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尘,将我的尸身化去吧。”唐韵轻松地开口。
沈逸尘心如刀割,他眷恋地看着冰床上躺着的人,何其不舍。若真化去了,阿韵便真的什么也没有了。可他也明白,如若此刻不化去,届时□□也必会腐坏溃烂,他不愿看到阿韵如此,他无法忍受阿韵遭受此等折磨。
他温柔地看着唐韵,“好。”
沈逸尘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掌心处灵力凝聚成光芒。他的目光深深落在唐韵的尸身上,眼底的悲痛如波涛般汹涌,可面容却被一层寒霜紧紧锁住,显得格外冷峻。
随着灵力的调动光芒越来越盛,他咬紧牙关,猛地向前一推,那团灵力朝着唐韵的尸身奔去。
尸身在灵力洪流中寸寸瓦解,化作万千莹白光点。
唐韵转身平静地看过去,却见光点渐渐凝成了蝶影。一只只光影蝴蝶缓缓扇动翅膀向他飞来,围绕着他盘旋,像在与他进行一场最后的告别。盘旋三圈后蝴蝶才不舍地飞至半空,在半空中慢慢消散。
唐韵收回看蝴蝶的闪烁目光,笑着看向沈逸尘。
可没多久便又因扛不住沈逸尘那深情炽热的目光,慌忙躲开了视线。
唐韵感觉到自己心跳得越来越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连呼吸都变得慌乱起来。
他想起刚出来那夜,他隔着两丈远的距离问对面人是谁。
对面人红着眼尾告诉他,“沈逸尘。”
微垂的长睫遮住了对面人眼底的情绪,片刻后,只见对面人嘴角勉强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抬眸看着他缓缓说道:“是你的……朋友。”
只是朋友吗?
可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唐韵带着莫名的紧张和慌乱,无措地站在原地。
此时谢久睁开眼睛,从地上缓缓爬了起来。
谢久只觉如今的身体焕然一新,他不可置信地细细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竟一点虚弱和疼痛的感觉都没有。
他情不自禁地扬唇笑了起来。
他没死。
他谢久,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他转身看向仙师,发现他正背对着自己,面对着沈仙师。
沈仙师什么时候也来了?
这到底是哪儿?自己如今活蹦乱跳的,那冰床上仙师的肉身呢?
他急忙转身看向冰床,冰床上竟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仙师的肉身,还有那把剑,都不见了。
谢久面色凝重起来,他转身望着仙师的背影。
这就是“移花接木”吗?
他将手放在自己胸前,感受着那跳动的心脏,手慢慢往下抚摸,经过五脏六腑,直至腹部,他缓缓垂下手。
谢久垂着眼眸,眼眶有些发酸。
被谢二狗打断手的时候,他无路可走,仙师那时明明不认识他,却愿意救他,还不怕麻烦地悉心照顾他。
如今,他命悬一线,所有人都不肯救他,可仅剩一缕魂魄的仙师,就算不记得他了,还是愿意用珍贵的尸身救他一命。
不管仙师是活着还是死了,一直都在他最需要时出手相救。
他觉得仙师是这世上待他最好之人了。
再没有谁,比仙师待他好。
“仙师。”谢久红着眼眶唤了唐韵一声,待唐韵转身看过来时,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腰背绷得笔直,望着眼前那道挺拔的身影,声音混着哽咽,在这片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若无您两次出手相救,谢久早已成孤魂野鬼!”
话落,他猛地俯身,额头重重磕在青铜地砖上。“咚”的闷响在寂静中回荡。
一下,两下,三下。
他磕得用力,额角很快渗出鲜血,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谢久额头抵着地面,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着,像是要把满心感激都融进这三拜之中。
片刻后,他带着哭腔大声喊道,“师父!”
唐韵一愣。
沈逸尘闻言,冷冷地将视线瞥向谢久,眼中对他有诸多厌恶和不满。
唐韵温柔看着谢久,“小兄弟,我是自愿救你,并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更不需要你拜我为师。”
唐韵上前想将这少年扶起来,可伸出的手掌却直接穿透少年单薄的肩膀,徒劳地悬在半空。
他收回自己虚无的手,无奈一笑,“再说,我已死,一缕虚魂如何做你师父?”
谢久额头依旧抵在地面上,倔强地不肯起身。
“是您说等我手伤好了以后,就做我师父。”
谢久咬牙强忍着内心的痛楚,“一缕虚魂又如何?”
