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废墟堆了很高一层,那位姓沈的祖宗挂在最上面,陆行湛往上爬的时候听见了怪物态度转变的全程。
怪物将陆行湛视为救命稻草,但它不太看得上陆行湛,语气高高在上,它说只要陆行湛能把沈相兰杀了,它就会放过陆行湛。
这话说了几遍之后,它看陆行湛毫无反应,开出的条件层层加码。现在变成了只要陆行湛能杀了沈相兰,它会心甘情愿被陆行湛驱使。
驱使一只怪物,这确实是个很诱人的条件。
可惜陆行湛没有动摇。
笑话,沈姓女人明摆着能杀死一个怪物,陆行湛只要脑子正常就不会选择站在怪物这边。
威胁到怪物的是沈姓女人,要是沈姓女人没了,怪物会马上把陆行湛杀了。
陆行湛自认脑子没问题,它当然不会听怪物的。
怪物威逼利诱挑拨离间都用尽了,但猎杀他的女人一如既往,下面那个爬上来的更是无动于衷。
怪物怒了。
“我对付不了这个残废女人,我还对付不了你了!”怪物尖叫,它彻底转头,两只灯笼大的眼睛对准了陆行湛,“我要在被杀之前将你猎杀,我要带着你一起坠入深渊!”
陆行湛攀爬的动作一顿,不是,我们没那么大仇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行湛看着怪物黑屋般的躯体发疯一样朝着他涌过来,当即大叫:“沈女士,祖宗,你不是让我救你吗,您老先救救我!”
陆行湛的叫声比怪物更为响亮,怪物临终前爆发的哀嚎尖叫动静也不算小,深夜里雨声不断,几个声音叠加在一起,不仅刺破了黑夜,还刺破了沈相兰的耳朵。
“安静,别大叫,你不会有事。”沈相兰说。
她的风格很明显,带着一些居高临下的冷淡,简单直白单刀直入,冷静犀利,一阵见血。
在她话音落下之后,怪物的叫声戛然而止,它猩红色的眼睛熄灭闪烁,最终消散在无尽雨夜之中。
漆黑的雾气随风飘散,被雨点打落。
陆行湛的话堵在喉咙里,他以为怪物跟女人应该是势均力敌的关系,但女人猎杀怪物的举动过于轻松了。
他在垃圾堆上挂了好一会,才找回来了自己的声音。
“祖……祖宗,您挺厉害的。”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空气里是一片寂静。
很正常,以这位祖宗的性格,回应他才是不正常。
陆行湛尴尬笑了几声,加快了往上爬的速度。
夜晚漆黑,雨水寒凉,金属废墟上有不少尖锐的突起,雨水淋在上面又湿又滑,陆行湛也不说话了,保存体力往上爬。
在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手,血红一片。
有些血是陆行湛自己的,有些血是年轻女人的。
陆行湛受点伤没什么,他比较好奇年轻女人到底是受了多严重的伤,能流那么多血。
终于,他看见了沈相兰。
她确实是一个很年轻的女性,身型修长,漆黑的发丝被雨水冲刷,像是流动飘摇的水草,血液从她身上不断涌出,被雨水稀释,流得到处都是。
空气里带着雨水血液还有金属的气味,这种味道并不让人好受。
陆行湛愣住了。
他知道女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他没想到,女人身上会是这样的伤口。
她身上穿着标准制式的背心和短裤,深红的刀痕从手背开始,一路平滑向上,最终隐匿在袖口布料之下。不只是手臂,她的腿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刀痕。
在刀痕两侧,是狰狞的缝合线。
这绝对是人为的伤痕,陆行湛忽然觉得恐怖,怎么有人在遭遇这种事情之后,情绪还能如此平稳。
陆行湛现在都记得沈相兰平静到冷淡的语气。
她刚刚甚至猎杀了一只怪物。
不是,姐们你都这样了,你那求救语气还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陆行湛脑子里各种想法杂乱纷飞,他晃了晃脑袋,只觉得这声祖宗叫对了。
这没话说,这是真祖宗。
陆行湛小心翼翼把女人扶起来,女人看着是清瘦欣长的身材,但体重跟表象不是一回事,她比陆行湛想象沉了不少。
当然陆行湛没有质疑她体重的意思,他只是觉得自己没办法把人平安带下去。
都到这个地步了,不行也得行。
“祖宗,得罪了,你要相信我没有害你的心思,待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的主观意愿,我发誓我尽力了。”陆行湛语气诚恳。
沈相兰不想说话,实际上她也说不了话。
之前沈相兰还没有实感,现在她被一个年轻男人从废墟堆里拽出来扛在身上,皮肤接触的地方感染了对方的体温,粘腻的雨水填充了每一个缝隙。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讨厌与人肢体接触,这是一种身不由人的糟糕感。
她现在趴在这个自称陆行湛的年轻男人背上,对方的脊背与她对比算得上宽阔,他调整好几次,才让沈相兰的下巴精准卡在他的左边肩膀上。
陆行湛没有手托住沈相兰的下半身,所以他把外套脱了,勉强把沈相兰绑在了自己身上,他则是扛着重任一步步小心往下爬。
