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霞光似万道利剑破开漫漫长夜,也揭露出那具隐匿于黑暗的男尸。
这不,尸体在冰冷的黄土地躺了半宿,便被路过的散修发现。
阴三青多是毒虫猛禽,每日死在此地的修士不计其数,凄惨的更是连骸骨都被啃食殆尽。
因此,遇见死人的事,对散修来讲已见怪不怪。
平日里他大多会直接略过,可尸体的心口却插着一柄高品质宝剑,倒是有几分古怪。他悬于尸体的上方,盯着尸体的脸越发觉得熟稔,怎么瞧都像是近期横空出世的那位天骄。
随即林耀衡身死阴三青的消息不胫而走,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们说杀人者为何还留了一把剑在尸体上,那可是高品质法宝!对于一些小门小户来说那可是镇宗之宝!”
一人打趣道:“兴许以人家的财力和背景,这种级别的法宝根本不值一提,多一件少一件也无关紧要。”
“难怪出了这事后,天武院和他师傅不为所动,若是对林耀衡的记忆进行探查,定能找到凶手,原来是惧怕凶手身后的超级势力。”
有人为之打抱不平:“那林耀衡还真是惨,身为大宗门的亲传弟子,结果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死后连个说法都没有。
知道内幕的出来解释道:“打住,各位别想太多了,那把剑是林耀衡自己的。宗门凡都讲究利益至上,一个已经不能带来任何利益的人,又何必为了他去浪费精力呢?”
古往今来多少天骄半路陨落,能成大道者寥寥无几,更别提有谁能镇压万古,横推一世。
修真界最缺的是天赋极高之人,但最不缺的也往往是这些人。
随着时间更迭,旧的消逝,新的诞生,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替代。
“啊?这自己的本命剑插在自己身上,总不能是自尽而亡吧。”虽是玩笑般的猜测,但离真相十分接近了。
众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碗里的酒是一饮而尽,又接二连三给续上。
而话题也不知不觉从‘怎么死的’转变为‘杀人动机’。
“我听与他同期入宗的弟子说过,这林耀衡当初检测出的天赋仅为下等,在入门考试中也没有任何突出表现,恰逢运气好,卡在了最后几名的位置才勉强入宗。如今却成了众人口中的天才,这说明什么,说明~”
他刻意拉长尾音,等吊足了众人胃口继续说道:“不外乎三种可能,第一种是天赋体质的觉醒,第二种是耗费海量资源堆砌出的境界,以及第三种得到天道眷顾,巧遇机缘。
我个人更倾向最后一种的,想必是被有心人知晓了宝物的存在,这才起了杀人夺宝的念头。所以诸位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可得藏好了哦。”
猜测终究是猜测,而事情背后的真相又是什么,就要从所谓的宝物说起。
数万年前,南荒妖域,时光蝶灵一族与深渊魔族一战为旷世之战,惊天动地,无数弱小妖族被波及,一时间生灵涂炭,哀鸿遍野。这片慌乱之地被戾气与不甘等负面情绪包围,随之诞生出了一颗珠子,名为感魂,它以妖兽身死战场为炉,融十万妖血,天地为工铸练百年而成。
越是优质的灵宝可无中生有,从冷冰冰的武器升华为有生命的个体,幻化人形。然而这种小概率只会发生在天地所孕育的灵宝上,感魂珠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自它有意识以来,遇见的人类都难保初心,一开始他们的眼里是有光的。慢慢的,眼里的光就消失了。
在得知它的存在后,他们那双眼无不逐渐被利欲熏心覆盖,彻底迷失自我,皆成为背弃道义之人。
它觉得这样很没意思,都不用它主动教唆,这些人心底的恶念便自然而然被激发出来。
这天,它又像往常一样,择了一个人类进行观察。
它发现这个叫做林耀衡的人类虽没有修仙的命,却也是个不认命的家伙。
一门心思扑在修炼上,比常人花费的时间要多得多,可还是没有任何的进展,比他晚入门的师弟,师妹们修为都超过他,在他之上。
初入衍月宗,林耀衡看着与他一同参加考核的伙伴们皆以失败告终,灰头土脸的被送下山去,他的内心是极其得意的,他注定与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届时,他一定会以仙人之姿重临凡界,一定!
然后成为万人敬仰的大英雄,父亲以他为傲,不会把重心放在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甚至那些大大小小的王朝都会将视他为座上宾。
林耀衡像飞蛾一般,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扑向修真的道路一去不复返。
都说天才修炼一天胜过常人十天半月,他恨上苍的不公,恨自己只能漫无目的地数着日子,把一切盼头归在那份虚无缥缈的机缘上,浑浑噩噩度过此生。
总有声音劝诫他放弃吧,回那林氏小族当个闲散少爷不好吗,何必自取其辱?
当感魂珠找上他时,哪怕眼前的是一道明晃晃的陷阱等着他跳,他也愿者上钩,只要有一丝变强的机会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在林耀衡听完感魂珠讲解它的功能后,他颇为不满道:“你就没有其他的作用吗?比如那种能让我修为一瞬间得到提升的逆天能力。”
感魂珠淡淡回应道:“我的功能在于辅助,提升修为还需依靠自身的努力和领悟。”
但它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我这里有本功法正好满足你的需求,只是……”
林耀衡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问:“只是什么?”