“我不在乎。”谢久埋着头,眸中蓄满了泪,一颗豆大的眼泪掉在地上,他目光坚定,“我只想让仙师做我师父。”
突然,他被一阵似风般的灵力扇倒在地。
以为是仙师,谢久趴在地上委屈地望过去,却见仙师回头看向了身后之人。
沈逸尘冷眼盯着谢久,传音警告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说完,他便移开了视线。
谢久望着沈逸尘,他发现自他醒了以后,沈仙师便未以正眼看过他。
总觉得,沈仙师很反感他。
是因为仙师用肉身救他,沈仙师不高兴吗?
也是,若是他知道仙师唯一留在这世上的珍贵肉身,因为被拿去救一个不相关的人,而不复存在了。
如今,这人醒了以后还要死皮赖脸地缠着仙师,要仙师收他为徒。
谢久想,若是他,恐怕不只是不以正眼相待。
一定会气得杀了那人吧。
唐韵转身心疼地看着趴在地上的谢久,轻叹一口气,“小兄弟,你起来吧。”
“我如今真的不能做你师父,不过原因不在你,皆在于我自身。”
“抱歉。”唐韵婉拒。
谢久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原地,委屈地看着对面人。
他一定要跟着仙师,一定要认仙师作师父。
可仙师不记得他了,沈仙师也不接纳他,该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可以跟着他们?
对了!
他有仙师留给他的信!
把信拿给他们看,他们总会相信自己了!
谢久眼眸闪烁着,似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掏出福袋,将信拿出来,展开递给唐韵。
“仙师,这是您留给我的信。”谢久深深看着他。
唐韵刚伸出手,想到自己如今已经握不住信纸,又缓缓收回手。他走到谢久身旁,轻轻笑了一个,“小兄弟,你拿着给我看,好吗?”
谢久点头。
唐韵一页一页读完了那封信,他内心复杂,无言地注视着身旁这个少年。
原来这少年真与自己相识,所以他方才见到自己的尸身才会那么伤心吗?
难道自己真的答应了他,等他手伤好了以后,就做他师父吗?
可这少年既然已经被自己救了,为何又会变成如此奄奄一息的模样?
自己走了之后,这少年遭遇了什么?
唐韵看着他的眼中带着些怜爱和歉意。
谢久望着身旁人哽咽,“仙师,是您在我手断时救了我,悉心照顾我;是您为我探出了灵根,教导我以后要用力量做正确的事。”
“您说,等我手好以后就说拜师的事。”谢久嘴唇不停地发颤,视线变得模糊起来,“可您却不告而别,去了寒山寺以后再也没有回来。”
“仙师,您走了以后,阿久很想念您,一直等着您回来接阿久。”
一滴泪从谢久脸颊滑落,他缓缓垂下眼眸。
“阿久真的等了很久……”他想起了段时间受到的所有伤痛和委屈,眼泪不断地从脸颊划过。
如果经历这些磨难的回报是能再遇见仙师,那也值了。
谢久眼中含泪,笑着望向身旁人,“如今终于等到了您,您不知道阿久有多高兴。”
他抿了抿唇,“谢久没有归处和家人,只记得长这么大,唯有仙师对自己最好,跟着仙师的时候,自己好像就有了家。”
“我什么都不害怕,什么也不在乎。”他认真看着身旁人,“只想跟着您,想认您做师父。”
“用一生来报答您。”
唐韵欣慰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忍不住抬起手为他拭去眼泪,可是虚无的手就算碰到了眼泪也只是徒劳,泪水依旧留在少年的脸上。
唐韵想收回手,哪知手刚悬在半空,就被面前的少年直接握住。
可是少年却握了个空。
少年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那只握不住的手。
看着少年不可置信的模样,唐韵缓缓将手收回,对他笑了一个,“毕竟是魂魄嘛。”
说的人很轻松,可听的人倒没有那么轻松了。
谢久咬牙强压下内心的痛楚。
“阿久。”唐韵唤了他一声。
听着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谢久差点又哭出来。
他咬着唇憋住眼泪,看着面前人。
怎么老是哭,他明明不是哭包啊。
“你把信拿去给那个仙师看看吧。”唐韵眼睛看向沈逸尘。
“沈仙师?”谢久开口。
“你认识他?”唐韵意外。
“我知道,他是您的朋友。”
“对,你把信拿去给他看看吧。”唐韵看着他,“问问他能不能让你跟着。”
“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都是听他的。”
“那您做我师父的事……”谢久弱弱开口问,“也听他的吗?”
