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翠竹家以后,谢久发现他家就他一人居住,他们也没什么要放置的东西,喝了口水后,三人便围坐着院子里的木桌聊起了天。谢久从翠竹嘴里得知原来他是孤儿,他娘为了生他难产死了。他爹在他九岁那年,有一日晚上非要出去买酒喝,回来后就疯了,嘴里一直念叨着“有鬼”,还生了重病,没过多久也死了。他爹死前怕翠竹无人照顾,便把他卖给了客栈掌柜。
“我爹自我娘死后就特别爱喝酒,肯定是喝太多喝疯了,然后把身体也喝坏了。”翠竹说。
可谢久却觉得有些蹊跷,怎么会念叨有鬼,还生起了重病呢。
“你爹疯得蹊跷。”谢久对他说。
“以前镇上也有些人好端端的突然就疯了,嘴里也是念叨着有鬼,但没人相信。”翠竹说。
“为何?”谢久头皮有些发麻。
“你见过鬼吗?”翠竹问他。
谢久一想,自己确实从没见过鬼。
“这世间根本没鬼,反正我从没见过。”翠竹说,“而且,有人去问过那些仙门修士,他们说这世间没鬼,庸人自扰罢了。”
继而他又十分肯定地说:“修士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要有鬼,修士能不知道吗?”
“我看啊他们肯定是茶馆里鬼故事听多了,心里头时时想着这事儿,想着想着便想疯了。”翠竹说,“况且,这世间只有人害人,哪有什么鬼害人。”
“仙师,您说呢?”谢久问身旁的唐韵。
唐韵平静道,“世间并无鬼神,无需害怕。”
谢久放下心来,仙师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
之后三人开启了唐韵掏钱,翠竹买菜,韵竹两人做饭烧菜,谢久就在旁边干看着的悠闲时光。只是这悠闲之中时不时会传来几句翠竹对谢久坐享其成的不满,于是两人互怼之际便也能听到几声唐韵的轻笑。
自翠竹爹娘死后,他们那间卧房便被翠竹用来放书。晚饭后翠竹和唐韵收拾那间卧房时,谢久发现那些书有说修真界的、有说江湖的、有说皇家的……大多都是一些坊间趣闻话本。
收拾好后,翠竹让两人睡他的卧房,他睡他爹娘这间卧房。谢久睡前,眼看着仙师又在打地铺,这回他在仙师准备坐下时,一把抢占了地铺的位置不肯让。唐韵叹了一口气,让谢久睡床上,结果谢久却死死躺在地铺上不动,他张嘴说他跟翠竹关系不好,不愿睡翠竹的床,还说若是翠竹知道他睡床,第二天肯定又要和他吵。看他躺在地铺上没有一点要挪动的意思,唐韵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他去了。
不过自从客栈那一夜后,谢久就再也没看到仙师躺着睡觉了,都是在闭眼打坐。
因为翠竹即将要出门远游,唐韵便以树枝代剑,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剑招,想着他日后遇到危险也可以保护自己。谢久看得心痒,他也想仙师教他练剑,可奈何他手还不能动,于是只能在一旁干羡慕。
他又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福祸相依。虽然因为手不能动,得到了仙师很多悉心的关照,但也因此不能像翠竹一样为仙师梳头发、随时牵仙师的手、被仙师教练剑……
翠竹一有空就拿着那把从刀疤男那里捡到的便宜剑认真练习。谢久以为他要去当剑修呢,哪知翠竹却说他请修士探过,他体内并无灵根,成不了剑修。
“没灵根就没灵根吧。”翠竹似有些遗憾,继而,他将手中剑举高,抬头望着那柄剑,“当不了修士,那就当个浪迹江湖、行侠仗义的侠客!”
“灵根可以被探出来?”谢久好奇。
“对啊,修士可以探灵根。”翠竹看着他,“你要想知道的话,可以请公子帮你看看啊。”
谢久眼眸闪烁,当晚睡前便开口问了这件事。
晚上,唐韵给他盖好被子起身欲走,谢久突然坐起身,叫住了他。
“仙师。”
唐韵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您可以帮我探探灵根吗?”谢久恳求。
“你想有灵根?”
“嗯。”谢久认真地点了个头。
唐韵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位少年,半晌,蹲下身问他:“如果有一天,你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力量,你会如何?”
谢久看着他愣了一会儿,而后垂眸沉思,等再抬眸时,他对面前人认真说:“护该护之人,伤该伤之人。”
“何为该护之人?何为该伤之人?”唐韵问。
“待我好之人为该护之人。”谢久目光坚定,“伤我该护之人,便为我该伤之人。”
唐韵眉头微蹙,蜷了蜷手指。
“如若待你好之人是个滥杀无辜的魔头。”唐韵盯着他,“你也护他?”
谢久没说话,不知为何他感觉仙师好像有些生气。
他咬紧牙关。
“若他真心待我好。”谢久垂眸,“我会。”
仙师没再说话了。
谢久怯怯地望向他。
他发现仙师看着他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似是有些失望。仙师默默地站起身走了,坐到床上后挥手灭了烛火,在寂静之中闭目静坐。
“阿久,等你什么时候吃饭细嚼慢咽了,我就帮你探灵根。”
谢久看着床上静坐之人心里有些委屈和难受。
“仙师,您生气了?”他弱弱地问。
仙师没有回答他,依旧闭目静坐着。
谢久嘴唇微微颤抖着,他用力地抿着嘴,试图压抑即将决堤的情绪。
突然,他听见黑暗中仙师轻叹了一口气。
“阿久,我并没有生气。”
光线太暗,谢久看不清床上之人的表情,只能深深注视着那团朦胧的人影。
过了许久,他眼眸渐渐黯淡,对着那人影开始自顾自地吐露心声:“仙师,人和人是不同的。我的心胸并没有那么宽广,装不下整个世间。我之前跟您说过,旁人与我无关,我只在乎待我好之人。”
“我知道,您想教导我若有朝一日成为能者,便善用力量庇护这世间。您希望我庇护世人,可我最需庇护时却无一人来庇护我,这世上好人那么多,可为何没有一个好人在我最需帮助时,救我于水火?”
