就是那粒逐渐靠近的青色小点。可在看清之前便晕了过去，直到事后看见师尊舒卷飘逸的青衣才明白，那是师尊。
他没有伤人的记忆，但如今也明白大致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定是他濒死之际，魔族血脉觉醒，神志不清又狂虐暴躁只想掠夺眼前一切，而前来的师尊成了唯一的目标……
若真是这样，他真是死不足惜，就该与那场风雪一同消散。
“不多时，魔气自行吸入体内，再探查，魔气毫无影踪，与常人无异。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此人似乎不是普通魔族，暂且留在身边观察再做决定。”扩音阵再次响起，洛玉汝的声音从结界中流淌而出。
“携其入宗，宗门大阵未曾反应，风雪天之事除我以外，再无人知，亦如幻觉。”
手札内容无异平地惊雷，炸得裁云宗众人恹恹。引以为傲的宗门大阵，维持宗门数百年运转的大阵，竟然没有探查出宋临风的魔气。
昂起的头颅终究是低下了。
“贺宗主，宗门大阵之事还请给个交代。”仙盟人士板着脸，语气**道。
埋怨之意十分明显。追根溯源，若不是你裁云宗捡到了之后的魔族尊主，若你裁云宗宗门大阵探查出了他的魔气，哪里还会发生魔族入侵之事！
贺染青瞥去一眼，目光寒凉如剑芒，额角隐现青线，不动声色握紧了剑。只一眼，仙盟人士便再不敢多言，默默退回队列之中。
挽了个剑花，收入剑柄，贺染青与安同醉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了然，宋临风的特殊体质两人都有了猜想。
洛玉汝目光落在最后一字上，恍惚间若有所觉，宋临风的反应不像刚才那般巨大，好像对自己体质特殊一事了然于心。
翻过一页，洛玉汝迅速抓住其中某个字眼，不由看向宋临风，毫不掩饰眼中探究之色。直到谢椿出声提醒“接着念”，才回过神来。
“昏迷三日方醒，问其姓名，不答。问其家人，只顾摇头，问其可又不适，竟下榻跪地三叩感谢，起身要走。再三劝留，后又探魔气，仍一无所踪。”
宋临风的记忆如抽丝般忽地被扯出，七岁初见时至今历历在目，发生的事也比手札里记载的更多。
他醒来的一瞬间看到的是一双眼，那双眼是浸润在夜色中也依旧明亮，置身寒霜风雪中也依旧温暖，那双眼的主人带着回春的暖意轻轻呢喃出“你醒啦？”
当时的他定是看痴了去，半晌也出不了声，眼前的女子带来满满春意，她轻轻地掖了掖被角，那场无休止的风雪好像真的结束了。
掀开被子，伺机良久的寒气迫不及待地朝他涌来，冻僵的身体摇摇欲坠，双掌双膝触地，寒凉刺骨，却如何也侵袭不了他满心满眼的暖意。
两次叩首一次比一次响，第三次却发出意料之外的闷声。
那女子将手掌垫在了地上，宋临风三叩首磕在了她掌心。
宋临风诚心叩首，用了十足的劲儿，女子抽出磕疼的手甩了甩，赞道：“力气那么大，看来确实无碍，恢复得不错。”说罢还替他揉了揉发红的额头。
从那时起，宋临风坚信春天为他驻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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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阅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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