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洛云听见一声轻笑。
那个人的手摸着他羞红的脸,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好像马上就要跳出来。朦胧的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看见他眼睛绿色的重影。
“走吧,外面下雨了,我没带伞。”
迷茫的细雨好像让柯洛云的心里的郁结更加清晰。
“好。”
雨下的也很朦胧,轻轻柔柔。两个人打一把伞还是太过于拥挤,更何况是两个男人。雨水打湿他们两人的半身,校服粘湿在他们的臂膀上。
雨季并不烦人,轻柔的挠着少年的心尖。
柯洛云知道,在此之前,他从来不会和别人撑同一把伞回家。
凌晨四点,柯洛云又一次睁开呆滞的双眼。
……是梦,他很久没有再梦到过他了。
尤其还是这样的......美梦。
五十多平米的小屋中,外面的天压根还没有亮起来的意思。
他呆呆的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过去了那么久,但是好像又有一种刚刚发生在昨天的错觉。这是一种虚假而具有迷惑性的甜蜜。
柯洛云穿上拖鞋,脚后跟着地,以最轻的不吵醒合租室友冯青青的脚步声,起床、洗漱,迎来又一个全新的工作日。
羽绒服和手套严实的将柯洛云包裹着,一个小时后,柯洛云骑着共享电动车到达了公司,开始了全新一天的忙碌。柯洛云从大学的实习结束就被留下待在这家公司。这样早到为部门主管一天的工作内容做梳理总结,汇报打杂,加班为赚加班费改善生活的日子,今年是第三年了。
手边亟待处理的文件堆积成山,柯洛云已经习以为常。
“洛云,刚刚主管说让我喊你过去,他……有点事要找你。”
叶茜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柯洛云工位的旁边,说话的时候面上流露出奇怪的神色。柯洛云闻言心中一定,将手中的工作草草处理,就去了部门主管的办公室。
“来,小柯啊,过来坐啊”柯洛云看着眼前的主观油光水滑大腹便便的模样,依言走过去坐下。
“今天叫你来啊,是想和你就最近的情况简单的聊一下。”
柯洛云抬起进来就低垂着的头没说话,望向部门主管闪着精光的眼睛,心中已经有了大抵的预感。
“你也知道,这几年市场经济下行,咱们公司的发展也大不如前啊。公司高层多少次开会的时候也一直在讨论怎么挽回这样的局面。我啊,最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你看这,我还没想出来一个结果,公司高层就已经让人事那边就已经下发文件说要裁员了!洛云呀,你这一年来的业绩倒是还不错,当然啦!你在公司为大家的付出大家也有目共睹,但是你现在手里的这个项目,差点就因为你废了,这算是怎么个事?!”
眼前的中年男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顿了一下,又接着说“小柯啊!我是不想裁掉你的,但是这种关头你出了这种事,你让我怎么能保下你呢?”
柯洛云抬起眼睛,皱着眉头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顽固,看着这个小领导油滑的眼神:“但是那个人当时都把手伸到她腿上了,这......”
“停!别说了”主管深深的叹了口气“咱们公司都这样了,要不是叶茜当时主动提出来修复客户关系,维护好咱们客户,哪还有这个项目!......行了,把东西收拾好就走吧,我们这座小庙实在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的中年男人愤愤的用鼻孔出气,闭着眼睛,似乎是再看柯洛云一眼都来气。
“......”
柯洛云瞥了他一眼,不再言语,他长睫下的神色看不太清楚。
他转身出门,就见叶茜守在门口不远处的地方,似乎听见了二人的所有对话,脸上的神色不明,只能看见她咬着嘴唇。柯洛云嘴唇微微抿起,视线在叶茜低垂的发顶略有停顿,转头欲走。
叶茜见了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手攥的死紧:“......谢谢你,洛云,我知道当时你是在保护我,是我对不起你的好意,这都是我自己选的,你能不能,不要生气......”
“这是你的选择,和我无关,就这样吧.....再见”柯洛云看了她最后一眼,她的眼里好像泛着泪光。
柯洛云看着这样的她,生不出什么可怜的情绪,转身离开了。
带着离职行李,他离开了这个自己工作了两年多的地方。
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说实在的,如果不是两年前那个时候母亲在实验室里面突发事故进医院抢救急需用钱,他大概也不会选择当时就直接就业吧。
如果没有这件事情......
