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原城。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悬于天空,漫天繁星之下,一道黑色身影立于屋顶。
那孤寂落寞的身影,仿佛下一刻就要融进无边的黑夜。
谢久仰头望着满天的繁星,眼眶渐红。
从前在鹤眠山庄,他晚上看星星时,每次转头,身旁都有师父。
这些年,他也时常看星星,可每次转头,身旁都空无一人。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谢久眼中蓄满了泪,视线模糊起来。
师父,阿久想您了。
十年了,阿久每次都只能在梦里见到您。
可是梦里的师父也不和阿久说话,就只是对阿久笑着。
阿久害怕再过许多年,阿久梦不到师父了,再也见不到师父了。
这些年,阿久一直在为您正名,可是我也总问自己,就算为您正名了,您当真听得见吗?您当真看得见吗?
师父已经不在了,其实不管阿久如今做什么,您都不知道了吧……
谢久落下一滴泪,低下头,垂着眼眸。
可是,阿久一定要为您正名。
您就当阿久觉得您听得见、看得见吧。
不管师父离去多少年,这世间始终欠您一个公道,阿久一定要为您讨回这份公道。
他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师父,阿久要建立门派了。
阿久想了许久,决定给门派取名“不悔门”。
“柔肠寸断,万念俱灰;心之所向,虽死不悔。”
就叫,不悔门。
突然,一双手从背后环住他的腰,身后人偏头亲在他的侧脸。
“师父。”裴晏清含笑的声音响起。
谢久猛地睁大眼睛,瞬间从悲伤情绪中抽离出来,转身一把推开他,羞愤道:“你干什么!”
他又抬手狠狠擦了几把被亲过的地方,攥紧了拳头,咬牙看着对方。
裴晏清看见谢久泛红的眼眶,微微一怔,心好像被人攥了一下,他蜷了蜷手。片刻后,他当做什么也没看见,笑着说:“师父,我还以为你会把追踪符扔了呢。”
谢久不悦地看着他。
心道:要不是你要帮我建立门派,我才不会捡回来。
“你离开太曦宫了?”谢久问。
“没。”裴晏清有些心虚。
“你到底是哪边的?”谢久无言以对。
“师父,我不会离开太曦宫,那是我的师门,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可我也不想离开师父你。”裴晏清委屈地小声道,“我就不能是两边的吗?”
“两边?”谢久不可思议。
随即,他狠狠往裴晏清头上拍了一掌。
“啊,疼啊师父。”裴晏清捂住脑袋,揉了揉,“好疼……师父下手也太重了些……”
“既要又要,你想的可真美啊,敢情天底下好事都让你裴晏清一人占了去!”谢久怒道。
片刻后,谢久盯着面前揉着头,一脸委屈的人,冷冷开口:“你今天那画是什么意思?”
哪知裴晏清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师父,你有什么愿望吗?”
“为我师父正名。”谢久脱口而出。
“就这一个?”裴晏清问。
“嗯。”
裴晏清没再面对面看着他,而是转身,抬头仰望着漫天的繁星,笑道:“我裴晏清这一生有两个愿望。”
“第一,成为像沈前辈那样厉害的剑修。”
“第二嘛……”他顿了顿,而后嘴角笑意更加明显,“一生一世一双人。”
“原来你还是个情种。”谢久看着他。
裴晏清娇羞道:“那是。”
忽然,谢久像是想起了什么,震惊地看着对方,“你……”
对方转过身,面对面看着他,“师父,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谢久一愣,片刻后凶道:“你说什么!”
“为什么总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裴晏清露出有些委屈的表情:“我只是表露心声啊。”
“我都敢喜欢了,我还不敢说吗?”
“你……你疯了!”谢久羞愤,“你才多大?”
“十七了。”
“我都快有两个你大了!”谢久攥紧了手,耳根红了起来。
裴晏清一愣,“什么?师父你多大?看你样子也不过二十吧。”
“我二十八了!”谢久咬牙瞪着他。
“师父,你真二十八了?”裴晏清震惊。
“是啊!”
裴晏清看着面前红了耳朵,气呼呼的人,忍不住低头轻笑一声。
那就更有意思了。
他语气中带着笑意,“师父,你那么可爱,怎么也不像二十八啊。”
“莫非,师父你不能接受男子喜欢男子吗?”
