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秦文娟清洗昨天从超市买回来的蔬菜，准备包饺子。
她预计调两种馅料，一荤一素，充分照顾所有人群的口味。夏倩倩主动挽起袖子帮忙。
两人一个教一个学，气氛还算融洽。
虽然夏倩倩以前没有包过，但她肯学，态度认真，包出来的饺子至少不露馅儿。
夏倩倩本人却有点不好意思，有点羞涩，“我包得太难看了，还是算了吧。”
透明托盘上摆着几列整齐的圆胖饺子，褶子平整散开，每个都肚大皮薄，隐隐能看出里面的馅料。而中间穿插了四五个东倒西歪的几个饺子，似站得整整齐齐的士兵列队里突然出现了几个抖腿的流氓子，怪异极了。
秦阿姨都演示了好几次，明明两手一放一捏一挤就能成型，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可轮到自己上手时，有意识模仿她的动作，却总是差了很多，成品更是天差地别。
夏倩倩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有人手把手教导都学不会，只会给别人添麻烦。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以前给爷爷添麻烦，给帮助自己的老师、朋友添麻烦。现在好不容易长大，又给帮助自己的好心人、警察、消防员添麻烦。
越想，她就越难受。原本还轻松的嘴角渐渐沉重起来，眼睛耷拉着，像挂着无尽的沉重的指责……
“怎么了？”秦文娟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因为手上有面粉，她特意用了手背。
夏倩倩被吓了一跳，反应很大，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没……没事。”
秦文娟皱眉，并不信她的回答。
刚才夏倩倩的状态突然发生变化，本来边聊天边包饺子氛围还算不错，整个人也比较放松。可渐渐地，她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化，整个人的情绪明显下滑，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突然，秦文娟眼神一凝，注意到她手腕处的伤痕，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强硬地询问，“你的手腕……”
夏倩倩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遮掩的伤口被看到了。她今天一直很小心，袖子都没有往上挽，生怕怕沾到面粉还轻轻往上提了一点。
刚才停手后双手下意识轻轻抬起，被秦文娟拍肩膀时她还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因而被吓了一跳，反应过度，袖子也没控制住滑下来，正好露出了左手手腕处的一点皮肤。
夏倩倩挣扎着想躲开秦文娟探究的目光，却被她紧紧抓着。
“这是什么时候划的？”
夏倩倩本不想回答，但秦文娟语气摄人有点凶狠，非常有震慑力。
她不得不开口道，“前天。”
“前天什么时候，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在房间？”
“……嗯。”夏倩倩艰难点头，感觉自己都无法直视秦文娟的眼神了。
那是多么复杂的眼神，既有关心、担忧，又有指责、悔恨，还有很多夏倩倩没有读出来的情绪。
秦文娟沉默了好一阵，她一直抓着夏倩倩的手，夏倩倩的右手臂越来越僵硬，就在她忍不住动手臂时，秦文娟终于动了。
她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药箱，平静地打开一瓶碘伏，用棉签沾了两下往伤口处消毒。
夏倩倩忍不住解释，“我本来不想的，但那天情绪实在是没控制住，我就拿小刀……我很克制，下手很轻的。”
她是以前上中学时从同桌那里学到的这种方法，用一些细微的疼痛覆盖掉自己痛苦的情绪。一开始这个方法非常有用，她每次难受就划手腕，然后就能集中注意力学习。后来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情绪状态的变化，还是因为同一种力度使用次数过多，效果逐渐下滑。她索性加大力度，每次流点血，心情也能平静下来。
前天她又忍不住掏出小刀，本来想划到流血。可一想到秦阿姨失望的表情，她就不自觉地放轻了力度。伤口只是堪堪出血，并没有流出来。不需要用纸擦就会自然结痂，这也是垃圾桶里没有带血纸巾的原因。就这样，秦文娟直到今天才意外发现。
夏倩倩忍不住将自己心里想的这些话说出，内心非常忐忑。
“我没划得很深，只有一点点，血都没流出来。”
秦文娟仍旧沉默着，直到碘伏烧干，她才关好药箱坐直身体，看向夏倩倩。
“秦阿姨，真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不需要对我道歉，你对不起的是自己。”她淡淡开口，“这些伤口是前天划的？不见得吧，到现在还没完全结痂，昨天也划了？”
“……嗯。”
“今天早上呢？”
“……嗯。”
秦文娟看向夏倩倩，多乖巧的一个女孩儿，多独立、多善解人意。住在她家里，主动要求付房租。被拒绝后还用其他名目付钱，生怕她吃亏。
陪着她一个古板无趣的中年妇女聊天、做家务、去超市买东西……短短几天给她的关怀，比自己的亲生女儿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怎么就和晓晓一样，总是做傻事。
“下午，和我一起去个地方吧。”
“……好。”
*
秦文娟在夏倩倩的帮助下，煮了很多饺子，装到了几个保温饭盒中。两人一起来到医院，她按动电梯。
“秦阿姨，这里是？”夏倩倩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领着自己来这里，每个人手中还提着满满当当的饭盒。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这里做志愿者，承蒙大家关照。大年三十，很多医务人员要值班，不能回家吃团圆饭。索性我没事，就做点饺子带过来。”
夏倩倩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秦姐！”今天白天正好是张医生值班，病区没有什么病人，她就出来站在护士站和小护士们聊天，一眼就看见了秦文娟，“这是？”
“我新交的一位小朋友，诈骗盘。”
夏倩倩眼神瑟缩，人有点多，还都是陌生人，根本不敢抬眼往她们脸上看。知道不打招呼没礼貌，可嘴巴就像是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打不开。
夏倩倩，你可真给秦阿姨丢人啊！
“你好你好。”张医生见识过多少病人，一眼就看出夏倩倩有点不对劲，忙主动打招呼。
“正好人都在，我和倩倩包了些饺子，大家不要嫌弃简陋，一起吃点吧。”秦文娟邀请大家一起吃。
“好，我可得好好尝尝秦姐的手艺。”
“辛苦秦姐休息了也不忘我们，大过年的还跑过来，外面很冷吧，快来暖和暖和。”
“我们还定了点菜，应该也快送过来了，一起吃吧。”
……
你一言我一语，驱散了秦文娟和夏倩倩从外界沾染上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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