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国飞快地扫了眼城墙上的情况,风中的凌乱旗帜出现在了视线内。旗帜早就被箭矢射的破败不堪,火焰在不断吞没着,但大大的“靖”和“景”字却扎进他的眼中。
这是东洛城,是景国的城池,而他们是景国的靖安军,守的是景国的国土和百姓。
若百姓落入敌国之手,当真会被善待吗?
敌国之人会对我国百姓心慈手软吗?
两国之间隔得是血海深仇,两军交战的尸体尚未凉透,汩汩的血水刺痛苏安国的眼鼻喉耳。
靖安军男儿何惧生死,保家卫国乃男儿本色。
“临阵倒戈者,杀无赦!乱我军心者,杀无赦!趁乱逃脱者,杀无赦!”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
苏安国拉开一张弓,搭上三支带火的羽箭,松手之际,射穿敌军三人胸膛,箭无虚发。
“靖安军,没有一个孬种!”不远处的马聪显然是听到了,躲避着羽箭来到苏安国身旁附和着。
苏安国看向马聪,神色不明,当即做了一个决定。
“我会守住东洛城,至少,会守住今夜。”
“马聪,你即刻点三千精锐,速速带领城中的百姓疏散撤离,一刻也不许耽搁,我会给你们争取撤离的时间。”
“将军,那你呢?你怎么办?”马聪担心的问道。
“我是靖安军主帅,我自然是要在此——”
“——迎敌!”
另一边,城内传来骚乱声,熟睡的百姓也都被城外的炮火惊醒。
哇哇大哭的婴孩,破口大骂的男人,颤颤巍巍的老者,惊慌失色的女人,全部往西门逃去。连收拾家当的时间都没有,所有人都不敢停留,生怕慢了一秒,带有火苗的箭矢就会射向自己的胸膛。
马聪带领三千靖安军精锐挨家挨户的叩门集结余下百姓,前往东洛城西北方的青州撤离。
东门城外大军压境,足足有七万人,而东洛经过三个月以来的应战,屯军早已不足两万人,兵力实在是太悬殊。
怎么打?
怎么守?
新年的第一缕阳光出现的时候,东洛城的城门被攻破了。
姜国的士兵欢呼雀跃着,昭示着他们的胜利。他们扬着得意的笑脸,涌入了这座破败不堪的城池。
经过一夜的激战,城外死伤无数,城内也房屋倒塌,到处都是焦木黑土。
灼烧过后的痕迹一片连着一片,几乎没有活人的气息,血腥味充斥着姜国人的口鼻。
一夜之间,除了马聪带领的那支精锐,东洛城死守的靖安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敌军踏破东洛的城门,姜国士兵看着这一座空城,心中怒火油然而生。他们踹开一个个府门,搜刮金银财宝和尚未来得及逃走的百姓。在城内烧杀靖安军的尸体,以此泄愤,抢掠府门中的金银细软,中饱私囊。
如此三天三夜,东洛满城狼藉一片,仿佛一座鬼城,彻底沦为了废墟。
敌军带着满城搜刮的战利品离开时,将城门上崭新的春联撕下踩在了血水泥土里。
那春联,还是苏安国亲笔所写,城破前夜除夕日,他在红色的纸贴上挥舞着遒劲有力的字。
上联:万家灯火平安夜
下联:四海笙歌幸福春
横批:春满人间
长宁四年春,姜国于东洛城大败靖安军,东洛城沦陷。
青州的援军七日后才抵达东洛,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疮痍。
随军而归的百姓再也抑制不住悲伤,放声痛哭了起来。居住多年的家园在朝夕之间便毁于一旦,几日之前还是喜气洋洋的,转眼之间,便是城毁人亡。
“除夕夜大雪,河面冻结,敌军夜渡,东洛失守。”
东洛的邸报传到京城的时候,皇帝震怒,下令查抄将军府,所有家产充作军饷。
中贵人带着圣旨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夫人孟仪脸上的泪痕尚未干。
她两眼空洞无神,大着个肚子瘫坐在庭院,旁边围绕着一群神色忧伤的婆子丫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早京城便传开了东洛战败的消息。整座城池毁于一旦,夏日里奉旨前去镇守的靖安军全部战死。
包括靖安军主帅将军苏安国。
有人说,是苏安国刚愎自用,全军懈怠,才在除夕夜让敌军有了可乘之机,城破人亡。
也有人说是靖安军向青州送出的求救信不及时,延误军机,青州支援不及时,进而导致死伤几万,毁坏大好国土家园。
还有人说是苏安国串通敌军,受了姜国的好处,拱手将东洛相让,置满城百姓和将士的生死于不顾。
还有人说是苏安国好大喜功,用兵不当导致东洛失守......