谢久红着耳朵,瞪着面前人,“我当然能接受!”
当初读魂师父的时候,就发现师父很是喜欢沈仙师。
若两情相悦,男子与男子又何妨?
只是,裴晏清才认识他多久?了解他吗?就说出这样的话?
他还是个小孩,懂得什么是喜欢吗?
直到现在他都感觉自己并未真正了解裴晏清,裴晏清就说出喜欢了?
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他无法相信,也无法接受。
甚至感觉裴晏清对他并非是喜欢,只是觉得好玩。
谢久有些生气,“你才认识我多久?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那师父,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裴晏清反问。
谢久被噎住,他怎么会知道!
他又从来没这样喜欢过别人!
他看着对面人沉默着,脑海里回想着师父和沈仙师的感情经历。
片刻后,他开口道:“我当然知道了。”
“喜欢就是在一个人被世间所有人唾骂的时候,另一个人无惧会受到牵连,一直陪在他身边。”
“是在所有人都不信他的时候,信他。”
裴晏清笑着看着他。
“那师父你觉得,我对你,是喜欢吗?”
月色繁星之下,两人面对面无言站在屋顶,两缕目光交汇。
谢久攥紧了手,移开视线,“我怎么知道。”
下一刻,他瞥见裴晏清笑着从袖中取出乾坤袋,从里面拿出两个小绢人。
一个小绢人一袭黑衣,面容冷峻,正是他。
另一个小绢人一袭金衣,笑脸盈盈,正是裴晏清。
裴晏清将两个绢人娃娃举起来舞给他看,“师父你看,这是我们俩。”
接着,裴晏清将那个穿着一袭金衣的绢人娃娃递到他面前,“师父,小裴晏清是你的。”
他又舞了舞另一只手上的黑衣小绢人,“小谢久是我的。”
谢久没接,无言地看着面前人。
哪知片刻后,对方也不管他要不要,直接将两个娃娃悬在半空,伸手取出了他袖中的乾坤袋,打开后将“小裴晏清”放了进去,然后将乾坤袋重新放入他袖中,又是对他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个。
“师父,以后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是想我,就看小裴晏清。”
谢久没说话,心道:谁会想你?
忽然,谢久瞥见街道上一个被殴打的男子身上充斥着黑气。
阴魂!
他也没管裴晏清,直接御风而下,来到那个被殴打在地的男子身边。
其他三名正在殴打那男子的护卫看见他停下动作,惊恐地往后退开,一个穿着华贵的公子看见他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护卫身后。
谢久立刻将那缕附身于人的阴魂吸纳进自己体内。
阴魂是个约莫三十几岁的女子。
谢久吸纳阴魂后,立即施展“读魂”之术。读完这阴魂后,又对那躲在护卫身后,穿着华贵,满眼惊恐的李公子进行“读魂”。
原来,这女子是缕怨魂,名叫赵春兰,是个寡妇。丈夫去世后,她独自将三个孩子养大。大儿子徐丰十八岁,是个书生,为人聪明本分,又有才学。一次机缘巧合,他遇见了有钱人家的孟小姐,相处没多久,孟小姐便对他心生爱慕。而这个有钱人家的李公子,却一直对孟小姐爱而不得。
一天,赵春兰带着三个孩子出门。李公子带着一群家丁拦住了他们。没等多说,家丁就用黑布蒙住了徐丰的头,将他强行带走。赵春兰见状,什么也顾不上,立刻跟了上去。她追到一处偏僻小巷,看见那群家丁正拿棍棒毒打她那被蒙住脑袋、捆住手脚的儿子。
赵春兰疯了似的冲上去护住儿子,一些家丁强行将她拉走,她便哭着磕头求李公子放过她儿子。这时她才发现,两个小女儿也哭着跟了过来,跟着她一起磕头。李公子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又听着孩子的哭声,心里越发烦躁,当即让手下把赵春兰和两个女儿一起打死。
他们一家无权无势,地位低微,这样的人命在李公子眼里轻如鸿毛。他让手下用草席把赵春兰和三个孩子的尸体裹起来,随意扔到了荒郊野外。事后,李公子没费多少力气就压下了这件事,连一丝波澜都没在世间掀起。
赵春兰为报仇留下一缕怨魂,可奈何李家有仙家法器庇护,她进不了家门,便守在李家门外。见李公子今晚出门,她本想附身于他,然后自杀报仇,可没想到李公子身上戴着仙门灵玉,她近不了身。她只能附身于一个护卫身上,准备在路上趁其不备杀了他,结果她刚找准时机想拔剑刺杀李公子,却被其他三名护卫拦下,还被李公子下令使劲殴打。见状,她刚想附身到另一个护卫身上,便碰见了谢久,被谢久吸进了体内。
谢久了解前因后果后,嗤笑一声。
可笑这世态炎凉啊。
无权无势者命如草芥,有权有势者肆意妄为。
他抬眸盯着那李公子,眸中满是杀意。
“我来帮你报仇。”他对体内的赵春兰说。
“多谢恩公。”赵春兰哽咽。
突然,裴晏清走到谢久身边,笑着对那躲在护卫身后的李公子说:“李志,你躲什么?”
