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梅家之外是下着雨。
冰冷的雨箭,在空中醉于锋利,却在触及任何地方的时候顷刻柔软。
但它依旧是箭,渗进了想要摧毁的东西之后,很快地变成累赘。
沿着梅府外的官道,他抱着梅蕴走了很远。
雨声霹雳,惊得秋枝瑟缩,隐藏在此之下蓄力而起的脚步声好似雨滴落在地上炸开:重得像是乌云的弦外之音、轻得像是粗砺的谷物撒了一地。
天黯地浑,檐牙高啄。
他放下梅蕴,靠在在一户人家的屋檐前避雨;两人湿透的每一角都在滴着雨水,他才发觉,雨已经成功地将锋利又重新化形——
雨箭闷在胸膛,恍若那夜不可思议的梦,只隐约浮现描述不出来的痛。
梅蕴怕他。
他方才真的很可怕吗?
他无法变化心头那几个字,所以也无法分心去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情绪。
昏死的梅蕴靠在他的身上,他的眼睛也如被阴霾遮住般无助。
“有人来了。”沧龙却说。
“可不是个普通人。”
于青烈竟没有察觉到沧龙感受到的那丝气息,不免起杀意抓住剑柄,谨慎地环顾看似无人的周境。
阴影中蓦然现出一个飘摇的白色身影。
翩翩的白衣青年手持着一把白色油纸伞,如深黑里宁谧出现的一根细长白烛,醒目而偏不染繁琐。
他撑着一把纯白的伞,还背着一把纯黑的伞——那把黑伞阴气可怖,上面缠着锁魂封条,无时无刻都有骇人的嘶吼声伴着风声从里面刮出。
只是现在下着雨,方才隐了许多怪叫。
于青烈看不到,沧龙却听得到。
“是你?”于青烈杀气未减,心中困惑反又升起。
“嗯。”青年左手捏着黑檀木念珠串,露出的柔和面容上带着傲然的神性。
来人居然就是那天将辅路糖画卖给他的那个人。
“我是来助你们的。”青年淡淡道,站在檐外三丈不再靠近。
啪嗒啪嗒的雨碎在他的伞上,愈发叫人不安,“看来那个地方残余的邪魄冲进了他的体内,你想把他救醒很难,但我可以。”
他指的是梅蕴。
“你是谁?”于青烈发问。
几乎是同时,苍龙和青年都回答了他。
“——裴家人。”
江南裴家曾也是个祛除妖祟的大家族,名声并不比于家低微。不过自从于家残遭毒手,裴家也渐渐销声匿迹落魄起来。
说不清是否是为了避开江湖风口,免于落到众家馋馋的地步。
两家曾交情颇深,如今相看苍茫。
而可幸竟都还有传人。
于青烈眼前这位便是裴家十七代传人,裴兰情。
于青烈不知道他是谁,裴兰情却早就在初次见面时分辨出来于家血脉——凭着他阴气极端的斩运伞。
斩运伞从裴家祖祖辈辈传来,一共杀过七十二个人。
“裴家人都来了,我看他也很适合作为老夫的养料。”沧龙在于青烈尚在迷茫之际说,“不用怕他,不管他在打什么鬼算盘。”
于青烈知晓沧龙对裴兰情的事也不是面面俱到,便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帮我?”
既然都现身了,那总该妖交代自己是谁吧。
“一点祖上的交情,你不用什么都知道。”
“我可不是出于想要某样东西来的。”裴兰情这样说道。
他看得出来于青烈的提防。
那提防也能看透,无非就是在怕什么东西会被他要走。
他眼神落置于青烈的剑上,似在思索:
“……你知道,你的这把剑里有多少条人命吗?”