“什么魔头,什么坏人,在我眼里这世间并无真正的善恶之分。有些人在外宽厚老实、与人为善,可回家之后却对亲人拳打脚踢、恶语相向;有些人泼辣不讲理,遇事不问青红皂白便出口伤人,多方刁难,却也会执剑指向恶人,一心想着锄奸扶弱、行侠仗义。”
“仙师,您说这世间善恶评判的标准到底是什么呢?”
“若以他人为评判的标准,乱杀无辜的大魔头是恶;可若以我为评判的标准,那他对我好,便是善。”
“既然这善恶评判的选择在我,我为何不以自身来评判,我为何要以他人来评判?”
“说到底,他人与我何干?”
“于我而言,这世间最珍贵的并非那些拯救苍生之辈,而是真正待我好之人。”
说到这里,谢久沉默良久,他犹豫地看着那人影。
片刻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如若有一天,我真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力量,那待我好之人便不会是滥杀无辜的魔头。”
“我不会让任何人说他是魔头。”
话说完了,可他却自始至终都没听到仙师的声音。
谢久鼻子一酸。
仙师不搭理他了。
为何明知道这话不讨仙师喜欢,他也要说出来?
如今,仙师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一定觉得他很坏吧。
翠竹对他翻白眼,他觉得是在瞧不起他,可仙师却解释那仅仅是出于一时不快的无礼,并无恶意;在他眼中,刀疤男罪该致死,可仙师却说生命可贵,对其手下留情;他认为旁人与他无关,若为强者也只会顾自己,可已为强者的仙师却总将他人放在心上,时时对人伸以援手……
也是,仙师和他从来就不一样,他竟还幻想着仙师会真的喜欢他。
真是太可笑了。
如今仙师看清了他骨子里原是如此冷血无情、自私自利,恐怕再也不会看他一眼了。
像他这样的人,这世间又怎么会有人真的喜欢?
每个人心里肯定都盼着他去死。
还说什么会护待他好之人,这世间哪有什么待他好之人。
恐怕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根本就不会有人愿意待他好……
谢久咬紧牙关,可眼眶中却蓄满了泪水,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可他是真的很喜欢仙师啊……
“阿久,对不起。”
黑暗中仙师的声音响起。
谢久一愣,而后眼泪夺眶而出。
“方才……是我失态了。”
仙师的话语在暗夜中轻轻荡漾开来。
“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人和人是不同的。”
“我怎么能强迫你按照我的意愿作为呢?”
“人的任何想法或言行,背后必有其成因。你会如此想,定也有自己的苦衷,我并不知晓你的过往,并未经历你的痛楚,怎能擅自指责于你?”
“我方才不该那样,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阿久可以原谅我吗?”
所有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谢久哭了出来。
“仙师,您下次不要再突然不理我了。”谢久边哭边说,“我害怕。”
唐韵内心一软,连忙起身,一弹指,谢久身旁一盏熄灭的烛台亮起了冷焰。他快步上前,在谢久面前蹲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干少年脸上的泪。看着那双湿润的眸子,他不禁低笑一声,轻语道:“阿久竟也哭鼻子了?”
谢久看着面前人没说话,撇着嘴,眼泪还止不住地流。
唐韵轻轻为他擦着眼泪,“阿久,你有灵根,我早就为你探过。”
“真的?”谢久瞪大了眼睛。
“真的。”
“仙师,您什么时候探的?”谢久疑惑。
“还记得吗,第一日在集市上,我说要看看你的手伤。”唐韵目光温和地看着他,“那个时候,我碰巧探到了。”
少年眼眸闪烁,继而破涕为笑。
唐韵看着面前这个笑得灿烂地少年,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那么高兴?”
“嗯!”谢久笑着看他,“仙师,我有灵根,我能认您做师父吗?”
唐韵一愣。
少年看着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仙师,您愿意做我师父吗?”
唐韵沉默着,心中似有千般思绪,他眼中光彩悄然退去,露出淡淡的忧伤。过了一会儿,他才强颜欢笑,“阿久,我有一位朋友,他修为远胜于我……”
谢久脸上的笑意逐渐敛去,“仙师不愿收我为徒?”
唐韵看着他没说话,片刻后,他轻轻启唇。
“你……也看到了,我是魔修。”唐韵顿了一会儿,“你修魔道,世人会害怕你的。”
“我不在乎。”谢久目光坚定,“我只想让仙师做我师父。”
唐韵看着他欣慰一笑。
“等你手好了,再说这个也不迟 ”唐韵转换话题,“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养伤,比如你应该睡在床上。”
谢久闻言立马躺下,“我就睡这儿。”
唐韵气笑,“你如此不听我话,还想让我做你师父?”
谢久一听,立马又坐了起来。他内心挣扎着,目光在仙师、床榻与简陋的地铺间往返流转。最终,他还是选择重新躺回地铺。
“仙师睡床。”谢久闭上眼睛,语气坚决。
唐韵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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