他回想起当时隔着一层玻璃,他看着重症监护室里面里面安静的闭着眼睛,双颊发青的女人时候的情景。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面之前所有的设想、计划都已经沦为泡影。
但至少母亲还没事,至少她还活着。
他需要赚钱,不管为了什么都是。他要交母亲的医药费,住院费 ;他毕业了,要留在浦城,他还需要继续租房子;他还要活着,他要三餐衣食……他还没有找到宋非,哪怕只是得到一个对多年前的他来说难以接受的答案......
……
他没什么离职行李可带的,于是在公司开具了离职证明之后他就晃晃悠悠的在偌大的城市里面乱晃,直到日暮金山,毕竟这样的机会对于这两年的他来说的确是相当难得。
他最终还是走到了家门口。柯洛云深吸一口气,收拾成和平时差不多的心情,戴上还没有成为无业游民的那种名为底气的假面,他摸上门把手,一鼓作气用钥匙开了门。
刚打开家门,一阵莫名其妙的白雾就往他的脸上扑了过来,然后他闻到厨房处传来一阵呛人的烟火气。
“咳、咳咳、咳!”一个身材高挑围着围裙的女子从烟雾的来源处厨房火急火燎的跑了出来,伴随着油烟导致的呛咳声。只见她在烟雾中勉强的睁开了眼睛,随而睁大了她一双灵动的杏眼,惊喜地说:“洛云哥,你居然回来这么早!咳、咳,快来帮帮我咳、咳咳。”
柯洛云在门口略显迷茫的顿了顿,随即赶忙朝着烟雾的来源处小跑去,迅速的关掉了灶台上的火,拧紧了天然气管道的阀门,打开了油烟机和窗户。
油烟慢慢散去,他看着冯青青还没缓过来的样子,给她倒了一杯水,递在了她的手中。
“青青,今天怎么想起来做饭了?”柯洛云看着冯青青,其他事的阴霾似乎暂时被抛却在了脑后。
“你忘了吗?今天是我的生日。我想着就算你不能及时赶回来,但也等你回来陪我得庆祝生日不是?”她拿着水杯眯起眼睛微微一笑,有种说不清的温柔。
冯青青是柯洛云的发小,两个人从小就一起长大,在浦城上同一所小学,初中,高中,直到大学两个人才分开。冯青青在海城大学毕业之后重新回了浦城,两个人一起合租。
这对于经济状况困窘的柯洛云来说无疑是救他于水火之中了。
“青青,对不起啊。明明是我应该提前准备帮你庆祝生日。”
柯洛云的脸上有些羞赧。
看着因为不好意思而显得局促的柯洛云,冯青青微微勾唇,不由得起了挑逗的念头。
“咱们之间,没有必要说谢谢哦。”
“啊......也是。”柯洛云低下头看了看手表发现已经快过了晚饭点,他看着刚才被盛出的那一盘形状不明的焦糊状黑色物体无奈的笑了笑,说:“今天你才是寿星,我来给你做饭吧,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好好吃顿饭了吧?”
柯洛云脸上流露出一种温情的坦然笑意。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久违的感受到亲情,家的感觉。
很快的,柯洛云利落的做完了几个小菜,摆好碗筷,两个人终于赶在八点之前吃上了晚饭。
“青青,生日快乐!”