于青烈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他如实回答“不清楚”。
“哦。”
“……怎么救他?”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然而神色还是惯于假装无事发生,却无法逃避内心的想法。
至少在他想起过去与梅蕴见的第一面后,突然承认自己不想对方死这个心情了。
“跟我来。”
于青烈迟疑地点点头,然后看向昏迷不醒的梅蕴。
越过瓮城,锣鼓困扰已经远去百里。
被他护在怀中的梅蕴,看样子依旧睡得并不安稳。
梅蕴精致的脸布着浑浊的雨水,他双眼紧阖,两唇微抿,浑身已经开始发烫。
他在梦魇中。
跟随着裴兰州穿梭在竹林间。
雨打幽篁,漓尽衣裳(cháng)。
深夜已经过半,周遭依旧很暗。
夤夜赜然,只凭眼睛看不到前方的状况,只能感受到水珠在竹叶上弹开、迸裂,变成水粒蒙在脸上。
裴兰情走在前面,于青烈这才看见他背上那把诡异的伞。
伞似乎被极灵纯阴剑所吸引,两杆物什颤颤巍巍地想要靠在一起,只不过吸引力还是不够,于青烈注意到手中剑给他徒增的压力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
于青烈想,裴兰情是不知道沧龙在于青烈体内。
其实他不现身,沧龙也一定会保住梅蕴的性命。
但是沧龙可不在乎梅蕴除去根骨以外的其他东西,大概也是会用些粗暴且强力的方法。
想到这点,于青烈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地松了口气。
最后他们停留在一座破庙里。
不知多少年没有人来过了,庙内徒留一尊上半身已失真的佛像和遮蔽困难的穹顶。
在已经荒废的深处,还有老鼠掠过的吱吱声。
除此之外只有野草,无穷无尽的野草。
裴兰情利落地把满地的木块堆砌起来,接着用火符将火生起;他舒了一口气,然后才真正开始动作。
这样几人都能感受到好些。
于青烈将梅蕴的头轻轻放在破旧的拜垫上。
“居然和僻鸟扯上关系了啊…”
裴兰情放下油纸伞,将寺庙四周贴满符箓。
如若是普通的邪祟附体那便简单。
但是这是在有关僻鸟游邪的邪祟,梅府陈年累积的邪祟都聚集了起来,对活人的威慑力更强。
不过比起在这些纯阴极灵剑随手一挥就能被吸收的邪祟手底下离开,还是把僻鸟到嘴的食物带出来还不简单点。
“你把他带走的时机还真是恰当。”他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自言自语,于青烈也没接他的话。
裴兰情将四周贴满符箓,是怕僻鸟朝着这个地方追来。
这种带着神话成分的对手敌是敌不过的,仔细隐藏着祟气不让它追踪到便罢了。
他隐晦地看向晕死过去的梅蕴,眼前翻涌出一段记忆。
三个仙袂翩跹的仙人站在云里。
周围低沉黑暗,唯有他们背后的一条裂缝射下剑光般凌厉的光束。
他们似乎抬手云、覆手雨,可偏偏不胥时之后又低头下去作了臣服之姿。
他们的面前立着一座没有脸的仙人石像。
裴兰情收回思绪。
“邪物混淆了他的意识,你一会儿记得喊他。”裴兰情塞给于青烈一串铃铛。
说着说着,裴兰情突然手伸了出去。
竟徒手抓住了一只路过的老鼠,“正好需要。”
他又拿出红色符箓贴在梅蕴印堂上,打了几个施法手势,那符箓上黑色的字迹就竟如活过来了一般。
细长诡异的墨迹在红色符箓上扭曲、纠成一团,似有邪祟困在其中挣扎之意。
“叫他!”
裴兰情撕开符箓,一波祟气从梅蕴印堂冲出,附在符箓上。
清秀的小山,徐徐吹过的风穿过枫树树林。
枫叶满地,覆盖温柔草地。
炊烟从安静的小屋升起,喷薄的热气通天渲色,混入滚滚白云中。
“阿蕴,回家吃饭了。”母亲站在小屋门口呼喊,微笑着看向坐在田边的梅蕴。
那只他养的大黄狗正在田里撒欢地抓鱼,没一会儿,就叼起一条青鱼狂奔到岸上来。
大黄狗在他旁边甩起自己被浸湿的狗毛,飞溅了他一脸的水珠。
“大黄,离远点哈哈哈哈…”梅蕴躲开些许,抓起自己晾在一边的鞋子站起来。
他看向田对面枫树林里伫立的束发青年。
风吹到于青烈的面前,吹动他的高束恣意的发尾,把他的衣服吹得上摆下摇。
火红的枫叶朗朗在他身上映出橙色,他始终不动,淡漠看着落叶簌簌、这般惬意的人间。
梅蕴对他微笑,“谢谢你救了我,阿烈。”
现在,我要回家了。
他转过身,重复说了一遍内心的想法:“我要回家了。”
大黄在他旁边呼气打着转,鱼啪嗒掉在地上,它又重新叼起。
梅蕴迈开腿,绕过田周。
他朝母亲的方向去,表情微地有些委屈。他的步子不慢,但是短短的一段路,却好像走得太小心。
他听见天上响起铃铛的声音。
听见于青烈着急地唤他的名字。
可他假装没在听,突然跑起来。
他拼命跑向升起炊烟的小屋,可是落下的枫叶越堆越多,以至于漫过他的脚踝。
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妈妈!”