“这个当然由我自己决定啦。”唐韵笑着说,“你若能跟我们同行,我便收你为徒怎么样?”
唐韵想着,逸尘是他的朋友,应该认得他的笔迹,若逸尘看完信后,证实这封信真是他所写,那这少年方才所说他答应拜师一事应该不会假。
如若真是他亲口答应了这少年,那就得言而有信,说到做到才行。
只要这少年不在乎他是缕虚魂,是个死人。
做他师父,未尝不可。
谢久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望向不远处的沈逸尘。
沈仙师还是没看他。
谢久缓缓朝沈逸尘走去,内心忐忑,害怕沈仙师又将他扇飞在地。
直到走到了沈逸尘面前,谢久弱弱开口,“沈仙师……”
面前人将视线移向了他。
他发现沈仙师这次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
谢久将信递出去。
沈逸尘接过信后,看了眼字迹,果然是阿韵的笔迹。
他满眼柔情地看着那信的一字一句,读完后落寞一笑,视线依依不舍地停留在最后那句“阿久,谢谢你”上。
沈逸尘看着面前这个少年,“谢久?”
谢久点了一个头。
“那段时间,他发生了什么?”沈逸尘问,“说详细些。”
谢久将他在青林镇茶馆前遇到唐韵,再到唐韵留下一封信离开,这中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讲给了沈逸尘听。
唯独他对唐韵说过的那些不敬之语,他不想也不敢说。
沈逸尘听后,认真对谢久说了句,“多谢。”
随即,他抬眸看向不远处一直望着这边的唐韵,温柔地笑了一个。
“沈仙师,我能跟着你们吗?”谢久满眼渴求。
沈逸尘看着面前这个“延续”着阿韵生命的少年。
阿韵进入这少年识海时,他在外界为这少年把脉。本想探究其身体状况,却不料探出他的先天灵体,原来这少年竟是此次的“天煞孤星”。都说双星冥冥之中会相互吸引,相互牵制。阿韵在他危难时刻的两次出手相救,或许正是这份缘分使然。
他起初猜想这少年或许是为了修行,故意欺阿韵失忆谎骗他拜师。然而,当少年郑重其事地说出要用一生来报答阿韵那句话时,那份认真与坚定,却又不像是在作假。这少年似乎对阿韵有着深厚的情感,至少在众人都欢庆阿韵的死时,他会为阿韵难过流泪。
既然阿韵为他探过灵根,一定知道他“天煞孤星”的身份。阿韵对这少年关怀备至、谆谆教导,显然并未将他当作凶煞看待;离开前匆忙留下那封信,想必也是出于一番苦心,期望能引导他向善。
这少年孤身一人,不妨先将他带在身边。阿韵如今失忆,便暂由自己代阿韵完成未竟之责,好好引导这少年,以免误入歧途。
这样,也不枉阿韵用肉身换这少年一命。
“跟着吧。”沈逸尘语气平和。
谢久内心一喜,展颜道:“谢谢沈仙师。”
随后,他转身笑着看向对面的唐韵,“师父!沈仙师同意了!”
对面人对他笑了一个。
谢久用那双含笑的眼深深望着唐韵。
以后,就是师父了。
他内心百感交集,喜悦之中,又夹杂着几分隐隐作痛的苦涩。
谢久转身看着面前人,“沈仙师,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乾坤袋内。”沈逸尘说。
谢久闻言微微睁大眼睛。
乾坤袋?
他不可置信地又打量了一遍这方天地。
原来小锦囊里面长这样,真是神奇。
接着,他又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立马问身旁人,“沈仙师,寒山寺那日之后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师父变成了这样?还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沈逸尘缓缓垂下眼眸。
他想起自己醒后进入漆黑的魔障内,只见阿韵浑身染血孤零零地横卧于地面。他上前将地上之人紧紧抱在怀中,怀中人体内的无双剑魂重返他身躯。接着,他看见一缕幽暗的黑气从怀中人逝去的身体中缓缓逸出,径自没入他腰间悬挂的天灵玉中。
那一刻,他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
他知道留下一缕阴魂是什么结局,他没想到阿韵竟会留下阴魂。
阿韵他……再也不得超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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