沈相兰能感受到陆行湛身上的蒸腾的热气。
他一直保持着高强度运动,身上的皮肤都是热的,雨水不断冲刷,只有皮肤最表层那一片是冷的。现在沈相兰贴在他的身上,他的体温捂热了沈相兰的皮肤,两人相连处开始发烫,潮湿的雨水也感染了温度,水汽蒸腾,潮湿发烫。
糟糕透了。
她的视线被固定在陆行湛肩上,很明显,陆行湛带着她走下这座金属废墟堆并不轻松,沈相兰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她的耳朵贴在他的颈侧,她甚至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和自胸膛传来的,陆行湛急促的心跳声。
如果是沈相兰全盛时期,她想带着一个人下去根本不会那么费劲,最多花个几分钟时间。
沈相兰想,她可能找错人了。
她应该再等一等,换一个身体强壮的求救对象。
陆行湛不知道沈相兰所想,他是真的快累死了。
他粗略估计背上这位年轻祖宗应该有个两三百斤,这是一个可以把他压死的重量,陆行湛自己都没两百斤。
真的,陆行湛觉得自己在挑战不可能。
他负重两百斤把人带下来了,还是在雨夜负重带着人从金属废墟堆上带下来了!
在陆行湛双脚沾地的时候,他甚至想给自己颁个奖。
沈相兰早就把眼睛闭上了。
在陆行湛落地之后,她才睁开眼睛。
陆行湛把沈相兰放在了他小破三轮车的后座里。
这辆车叫小破三轮车是有道理的,沈相兰被放上去的时候感觉整个车厢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金属架子摇摇欲坠,顶上的车篷边缘还在渗水。
沈相兰没法说话,也动不了,陆行湛把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除去她身上自带的诡异伤痕,没看见其他伤痕,尤其是被尖锐金属划破的痕迹。
陆行湛自己身上被刮破了好几个口子,在他看见沈相兰身上白白净净没有伤痕的时候,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
“祖宗,我是不是很好,把你带下来没让你受一点伤。”陆行湛笑着凑过去,把沈相兰摆正。
沈相兰说不了话,实际上那些金属根本没办法划破她的皮肤。
陆行湛只当沈相兰累了,他启动车辆,朝着家的方向开去。
小破三轮车并不是封闭的,发动机的嗡鸣声和机油的味道萦绕在陆行湛身边,他吹着夹杂雨点的风,混沌一晚上的思绪逐渐清晰。
他卷进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里面。
沈姓女人的来历绝对不简单,陆行湛在缄默海混那么多年了,他可没在缄默海见到过这种人物,就算她是南泊的人,陆行湛也该知道个大概。
能杀死怪物的人放在缄默海可以跟神仙并排坐,光凭这一点,南泊楼东暗巷扫尾亭的老大都得给把她供起来。
她是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的?
能把她害到这个地步的人,又是什么来历?
陆行湛自认只是一个平平无奇三好青年,守着废品回收站过日子。
那些并不是他可以参与的事情。
今夜的雨有些大,一直下到现在还没停,陆行湛想得有些出神了,再加上他的车确实有点破,底下车轮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轮胎打滑整车侧翻,后面的铁皮车厢啪嗒一下就裂开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撞上另一个垃圾堆才停下。
陆行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他被摔得脑子有点发昏,好在他还记得车厢里的沈相兰。
“祖宗,你没事吧,你要相信我不会害你,这是意外!”陆行湛连滚带爬走过去,他小心翼翼掀动车厢上的铁皮,一过去就看见了沈相兰偏冷色调的棕色眼睛。
这位祖宗一直都没什么表情,她似乎很不待见陆行湛,连话语都格外吝啬,哦,她甚至不愿意正眼看他。
当然陆行湛觉得这没什么,因为这位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甚至她还救了陆行湛一名,陆行湛对救命恩人一向宽容。
沈相兰的眼睛是棕色调的,又冷又浅,瞳仁外面带着一圈浅黑,像一颗剔透的玻璃珠,带着无机质般的冰凉冷淡。
陆行湛对上她的眼睛,生物本能的危机预警拉响,他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祖宗,我发誓这真是个意外,我知道你是个病号,我真没有害你的意思!”陆行湛扯出一个带有讨好性质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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