他伸出手,企图够住那里的母亲。
可始终站在那里看不清脸的母亲却似乎越来越远。
眼泪掉下来含进嘴里,天边仍响着对他的呼喊,还有细碎的铃声。
于青烈正用自己的衣物为梅蕴擦拭脸上的血。
那邪祟劲头正盛,在被裴兰情用擒邪符抓起来以前冲撞了梅蕴的气脉;以至于邪祟离体时,梅蕴七窍流血差点气绝身亡。
梅蕴血液淌了一脸,感受到体内汹涌的痛,直皱眉。
腥甜卡住了他的喉咙,伴随着阵痛,他想要咳出喉咙里的异物。
于青烈见状用手撑起他的后脑勺,“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唇中又流出血来。
瑰丽蜿蜒的新鲜血液又一次划过他的下巴,于青烈下意识用手替他抹去。
他微微张开涣散的双眼,困难地翕动双唇:“好痛…”
闻言于青烈手足无措,为他拭血的细心荡然无存,只余下懵懂和笨拙。
好痛。
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可以为他擦掉血,却无法懂得如何扼制掉他的痛。
一旁老鼠挣扎的吱吱声吵个没完,裴兰情正顾着逼老鼠开口,看到这一幕便说:“摇铃,对他来说会好些。”
于青烈试探性地再次拿起铃铛在他面前晃起来。
“丁铃铃,丁铃铃……”
铃铛发出的声音犹如在哄着一个孩童睡觉。
梅蕴的脸暂停下来。
就这么呆滞地愣着,似乎在认真体会。
“你知道错魂吗?”裴兰情看向于青烈,他手里不安分的老鼠被他捏住喉腔,暂时安静了下来。
“错魂…”于青烈重复一遍,然后皱眉盯着裴兰情。
“哈,看来是知道?你从哪里看见的?”
错魂便是一个人有着和常人不同数量的魂魄,即六魂九魄,并非是指有两个人魂魄在一副躯体里。
错魂之人是没有前世的,下一世轮回时魂魄也必然要变成两个人才能转世。
关于错魂的记载更多是神话,正经的记录几乎没有,不过于青烈却依稀记得还在登云殿时看过这方面的书。
“登云殿,于家人对魂魄的事有所知晓有何奇怪?”于青烈反问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裴家和于家都是以魂魄炼制法器的家族,自然都该熟知那些记载。
话音刚落,裴兰情那边已经成功让挣扎的老鼠将符纸吞下,他侧过脸告诉于青烈:“遮住他的脸。”
于青烈闻言迟钝地点点头停下摇铃,将手盖在梅蕴脸上。
裴兰情将老鼠丢出寺庙外,那老鼠立刻身形爆裂,如同被碾死般肉躯在空中向外散开。
黑气飞快地从死掉的老鼠身上脱离,最后因为找不到回去的路直接钻进了地底下。
“它们回去僻鸟那儿了。”裴兰情淡淡看着外面。就算已经司空见惯,看到地上那摊老鼠的尸块还是会露出厌恶的神情。
转过身时,梅蕴已然真正恢复意识。
只是他那双眼睛似乎覆着一层模糊的白膜。
“阿烈?”他迷茫涣散的瞳仁汇聚不到一起,眼前漆黑的世界比梦里还要吓人。
他以为是天太黑了。
于青烈抓住梅蕴乱伸的手,然后看向已经拿起伞准备离开的裴兰情。
“嗯,恐怕会看不见一段时间。好好照顾他吧。”他将油纸伞的伞撑推到伞顶,临走前交给于青烈几张火符,“走了。”
裴兰情独自走进深夜里的雨中。
真是来去自如啊。
不过于青烈就算被平白甩了几个谜题也的确不会挽留他就是了。
“是谁?”梅蕴直到裴兰情离开才发问。
“只是路过的。”
梅蕴对他不想说明的态度心领神会。
他忧心忡忡,忽地抓住于青烈的衣角:“你也要走了吗?”
