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砂城的太阳从来不会温柔落下。
下午五点，最后一缕阳光像烧红的铁条，狠狠砸在沈野的后颈上。他刚从城西的废墟里拖出半台还能运转的发电机，帆布外套上沾着的沙砾被晒得发烫，蹭过皮肤时像细小的火星在燎。
“沈哥，这次的货能换多少水？”同行的小拾荒者阿霖凑过来，喉结上下滚动，眼睛死死盯着远处城墙上的水塔——那是赤砂城里唯一的活水来源，由砂主的人重兵看守。
沈野没回头，只是用靴尖踢了踢发电机外壳，锈迹簌簌往下掉：“够你喝三天，剩下的换子弹。”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低哑得像是从生锈的管道里挤出来的。阿武撇撇嘴，不敢再多问。在赤砂，没人敢问沈野的过去，就像没人敢在正午时分不带防护走出城门——那是自寻死路。
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沈野拖着发电机往城里走，脚下的沙子被踩出咯吱声。远处的废墟在暮色里像一群匍匐的巨兽，十年前大崩塌时没塌完的钢筋从沙堆里刺出来，反射着最后一点光，像极了白骨。
就在这时，一阵与荒漠格格不入的咳嗽声自身后响起。
沈野的动作顿住，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短刀——那把刀的刀柄缠着旧布条，磨得发亮。他转过身，看见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不远处，正弯腰咳嗽，阳光落在他干净的袖口上，显得格外刺眼。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的脸，鼻梁很高，眼睛是浅褐色的，像掺了沙的琥珀。他看见沈野的动作，非但没躲，反而笑了笑，声音很轻：“抱歉，吓到你了。我是林砚，刚来赤砂，想问个路。”
沈野的目光扫过他没沾一点沙的鞋，又落在他手里那个黑色的录音笔上——那玩意儿在赤砂可是稀罕物，比水还值钱。
“滚。”沈野吐出一个字，转回身继续拖发电机。
“等等，”林砚快步跟上来，脚步很稳，不像刚到荒漠的人，“你是不是在找‘回响石’？”
沈野的背影猛地一僵，短刀几乎要出鞘。
回响石，十年前大崩塌时消失的关键遗物，也是他这十年在废墟里刨食的唯一目的。除了早已死去的搭档，没人知道这件事。
林砚像是没察觉他的敌意，走到他侧面，录音笔在指尖转了个圈：“我老师失踪前，最后一条消息就是关于回响石的，坐标指向赤砂。或许，我们可以合作。”
落日终于沉入地平线，第一缕诡异的幻光从废墟深处飘起，淡紫色的，像一缕烟，却带着灼骨的温度。沈野转过头，第一次认真看向林砚的眼睛，那里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像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海。
“合作？”沈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点冷笑，“在赤砂，合作的意思就是——要么你死，要么我活。”
林砚的笑容没变，浅褐色的眼睛在幻光里微微发亮：“那可不一定。有时候，两个各怀目的的人绑在一起，才能在这破地方活下去。”
发电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沙地上回荡，远处传来砂主手下巡逻的摩托车声。沈野看着林砚，又看了看废墟深处那抹越来越浓的幻光，突然觉得，这个落日之后，赤砂城或许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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