“今天我过生日麻烦你做饭了,明明你这么忙。”她嘿嘿一笑“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这和平时不一样啊。”
冯青青笑着和柯洛云碰了碰盈满了果汁的杯子。
柯洛云刚才残存的笑意僵在脸上,放下杯子,给出了刚才在路上放空大脑想了半天的说辞。不过让他编的话,他好像真的想不出来别的什么理由了。
柯洛云尽量自然的地说:“公司这不是看我加班太多天太辛苦,就不让我加班,强制让我回家了吗,你说这可真是,哈哈。”
随即他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顺便就着手边的杯子又喝了口水。
柯洛云尽自己所能的想要在青青面前展示出可靠的兄长的形象,但能不能成功他心里完全没有底气。
“是吗?”冯青青听了之后若有所思,她眼神一转“今天昭明哥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说有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昭明哥......你是说高中的楼上的那个学长吗?他找我有事?”朱昭明是冯青青和柯洛云高中的学长,也是他们一条街上住过几年的邻居。
“嗯......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我就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毕竟昭昭明哥虽然喜欢逗人,但是有事的话倒还是很正经的。”她说“当时他和宋非哥一块保送之后就搬走了,还是我在海城见习活动的时候有一次偶然碰到他才加的联系方式。”
宋非......柯洛云没想到居然还能从自己的身边的人的嘴里再听到这个名字。
他以为,在他身边的人里面,除了朱昭明和他,不会再有人会记得宋非了。
那之后,他曾经给朱昭明发过消息,但是他好像也完全不知道宋非到底是什么情况。后来他们断断续续的也在联系,他才知道宋非是出国了。宋非去m国了,没有任何征兆,突然的。也没有告诉他,一点风声都没有。
柯洛云感觉自己的心当时突然的就死了,以被绞杀的的方式。宋非这样的做法仅仅是没有一次斩断他的念想罢了。
当时心一横,他就换了手机号,好像这样就能切断他曾经惦念了不知道多久的东西......或者......人。
“那还真巧,既然这样,那我就等着他联系我了”柯洛云有些勉强着强迫自己笑着说出这句话。
自从宋非这个名字出现在了饭桌上,柯洛云的魂好像就飘走了,像个人偶一样,机械的保持着一定的频率一口一口的吃饭,味同嚼蜡。
冯青青仿佛没发现柯洛云的异状。
“说起来,当年宋非走的真的挺匆忙的呢。昭明哥当时也是暑假了才从楼上搬走,但是宋非哥,当时怎么就怎么招呼都没打一声就走了呢?”冯青青说着吃了一口菜。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自己的心上。
柯洛云仿若无事的看了冯青青一眼,攥紧了筷子。
“……不知道。”
吃完饭洗了澡,柯洛云躺在床上尝试放空自己。
月光映在他的脸上,给他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雾气,他淡淡琥珀色的眼睛是其中唯一剔透的东西。
闭上眼睛,他想把和宋非这个人有关的一切赶出自己的脑海。明明当初是他不告而别,他暗示着自己。
但自己又为什么......
他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迎接作为失业青年全无定数的明天。
……
“喂。”
“今天我找了冯青青,要到了柯洛云的联系方式。你说这小子怎么想的?咋突然换了号码,之前的号码也打不通了。算了,今天晚了,我明天白天联系他吧。”
“嗯。”
“真不知道你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明明自己去做就行非要让我代你出面。啊,我本来就在出差还要替你忙这事,我回来了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他语气相当的愉悦。
“你是小孩子吗?”
“宋非,我好心帮你,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本来准备把柯洛云的电话发给你,现在看来是我太善良了!”说话的人语气中似乎颇有一些不满“话说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柯洛云了,你这人绝对没安什么好心吧!”
电话那头传来宋非意味不明的一阵诡异的低笑。
“也许吧,你的当务之急是管好你的那些女朋友。”
“哈?你......”
宋非挂掉了电话,不准备再听朱昭明接下来将要进行的长篇大论。
他把手机放在红木的书桌上。拿出钥匙,将下格中一个隐秘的锁柜打开,拿出一个紫色缎光的小盒子,修长的指节打开了纤尘不染的小盒子。
其中,黑色绒布中躺着一对皎亮的纯银耳钉,前端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圆面花纹没有丝毫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他的指尖拂过那对耳钉,好像是在轻柔的抚摸。但下一瞬,他将耳钉从盒子中取出放在自己的右手掌心,嘴角牵出满足的笑意,随即紧紧的将这对耳钉握在自己的手掌心,将拳头贴在自己的心口。
他闭着眼睛。享受着发红的指尖紧扣着自己皮肉的安全感,享受着耳钉尖端的扎着掌心的刺痛带给他的满足感。他在享受这种感觉。
这种愉悦就好像柯洛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浅淡的眼睛看着他,一只手摸着他搏动的心跳,真诚而又率直,一如当年那样。
宋非睁开眼,看着手心的斑斑血迹与顺着掌纹流下在胸口的几滴血,满不在乎的拿出纸巾擦了擦,用上层抽屉的酒精给自己的伤口消了消毒,然后熟练的包扎好。
已经不会太久了。
于是在夜色中,宋非打开熄屏已久的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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