“只是此功法需要吞噬他人魂魄,有违天和,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被打上魔修的标签,永无回头之日。”
林耀衡闻言,心中一震,他自然明白此等行径的严重后果。
此乃非常之道,夺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机,若被发现世间难容。
但那又何妨,试问谁愿意做蝼蚁,一辈子被人践踩在脚底,任人宰割?
一世卑微换一时恣意妄为,值了!
他咬牙道:“我愿意一试!”
感魂珠似是早知他会如此选择,有些提不起兴致:“既如此,我便将功法传授于你。”
自此,林耀衡迷上这种只要杀人,就能源源不断获得力量的方法。
那些被吞噬掉灵魂的修士,他们的部分修为如同涓涓细流般反馈到林耀衡的身上。
虽微不足道却胜在量多,一点点累积起来倒比林耀衡苦修多年快得多。
此刻,林耀衡和感魂珠正身处阴三青。
他突然察觉出感魂珠异常兴奋,很平时的状态截然不同。
整个珠身在颤动,时不时散发出幽紫的辉光,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感魂珠喃喃自语:“就在不远处,我能感受到他,他的存在能影响我的灵魂为之动荡,一定是那一族的人!那场大战后,那一族自此消声灭迹,今日被我遇见,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它是他们一族的血与负面情绪衍化而身,只要吞噬那人的灵魂,汲取那人的血液就能真正的化形成人!
它对着林耀衡命令道:“跟上我,替我杀一个人,这个人会给你我带来无法拒绝的好处。”
林耀衡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感魂珠带来的,他对感魂珠的话是深信不疑,他渴望更多的力量,以最快的速度跟随感魂珠穿行林中。
近了,近了,那人的身影已经依稀可见。
随着距离缩短,感魂珠震得越发激烈,它催促道:“快!快杀了他!”
话音未落,林耀衡的剑就已挥向眼前那名男子,出手狠绝,剑势凌厉,抱有一击必杀的决心。
司清翌见视野里小墨点由远至近越发的变大,剑尖离他脑门仅隔一指,他早有防备地侧身躲去。
不久前,他就感觉到被什么脏东西盯上,令他全身难受,极不自在。
林耀衡见没刺中,翻转手腕,调整剑的位置直逼司清翌,剑与剑碰撞在一起发出‘锵锵’声,原是司清翌唤出剑挡在身前。一剑婉若毒蛇吐信,杀人无形,一剑婉若游龙蜿蜒,翩翩轻盈。
两人缠斗数回合,难解难分,各自的衣服都被剑气撕破几道口子。
司清翌的剑上已有明显的细痕,虽然他用巧劲泄了大部分力,使两剑快速相擦而过,但毕竟剑的品质不能相提并论,看来以后要寻把好剑才行。
不过这人的修为看着比他高不少,可是打起来虚得很!要知道一小境界就存在质与质的不同,看似只是小小一道坎,却是难以横跨的沟渠。
一旁的感魂珠实在看不下去,打了这么久,却连对方的皮毛都没伤到。
它对着林耀衡暗骂道:“没用的废物,给你机会也不中用。”
像先前那些人一样一如既往的无趣,既然没有价值了,还是死了比较好,反正它也不欠林耀衡什么。
林耀衡的身体僵停在空中,无论他如何挣扎,都动弹不得。他手中的剑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毫不留情地刺向他的心口。疼痛感流窜全身,他试图挣开剑的手却无力地垂下。
他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感魂珠,不甘心道:“为什么……我们不是约好……我还没”话未说完,他便轰然倒地。
感魂珠对着尸体讽刺道:“人的话都不能全信,更何况是我的话。”
司清翌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颗诡异的珠子,在与林耀衡的打斗中,他一直留心提防着这颗珠子,担心它是什么厉害的法宝。
直到感魂珠突然开口,他也只是略感惊讶,没想到一场打斗竟演变成了如此内讧的场面。
“喂,他不是你的同伴吗?为何要杀他?”
感魂珠阴阳怪气道:“你倒是心软,还同情起要杀你的人。”
司清翌回怼道:“我正要杀呢,打到一半,却被你给截胡了,怎么你是要我鞭尸吗?”
感魂珠冷冷地说:“小嘴倒是挺能说,别急,马上就轮到你了。”
一时之间山鸣谷应,风起云涌。幽紫光芒在月色深处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幻化出一场修罗地狱般的画面。
尸横遍野,白骨堆积成山,鲜血四溅,皎白的明月镀上一层血色,如哀似怨的葬歌响起,十万妖兽执念深种,化作厉鬼飘荡。
黑暗无穷无尽,挤不进一丝光,血为渊海,骨为刀崖,邪风悠悠荡荡,这早已不是是人间之地!