他无神的眼睛焦急地寻找于青烈的回答。
“没有,我留下来陪着你。”
梅蕴微微松了一口气,心里仍是紧绷着,“阿烈,我有点冷。”
他躺在于青烈的怀里,身上慢慢开始回温。
淋湿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体上,他们的体温邻得太近,于青烈的呼吸都变得更重些。
梅蕴听见身旁有火燃烧的噼啪声,“我会看不见多久啊?”
“只有几天。”
“拖累你了。”
“……”于青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看着梅蕴异常平静的脸,回忆起了那副惧怕的神色。
于是他决定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很难受地转过脸,赶紧说:“你没有。”
“你不是什么拖累。”他定定地再说一遍。
话一说完,气氛就沉寂起来。
梅蕴却突然笑出声,很轻很轻的笑声,但他把泪水抖出来了,“嗯,谢谢你。阿烈。”
于青烈抬手为他拭去眼泪。
那只手收回来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干了,连他都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脸红了,“咳咳…你冷的话,可以靠火近一点。”
泪水是温热的,在附着在他的皮肤上之前就是了。
“好。”
梅蕴出生的时候就比别的孩子缺乏一些智慧。
不过他很容易满足,就算傻一点对他来说也无所谓。
所有的一切,都是弥足珍贵的。
虽然自从母亲离开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那个院子里了。
能触及、能守护的东西一丁点也不见得有多少。
母亲嘱咐他的很多事情他都快忘了,而被牢牢记在心里绝对不会忘记的话,还是母亲离开前,含泪对他说的:
“我的阿蕴,是最坚强的孩子。”
可是阿蕴,你真的是最坚强的孩子吗?
你是吗?
被欺辱后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是要笑吗,还是要哭?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会再回来的。”母亲希望他活下去。
于是为了活下去,漫长的时光里,他只能欺骗自己——他总是想,或许这样也挺好。
他试过跑,但跑不掉。
十年,十个春夏秋冬。什么时候能够被轻描淡写?大概只有在又一个十年之后,才会稍稍褪却那孤独的滋味。
……
屋里总是干干净净的,他实在寂寞的时候就去抓伏在墙角的蜘蛛,不停地对着蜘蛛说话。
很热的时候还会有蛇,小时候他有次被咬了后被梅府的仆役带去医治,醒来时被梅夫人揪着头发恶打。
很冷的时候呢,他总是睡不着,窝在自己的小角落里自言自语。
被欺负了之后,他还是窝在自己的角落里。
冷汗渗进草垫子里,他蜷缩成一团静默地哭。
不痛…一会儿就好了……
就算痛得彻夜难眠,他也坚持只这么想。
他很安分,他惧怕死亡,惧怕真的再也见不到母亲。
……
他在大街上见过小狗。
圆圆的眼睛,吐着舌头,有一身黄色的柔软皮毛;对着他绕圈,祈求他手里的小点心。
如果有一条小狗就好了。
他想。至少不会这么孤独的。
但是他又想,小狗跑得那么快,不该生活在这种憋屈的地方。
梅蕴啊。
是十七岁的小孩。
从七岁开始,被被全世界遗落的小孩。
于青烈在火上搭好架子,脱下被打湿的衣物搭上去,只着白色的里衣。
他随梅蕴坐在火边,看着梅蕴伸手去靠近火苗。
梅蕴喜欢阳光,如今明天也看不见了,现在便用这种方式汲取想要的温暖。
梅蕴看不见火势如何燎人,但于青烈为他仔细着。
“阿烈,谢谢你救了我。”他说出梦里想说的话,“我那时…没有反应过来。”
“……”于青烈睫毛微颤,情绪不明,并没有沉默多久:“我以为你很害怕。”
“看见他们死了确实会吧,只是害怕死亡而已,其实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的,谢谢你带我离开那个地方……”梅蕴勉强笑着回答,然后他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后你会去哪儿?我能跟着吗?”
