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瑶顿时不悦,“我凭什么要靠她?”
与东杏日渐熟悉,她已经不避讳在其面前展露本性,讥讽之语脱口而出。
东杏本性也是尖酸刻薄,闻言并不觉不妥,只是兀自分析其中利害。
道:“夫人连日来,将所有的宝贝都给了娘子,就连温媪,我看她看娘子的眼神,就像看小主一样。府里现在人人都在传,四娘子失势,全因四娘子得罪娘子而被夫人厌弃,碧玉轩那位,可谓再也翻不过娘子去。”
“可无论其他人怎样,娘子必得知道,心里想要的什么?”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
东杏匍匐在地,颤颤道:“我阿娘常跟我说,服侍主子,要会察言观色,婢子斗胆,猜测娘子心中所想。”
闻言,褚瑶贝齿咬唇,半响才允。
东杏眼里贪婪的光乍现,在垂眸不见天日的角落里,泛着炽热的光芒,她说:“娘子想嫁袁公子。”
褚瑶顿时脸色羞红。
忸怩了一下,不想否认,微弱地“嗯”了一声。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验证心中猜想,东杏抬头,用眼神宽慰,“婢子早前就劝过娘子,这满城里想嫁袁公子的女娘多得数不过来,但唯有娘子,才有这个机会。”
眼见褚瑶脸色变好,她继续道:“方才我们瞧中的那匹马,也是四娘子的马,自小被四娘子养着,都养成了习惯。”
最后,她说:“这两样得四娘子眼的物甚,可不就是那宝珠?娘子得会知晓这宝珠的珍贵之处,才能慢慢图谋,据为己有。”
......
淮香居,褚母昏睡,沈夫人只安排了一名老媪服侍。
碧玉轩依旧无人问津,不过,继沈成之送菜之后,褚瑶又在沈夫人面前劝服,沈夫人终于开口,让人给碧玉轩送食材。
沈夫人还想着,等沈宁溪回心转意,答应随褚瑶进袁府大门做妾,因此也不想真的将她饿死,只控制每日食物,保证她们不死。
谢玉娘的人偷偷往院门里塞东西,被沈宁溪逮到一次,求她去找马夫阿豨,结果被告知,阿豨已经被辞退。
沈宁溪怔愣良久,又失眠了一夜,直到曙光初现,才接受了王靖宗果真放弃她顺利离开的事实,那一刻,不知为何,心口仿佛缺失了一大块,空落落的。
饱受世家经学教养的沈贵女,并不知道这份失落源自何处,而是很快将这份丢失的心塞回去,观望现实处境,继续思考着,该如何绝处逢生。
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
这日深夜,沈宁溪换上一身深色衣裳,爬上那颗高大的玉兰树。
碎星和揽月立在树下,月光清淡,树影婆娑,二人小心抬头,同时叮嘱道:“娘子,小心。”
“放心吧。”
沈宁溪嘴上应着。
她身上背着绢布包裹的古琴,身手虽称不上矫捷,但也算顺利,借着树枝攀到墙头。
“你们都回去吧。”沈宁溪朝二人挥了挥手,坠着枝条轻轻落地。
揽月和碎星并列仰头,等待须臾,直到外头再没有动静传来,才放下心,碎星喃喃问道:“袁郎君会救娘子吗?”
揽月正看着天边弯月,闻言,轻声回:“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同样不知道的,也有沈宁溪。
借着月光,利用自己对府邸熟悉的优势,她一路拐弯抹角,躲避零星的过路仆从。
逃出府,寻找袁昭的目光透着坚定。
她从未想过给袁公子做妾,两世为人,都从未有人提过让她做妾,哪怕当初回褚家,褚父也只是让她嫁给门当户对的商贾,从未让她给人做妾。
人心易变,沈母的心变了,袁昭的心,她不知道还留了几分,是不是也止步于“做妾”。
但袁昭是她现在唯一能求救的人,沈父远在天边,沈成之那日在院门外的行径被碎星攀着树枝看得一清二楚,也不能指望。
这几日,她们省着吃食,又偷偷在屋里锻炼,就在今晚,饱餐一顿,借着这份力气,出府去求救。
这是唯一的希望。
沈宁溪披着星月,一路摸索离开碧玉轩,因着沈夫人的命令,府中奴仆对碧玉轩敬而远之,倒是助她顺利逃进了后厨。
从后厨偏房后的狗洞里钻出来,沈宁溪将古琴重新绑在身上,徒步向袁府快步走去。
月色清凉,她顺利逃脱,自以为无人察觉,却不知,在她才从府里逃出,便有一道身影跟上了她,见她顺利逃出生天后向着袁府方向而去,眼眸不由得眯了眯,眸底暗如幽谭。