磅礴的魂力倾泻开来,将司清翌的神识封印,使他动弹不得。
随着意识的逐渐消散,他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今晚不出意外就要栽于此地。
中州可真是他的倒霉地,这才刚来几天,就接二连三地发生意外。
突然有点怀念焚魔谷的妖兽,是他先前不知好歹,竟觉得它们凶残,和中州的危险相比,倒是甚是可爱。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感魂铃内沉睡的灵魂察觉到了危险。
从衣襟飞出,一记铃音打出,清脆的声音在此刻有了实体化,白色半月将感魂珠斩落于地,身后的草木也被余波截成两半。
铃中飘出一名女子,她绾朝云近香髻,身着白衣,神情恹恹,肤色呈透明青色。
明明没有修为,站在那却有令人心生臣服的念想。
感魂珠也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一见到女子便失去了往日的气焰。那些肮脏的小心思也消失殆尽,珠身变得黯淡无光。
此刻,它只想装死,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光是威压就令它喘不过气来,保住小命要紧!
女子一个意念,感魂珠就不受控制飞向女子手里,女子语气冰冷道;“卑贱的东西,怎敢觊觎他?”说罢便要捏破珠身。
吓得感魂珠赶紧求饶:“还请仙子饶我一命吧,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然而,女子语气决绝道:“对他图谋不轨者都得死!”
但她考虑到司清翌目前身无长物,连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而她也即将再次陷入沉睡,这次还是强行出来的,她觉得眼前的感魂珠在保护司清翌方面还算凑合。
感魂珠瑟瑟发抖,等待死亡的审判,突然听见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立下誓约,认他为主,可饶你一命。”
感魂珠连忙反应过来,这是不用死了,但要他给别人当仆,它可不愿。
经过短暂的内心挣扎,它最终还是坦然接受了,深怕女子反悔,赶紧默念誓言。
司清翌的脚底就凭空出现一个法阵,契约一分为二,一为主,二为仆,钻进各自的身体,自此灵魂被打上烙印。
寻常武器都是滴血认主的,且有两种方法。
第一种:使由于特殊原因变得破损平凡的武器恢复本来样貌。
第二种:武器与滴血者建立联系,使用权归滴血者所有,外人无法擅自使用,除非杀死拥有者或拥有者自愿斩断联系。
滴血也有所讲究,需取指尖血。介于灵宝乃顶级武器,皆是具有灵性,会自主挑选契合度相配的主人,二者的关系也是平等的。
天下间怕是唯有感魂珠与主签下如此条约,只要司清翌一念之间就能令它万劫不复。
司清翌死,它也无法独活,它死了对司清翌毫无影响,但感魂珠心甘情愿,蝼蚁尚且贪生,何况它这颗珠子。
“不要把我的存在告诉他。”女子留下这句话后,便回到铃内,陷入沉睡。
恍惚间,司清翌的意识逐渐被拉回现实。
从睁眼的那刻,整个人处于发蒙的状态,他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那片地方的草木怎么被消去一大半,还有他的神识中为何会突然出现一道契约?
等等,这颗珠子怎么那么熟悉,不就是害他的那糟心玩意!
感魂珠见司清翌醒了,谄媚道;“主人,你醒了,刚刚真是多有得罪,还请您原谅。”
司清翌仿佛从珠子身上看到了低眉顺眼的神情,他一脸不爽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解释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感魂珠吞吞吐吐道:“主人是要问为什么杀你还是……”
“当然是你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不杀我,还脑子有病认我为主这件事。”
在修真界被杀是件很平常的事,杀人需要理由吗,所以感魂珠杀他不需要理由。
司清翌将今日一切归结于他的弱小,看来日后要更加勤勉修炼,严于律己。
说事就说事,怎么还人身攻击?
感魂珠内心哔哔,人前又是一副嘴脸,讨好道:“就是觉得主人英明神武,跟着你非常有前途。”
司清翌没好气道:“你觉得跟着一个能轻易被你杀死的人,有前途?更何况签的契约对你很不公平,你是当我傻子吗。”
“怎么会,我是傻子主人你都不可能会是傻子。”感魂珠赶紧讨好道。
它脑子转了又转,实在憋不出一个好理由。一边是掌握生死的主人,一边是实力恐怖的女子,两位都惹不起。
最后它决定道出一半真相:“……其实是在快要杀死主人你的时候,出来了一个大能,我打不过她,在她的逼迫下认你为主。”
这样应该不算暴露吧?
这个理由比起上一个似乎合理了许多,但还是有漏洞,这珠子还真是满嘴谎话。
司清翌也不抱有希望,漫不经心地问道:“那大能长什么样,日后碰到,我可是要好好感谢救命之后。”
“还能长什么样,和主人你一样,一个鼻子,两个眼睛呗。”
司清翌见天色已晚,也套不出什么有用的话,便道:“那行,你先回去吧,没事别出来。”
说完,心念一动,把感魂珠收入特定空间。
至于被杀这件事,他并不打算与感魂珠过多计较。终归他是获利方,而感魂珠也不敢再有害他的小心思。
斜阳西下,司清翌缓慢地行走在小道上,少年修长的背影越晃越小,而黄沙地上依稀能见被拉长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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