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堂法学专业课,谢迟晟却显得格外“认真”,认真地将目光牢牢锁定在斜前方一位男同学身上。
那人叫闫喜锐。谢迟晟记得他手上资源不多,所以印象不深,但此刻却成了课堂上唯一的焦点。
教授正讲到关键处,谢迟晟却毫无征兆地举起了手。
“SIR,”他声音清朗,打断了教授的讲解,“关于故意伤害罪,我有个疑问。教唆者究竟是‘依其所教唆之罪处罚’,还是说他与实行犯自始至终就背负着‘同等的罪名’?”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并未看教授,而是懒洋洋地扫过全场,最终似无意又有意地,落在了闫喜锐身上。他脸上挂着惯有的浅笑,默默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一个偏离课堂内容且略显低级的问题。教授皱了皱眉,打算当作没听见,继续讲课。就在这时,闫喜锐举起了手。
“SIR,我认为MR.XIE的问题,隐含了一个不成立的前提。”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余光瞥了一眼身后的谢迟晟,一声不易察觉的冷笑,却被谢迟晟精准地捕捉到。
“根据我国《刑法》第二十七条,教唆者的最终量刑得看具体作用,这是需要通过司法鉴定,而并非机械等同于动手的人判几年,教唆者就跟着判几年。”
原本昏昏欲睡的课堂氛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瞬间绷紧。
“这取决教唆者在共同犯罪中‘实际起到的作用’。如果教唆者只是随口一提,并无具体计划,而实行犯却超乎预期地造成了重伤甚至死亡,那么要求教唆者对全部结果负责,是违背罪责自负原则的。”
面对闫喜锐的侃侃而谈,谢迟晟神情依旧散漫,仿佛在欣赏一场漏洞百出的表演。
“INTERESTING.”教授久违地鼓了下掌,“好,很好。MR.YAN提出了一个超越具体法条的重要观点,关乎责任个别化。这正是我们所推崇的批判性思维。”
“什么玩意儿,压根就没在回答问题啊。”冼运崧在一旁小声嘀咕,扯了扯谢迟晟的衣角,“晟哥,我来告诉你,其实就是……”
“抱歉打断,但我反对上述所谈及的论据。”
一个温柔但有力的声音响起,再次将全场的注意力拉回。只见另一位男同学站了起来,他目光柔和。
“我认为MR.YAN并未直接回答MR.XIE的疑问。”
“第一,MR.XIE问的是‘罪名’是否相同,而MR.YAN回答的是量刑问题,我想他或许是混淆了定罪与量刑,这两个阶段。”
“第二,MR.YAN引用第二十七条论证,来偷换教唆者的概念。教唆者的处罚白纸黑字清楚地写在二十九条,完全可能是主犯,要依法从重处罚。”
“第三,法律看重的是意图和客观行为,而非事后口供。基于上述逻辑缺陷,MR.YAN所言的‘责任个别化’,更像是一张不存在的免死金牌。”
一番驳斥,条理清晰,针针见血。课堂内登时一片寂静。
下课后,谢迟晟调整了一下笑容,让它显得更阳光些,走到那位帮他解围的同学面前。“同学你好啊,我是……”
话未说完,便听见对方轻笑了声。
“谢迟晟,”他抬眼,对上谢迟晟含笑的眸子,“我知道你。”
谢迟晟略显意外。他自认演讲不多,也不常上台,不过是个“小卒”,若不特意翻阅过往校园视频,很少有人能直接认出他。
他正想说点什么缓解这微妙的氛围,对方却略过他,戏谑地瞟了眼他身后正和兄弟打闹的冼运崧,压低声音:
“身边有条‘忠犬’,装得很累吧?”
“什么?”
这时冼运崧凑了上来,满脸感激:“同学,刚才多谢你帮我晟哥说话!”
“不客气,”对方立刻换上无可挑剔的温和笑容,甚至露出一颗好看的虎牙,“小事,都是兄弟,应该的。”
谢迟晟眸子里惯有的笑意沉了下去,化作一片深潭。恰巧冼运崧被几个哥们儿拉着要去超市。
“晟哥,要带点啥不?”
“不用。”谢迟晟并没有回头。
沈龚良仍坐在位置上,整个人被谢迟晟的身影挡住。他愉悦地“嘿”了一声,语调上扬,眯着眼探出脑袋,笑着向冼运崧他们挥手告别。
“我和你是一路人,谢迟晟。”看似在告别,实际仅用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对谢迟晟说,“你可以不用装,我知道这很累。”
“你想做什么?”谢迟晟当即沉了脸。
沈龚良不急着回答,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课本,起身准备赶往下一个教室:“想知道答案?喏。”
他亮出手机微信二维码的界面,示意谢迟晟加他。
“约个时间再告诉你。”
谢迟晟则只是打开相机拍下二维码,沈龚良无所谓地耸耸肩,拎包走人。
“晟哥!”冼运崧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一只手自然地搭上谢迟晟的肩。
谢迟晟被吓得一颤,几乎是下意识反应,一个重拳猛地打去——硬生生打在冼运崧脸上。
冼运崧的脸迅速肿了起来,他吸着鼻子,眼里闪着泪花,矫揉造作地跪坐在地,捂着脸“控诉”:“皇上要打,臣妾自然承受,只是臣妾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皇上明示啊……”
“对不起。没关系。”
“这不是我台词吗?”
“抢了。”
校园的长椅上,冼运崧拿着冰镇矿泉水敷着红肿的脸颊。
“完蛋了,这下我的学分是彻底凉了。”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懊恼地低着头,不过三秒就又忘了疼,“算了,逃一节选修课应该死不了。”
谢迟晟此刻正犹豫着是否添加那人微信。他不清楚对方目的,但听上去,此人似乎对自己颇为了解。
一阵烦闷涌上心头,他想抽烟。于是起身和冼运崧打了声招呼,找了个隐蔽的角落,点燃了一支烟。
谢迟晟倚在墙上,烟雾缭绕中,思绪在一条条捋直。
顾见明死的那天,谢迟晟也是这样,藏在角落里无声地看着。那如今的闫喜锐,何尝不是当年的自己?
“幼稚。”过时的把戏。
昨天被堵的后巷里,地上积水汇聚成洼,出卖了转角处,闫喜锐的身影。
你有一条待处理的好友申请,对方通过冼运崧分享的名片添加。
不再犹豫,谢迟晟果断添加了那个微信。
“什么时候见。”他开门见山。
“看你,有空吗今天?5.PM的校口处等。”对方回复得很快。
“知道了。”谢迟晟紧接着问,“叫什么,给个备注。”
“沈贡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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