天将亮未亮,沈宁溪终于赶到袁府,她稍稍整理仪容,躲在暗角处,只等袁昭上值出府,堵截他。
在她身后另一边,王靖宗背靠廊柱,将身影隐遁在粗壮的红木后。
不多时,一辆马车咕噜噜缓缓走出袁府,沈宁溪正待呼唤,却发现一位眼熟的刘府管事也在。
她不欲被袁婷知晓,只好忍耐,可结果是直到目送袁昭上了衙署,也未能找到机会约袁昭见面。
日上三竿,她在街市上找一家字画铺,撕下身上内衫作绢帛,写下一行急字,与店家道声谢后,急匆匆离开铺子。
沈宁溪回衙署外蹲守,终于在晌午时分,见到清和外出,立刻拔下头上唯一饰品银簪,用绢帛包裹住,向清和掷去。
清和只看见一女子轻纱衣角消失在转角屋檐处,背影不甚熟悉,便没有去追,俯身捡起地上的银簪和绢帛,待看清绢帛上字迹,立刻将东西收入袖囊,折返回署衙。
袁昭听闻奏禀,从层层案牍中猛地抬头,离开案桌,夺过清和手中二物。
绢帛纹理精致华贵,非富贵女子不得用,绢帛上字迹清秀,一笔一划仿佛透着伶俐和倔强,一如往昔。
而绢帛被撕碎的边缘,昭示着主人家是在何等情况写下这行字。
字里写着:酉时三刻,宝光寺一见。
银簪素净,泛着淡淡凉光。
袁昭眉头一皱,询问现在时辰,他今日有要事处置,再有阿姊派人监守,一时半刻不能离开,只能寻了个借口去见晋王,申时初,才借着晋王的势,摆脱监守,驾马朝宝光寺而去。
*
时至孟秋,金乌沉得慢,橘黄色的光晕,透过云层铺洒在紫荆山颠,临近酉时,山间烟岚云岫,橘流苍翠,相得益彰。
宝光寺位于紫荆山腰,听闻很多年前,寺中有一位得道高僧预感自己寿元将至,千里回城,准备在此圆寂,众信徒得知后,纷纷前来拜谒。
当日夜里,大雄宝殿前,梵唱如雷,经声沸天,忽然,天降一道惊雷,堪堪劈在宝光寺后厢房高僧居所,惊雷过后,宝光寺后山劈成两半,而高僧也在那一刻,阖上双目。
寺中都在传,高僧得道成仙,羽化登去,宝光寺因此香火不断,在城中一直保持着不错的声望。
沈宁溪每回回城,几乎都会随沈母上山,替父兄祈福,对山中地形耳熟能详,知晓过大雄宝殿后,穿过卧佛相殿,再继续前行,有一片竹林,传言中的高僧圆寂地址便是在竹林深处,那道惊雷劈的是后山,距离竹林数百步距离。
沈宁溪招来一个小沙弥,托他去殿前等候,若是见到袁昭,就告诉他,自己在竹林西北角。
沙弥见过月余前才随沈夫人一同上山的沈娘子,得了托付,不作他想,双手合十,应声而去。
薄雾笼罩,古寺透着清幽和旷远,沈宁溪心神宁静,往林子里走去。
竹径通幽,风吹过时,青叶沙沙作响,她身着灰色简服,背负古琴,背影坚定而萧索,这一刻,与这片竹林却恰到好处的容成一道清丽的风景。
竹林里有一片石桌石墩林立不一的旷野,乃是文人墨客进寺座谈论道之地。
这几日,晋王招纳贤才,在城中开了一场昭士会,其中往日分明不愿进入官场的清流名士,不知是如何被说服,主动参加昭士会,惹得昔日旧友颇有微词,不过,既然离去,必然是有离去的道理,久而久之,曾经顽固的清流派一分为二,有一部分人仍清高孤傲,另一部分人则已经投靠世子门下。
昔日座无虚席的竹林,而今只有三三两两,结对而坐。
沈宁溪约见袁昭,不愿让其他人瞧见,穿过这些人,信步穿过稀疏细语中,朝着深处继续前行。
脚下石路蜿蜒,石阶经年累月风雨打磨,透着莹亮的光泽,妙龄女子脚步轻盈,面部蒙纱,忽然出现在幽静枯黄的林子里,引来不少瞩目。
去而复返的谢涵背靠青石,见众人语顿,顺着大家的目光望去,这一眼,就认出来人。
他双眸微微眯起。
有好友催促他吟诗下注,方才回过神,轻笑了一声,继续与同座们对答。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沈宁溪丝毫没有注意到旁人的眼神,一路顺着石路而下。
在下行路的半道上,有一座人为搭建的小平台,平台下可观一山涧,涧中流水淙淙,是一处不错的景色。
沈宁溪缓了口气,在蒲草上坐下休息,将古琴轻轻放置一边,静静等候袁昭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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