“……”
“……”
“……”
“阿烈?”得不到回应的梅蕴恍惚收回烤火的手来。
“…没关系的,我跟着可能也没什么用。”梅蕴维持着笑意,并不想让于青烈看出自己在因为他的沉默难过。
其实于青烈能留下来照顾什么都看不的他,就已经是一件感天动地的事了。
梅蕴怪自己太贪心,即使这是于青烈之前就许下的承诺。
“不,你会和我一起走。”于青烈都不敢直视他。
“去哪儿?”
“……如果说是亡命天涯呢?”
“那很帅啊。”
“什么?”
“那很帅啊。”梅蕴无法汇聚视线的眼睛,很温柔。
他的表情,天真而坚定:“像大侠一样。”
“亡命天涯,只会是被人讨伐到死。”于青烈很认真地说。
“会吗?”
“也许会的。”
“那也行啊。”
“为什么?”
“我们被人讨伐的话,只是他们认不出来好人。”
“可是阿烈,我知道你是个大侠。”
铮。
于青烈脑子里某根弦断掉了。
“还是好冷。”
回过神来,梅蕴继续说。
“阿烈你知道吗?”他垂下眼眸,在一片黑暗中用手摸索自己的衣服,“其实我也知道一点事。”
于青烈眼睁睁看见他很自然地开始解自己湿哒哒的衣衫,也不知道该如何将此跟对方说的话联系起来,只是默默回避视线。
……
…
于青烈闭上眼睛。
咚咚咚的心跳更明显了。
梅蕴只脱了上半身的衣服放在一边,不过他没有里衣,上半身是**的。
那是一副瘦弱的身体,淡染着青紫痕迹,分布大片在腰上与手肘上。
有许多伤口愈合后的扭捏的肉疤,像是被手掐起来的山峦,叫人看着忍不住感到不适。
最显眼的还是那几大块明显是被碳烙出来的狰狞疤痕。
他悄然藏起左手。
这只手还没有被于青烈看过——他内侧小臂上有一条顺着金色脉络的长疤。
曾经,他不理解金线存在在他体内的缘由,于是设法顺着那光泽划开一条长长的伤口。
“阿烈,很奇怪吗?”
于青烈这才慢慢转回头睁开眼睛。
“我说的不是伤……”梅蕴轻轻地说。
在他心里,自己的伤口不值一提。
他说的是,自己体内那几缕从背心向后颈、手臂和下腰延伸的金线,“你那天…是在看这个吧。”
于青烈初遇他时从手腕看到的脉络,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现在梅蕴肯自揭伤口露出的才是真是庞大、珍奇——
连沧龙都忍不住叹为观止:“我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灵脉了!”
就算梅蕴说他提及的并不是那些创口,于青烈还是忍不住去注意。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但怒气无处释放。
所以,那样快乐的梅蕴,始终在承受着这样的伤害。
就算早就明白梅家不会待他好,于青烈也觉得有几分不可置信。
他的心出现了一点撕裂之感。
“你要带我走是因为这个吗?”
“想来想去,我好像与众不同的只有这点了。”
“……”于青烈欲言又止,心里拧巴得紧。
“阿烈,我是有用的吗?”他的脸因为看不见而微偏了对着于青烈的方向,但他不知道,只是很认真。
还是那双含笑的眼睛,还是一个开朗的微笑。
梅蕴偏偏这次很有自信。
因为除了这个,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他为自己捏了把汗,要是于青烈回答“不是”呢?他会为这份自信无地自容吗?
可是等来的,是一个拥抱。
于青烈抱住他,手从他的颈间穿过,紧紧环住。
一颗因为寂寞而深深掩埋情绪的心一直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会让你再次坠入深渊。
对不起我不是大侠。
对不起我在利用你。
……
梅蕴是彻底没有想过这个拥抱的,他呆在那里。
只听见雨坠天穹、篝火燃烧之音。
他怔怔将手放在他的后背上。
虽然这两章都特别少,但是朱波没有划水,真的是这章想写的内容只有这么多,下一章的内容高达六七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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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悬知一顾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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