那李公子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躲到裴晏清身后,“裴公子救命啊。”
“诶诶诶,别躲。”裴晏清不明情况,“你怎么了?”
“魔修。”李公子躲在他身后。
“我师父他是好人。”裴晏清说。
谢久转身冷冷看着裴晏清。
下一刻,他也没管裴晏清,一伸手,李志身体不受控制地瞬移到他面前,他掐住李志脖子。
裴晏清呼吸一滞,微微睁大眼睛。
李志手脚不停反抗,嘴里还在向身后的裴晏清求救,“裴……”
谢久将他狠狠摔在地上后,取出天问剑,对体内的赵春兰说:“你来。”
李志刚想逃,四肢却被黑气固定住,无法动弹,只能满眼惊惧地望向旁边的裴晏清。
哪知裴晏清却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并不出手救人。
下一刻,附在谢久体内的赵春兰握着剑,狠狠插在地上李志的心口,插了四下。
李志死了。
谢久对身旁的裴晏清说:“站远些。”
裴晏清听话地离远了些。
赵春兰从谢久体内出来,看着李志的尸体哭了起来。
“大仇已报,安心离去吧。”谢久对她说。
赵春兰流着泪转身,朝谢久下跪,磕了四个头。
“多谢恩公。”
阴魂渐渐消散。
谢久从乾坤袋里取出纸笔墨,纸与墨被黑气固定在半空,他站在原地,执笔写下了李志生前犯下的罪行。他没有写阴魂一事,并且,依旧在那书信最后附上了两句话:
谢久,你们口中的天煞孤星。
我师父是唐韵,我奉师命救人。
谢久写好后,将书信留在李志尸身上,没管裴晏清,直接离去。
裴晏清见状立马瞬移到李志尸身旁,将那封书信拿起来看。
看完后,他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蹙眉看着地上惨死之人的尸身,语气中丝毫没有惋惜之意,“该死啊,李志。”
说完,他瞬移追去谢久身旁。
不少人虽害怕但依旧躲在不远处看热闹,见裴晏清走后,都抢着去看那封信。
“这有钱人家的公子就是不拿我们这些底层百姓当人看啊。”
“这世间还有公道吗!父母官不为百姓做主,却和有钱人抗瀣一气!”
“我从前还觉得这世间有一群能力超群的修士太不公平,现在才发现,有些人就得修士来治!”
“这是真的吗?”有人弱弱问。
“你不知道吗?这是谢久写的,每次谢久留下书信,官员都会据此查案,每次都是真的。”
“那这谢久是好人啊,他说他是奉师命救人,那他师父唐韵肯定也是好人啊。”
“说不定唐韵真是好人,他杀的那些人肯定也都是身负血债的该死之人。”
“那他们为何非得修魔道啊?”
“魔道正道并无分别啊,大道只在人心。”一个男子说,“再说,人家说书先生都说唐韵是好人了,要不是真的,人家会乱说吗?”
“是吗……”一个大娘心有顾虑,“他们就算都是好人,可谢久毕竟是天煞孤星啊,以后也是要杀人的啊……”
“这倒是,我看那裴公子一直跟在他身边,应该是在看着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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