太多声音了,太多人在议论这件事,众口纷纭,上到朝廷勋贵,下到市井小民,这些声音不绝于耳。
将军府负责采买的下人今日回府比往常早了许多,将所听到的消息尽数带给了府内众多的奴仆杂役。
一时间,将军府上下,除了女主人孟仪不知道此事,其他人都知道了。
管家和主事嬷嬷顾忌着孟仪月份大了,怕孟仪一着急上火,出了什么个好歹,便勒令下人守好口风,想瞒住孟仪。
可这满京城的风雨,哪里是想瞒便瞒得住的,坏消息像风一样吹到了孟仪的耳朵里。
孟仪一手护着肚子,一手扶着旁边的嬷嬷,右手紧紧的攥着嬷嬷的手,借力撑在她的身上质问着:“说清楚,将军到底怎么了?东洛发生什么?”
嬷嬷感觉孟仪的指甲似乎快要嵌近自己的肉里面了,飞速的抬眼扫了一眼,眼神闪躲着,心里打着鼓,还想着遮掩过去。
“夫人先不要着急,眼下养好身子最为要紧,夫人此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呀,不可动气。”
“万事等将军归来再说,当下夫人身子重,底下人胡说八道的事情,夫人可不要听到心里去,是老奴管教不当,让这些下人敢在将军府乱嚼舌根瞎编排,回头我定然收拾他们去。”
说罢便想将孟仪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稍作歇息,孕妇最忌动气伤身,再过一段时日就要临盆,期间可万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哪知孟仪竟迸发出来惊人的力量,像一块石头一样,一动不动。一改往日的和蔼,眼神一蹬答话的嬷嬷,死死的盯着她,拔高音量发狠。
“我问出了何事!说话啊!”
众人见平日里温婉娴静主子发了火,皆是吓得一震。
“东洛城,没了,将军......殉国了。”
扶着孟仪的嬷嬷这才吞吞吐吐的说出实情。
殉国两个字在孟仪的脑子中炸开,她红着的眼睛瞬间迸发出水珠,眼泪像是断了线一般的流。
她身上的力气瞬间被抽干,靠着嬷嬷向下滑落,瘫坐在了地上,一众人皆是吓得前来搀扶照看。
孟仪问清了所有前因后果,拼凑出了经过。
婆子们又是急又是心疼,劝孟仪收了眼泪勿伤了身子,丫鬟们在一旁手足无措的侍候着。
也正是这个时候,抄家的禁军登门了。
中贵人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扫过长街,径直闯进将军府,架势之大护卫们也是拦不住的。
一群穿着甲胄的禁军闯进府门,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府门外围上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想来不出半刻,将军府被抄家的消息便会穿满京城了吧。
年纪小的丫鬟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群人跪坐在孟仪身后细声抽泣起来。嬷嬷们则是把孟仪围在中间护着,生怕刀剑无眼伤到了孟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东洛失守,将军府获罪,昔日荣光不再,府门被抄之后,孟仪回到了母家,于哀痛之下生了一个男孩。
对着这苏安国唯一的血脉,孟仪又是欣喜,又是难过愧疚。
这是她和苏安国的孩子,可这孩子,一出生家中便遭逢变故。
父亲、少将军的身份,统统成了妄念。
苏安国虽身死,但苏家仍有血脉留存,香火不灭;东洛城虽毁于一旦,但总有重新建设的那一日;苏家没落了,也终有东山再起,重回高处的那一日;枯木亦有逢春之时。
怀揣着这样的希翼,她给襁褓中的孩子取名为“逢春”。
苏逢春。
孟方也因在朝堂之上极力维护自己的女婿苏安国,为其分析辩驳而触怒龙颜,从户部侍郎左迁至员外郎。
一时间所有官员对孟家避之不及,唯有户部尚书梁之荣,耿直清正,不畏惧流言蜚语。
他是孟方曾经的顶头上司,苏安国的同乡好友。
他曾说:“稚子遗孀何辜。”
并在出事之后多次登门孟府看望孟仪,差人送去了许多补品,孟家对此感激不尽。
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孟梁之交的情谊一日比一日深。
东洛兵败一直都是孟仪的心病,她十分注重对苏逢春的培养,将全部的希望寄托于在他身上,只求有一日他接手靖安军,能让真相大白,替父正名。
于武,她把苏安国从前的家传功夫秘籍全部给了他,让他自小学习其中精髓,将来好有武将之资。
于文,苏逢春拜了梁之荣为师,多年来如父亲一般敬重爱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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