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莱子登上了领操台,昂首挺胸,后背挺直。嘴唇抿紧成直线,目光坚毅得像要参加革命,此时此刻任何人都不能阻挡她领操!
台下同学们对她受伤的脸议论纷纷,她一概不看不听,站到自己的位置随着音乐响起做广播操。手臂和腿伸得横平竖直,节奏鼓点卡得精准无误,堪称教科书级别的动作示范。
广播操结束后,领操员下台,德育主任上台,宣读了一则处分。
“昨日,高二六班常雯同学因在领操员竞选活动中落选,教唆高三三班史飞、高三五班赵向阳及刘伟、高二二班李秋粒,对当选新任领操员的同学实施暴力,意图威逼其退出竞选。
“该行为对同学的人身安全,以及学校的声誉,都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经校领导商议决定,念及初犯给予常雯、李秋粒同学以警告处分,史飞、赵向阳、刘伟屡教不改记过一次。提醒你们,记过三次开除学籍,好不容易熬到高三了,希望你们珍惜。
“也希望全校同学以此为戒!有竞争意识是好事,但绝不能用不光彩手段、尤其是暴力手段进行恶性竞争。想赢要靠真本事,而不是走歪门邪道,记住了吗!”
理想与正义,少年人最在意不过。
经德育主任这么一说,就连平时不听进老师长辈话的叛逆少年都对搞恶性竞争的几位产生了一丝不齿鄙夷之情。
再瞧瞧站在台前那个受迫害领操员,脸上青紫黑红都肿成个剁椒胖头鱼了,唯独一双眼睛明亮得发光,坚定又坦荡。
操场上高三队列后排的某人,远远凝望她那双眼睛,恍了恍神。
德育主任当着全校的面公开处分结果以后,领操员竞选风波姑且算是过去了。尽管常雯还总想嘴硬替自己争辩,说着诸如“卫莱子是走后门才当上领操员的”“我不比她强吗凭什么不选我肯定有黑幕”“她贿赂老师了她才恶性竞争我打她是天经地义我才是正义”之类的话,但都被李盈盈当场一一驳了回去,驳得有理有据无懈可击让常雯脸红脖子粗憋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主要常雯说的本来就是假话,假的就是假的,但凡虚假就必定存在漏洞破绽可以被真相轻易击溃——当然了除非说谎的人脑子好到能够编织出一整套逻辑缜密天衣无缝全无遗漏几近以假乱真的谎话巨网但常雯显然没有那种脑子。本来常雯打人就不占理,现在又多一条反咬一口污蔑同学,显得她更加丑陋了。
领操员风波总算过去,但常雯和卫莱子的过节,估摸着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
自那件事之后,常雯就开始屡次找卫莱子的麻烦。像什么,撕掉卫莱子的课本啦,把她的文具丢进垃圾桶啦,往她坐垫上倒水让她裤子湿透出丑啦……
常雯撕卫莱子一本书,李盈盈就撕常雯三本。常雯往垃圾桶丢卫莱子的文具,李盈盈反手就把常雯的书包课本水杯手机外套全都从窗户扔出去——当然高空抛物是不对的李盈盈扔之前有确认过楼下绝对没人即便如此也还是错误示范严禁模仿。常雯往卫莱子的坐垫上倒水,李盈盈就泼常雯一整盆脏抹布水。
只要常雯欺负卫莱子,接着李盈盈就会变本加厉回报常雯。
其实李盈盈不想插手多管闲事的,奈何她妈不争气,在外面被欺负了就知道哭、自己生闷气。
好友三角的另一角,金玉灵也不是个强势能出头的性子,朋友被欺负她只会在旁边安慰递纸巾,主打一个陪伴。
指望家长就更没用了,卫莱子爸妈对女儿甚至连句安慰都没有,反倒要让卫莱子反思“人家怎么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想想你自己是不是也有问题”,责怪她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同学关系才会搞得这么僵,反正什么都是她的错她做什么都是错,他们才不会替女儿撑腰讨说法。到头来让卫莱子更加无力反抗,只能忍气吞声继续受欺负。
这处境,李盈盈要是也不管她妈,她妈绝壁要遭受难忘的校园霸凌。
“我记得,小时候我在学校受了委屈,我妈护起崽来可猛了。怎么轮到她自己被欺负,她就像个包子,都不知道还手的。”
李盈盈恨铁不成钢,在系统里对**嘀咕。
“我这可不是想帮她,我只是看不得身边有人受欺负,换成金玉灵我也会这么做的。”
**敷衍地回了个:“哦。”
双方就这么一来二去地闹了几回。
起初李盈盈反击撕了常雯的课本,常雯气不过又找男友史飞搞老一套想放学堵人找回场子,但是被手握系统外挂的李盈盈适时报警抓了。史飞二进宫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派出所哭着求李盈盈和校方老师放过他别给他记过,他保证以后都会老实的,再记过一次他就要被开除了他爸得打死他。常雯见此情景痛斥史飞没骨气窝囊废,当场就和他分手了。
后来又几次找卫莱子的麻烦,常雯也都没讨到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天天上学跟打仗似的搞得她身心俱疲都快神经衰弱了。慢慢她自己也累了,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的确有点怕了李盈盈,不想再和她斗了。
遂放弃了继续找卫莱子她们的麻烦。
但也只是不找麻烦而已,什么冰释前嫌握手言和,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常雯还是很讨厌卫莱子。
讨厌卫莱子,不但要和自己争领操员,班委选举时还要争文艺委员。这人怎么什么都要和她争?!
最后卫莱子没选上文艺委员,常雯高兴得点了双份炸鸡叫闺蜜一起庆祝。
“卫莱子确实是没选上文委,可,你自己也没选上啊,”闺蜜直言,“你庆祝啥?”
她们班新上任的文艺委员,不是卫莱子,也不是常雯,而是另一个会弹钢琴会弹吉他会唱歌会朗诵主持的男同学。
常雯沉默。
“就……反正……只要不是卫莱子,我都高兴!”
转眼到了九月末,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即将开幕。
按照惯例,在运动会入场式上,每个班级方阵的最前都会有一位同学负责举班牌。还是惯例,负责举班牌的同学,一般都是各班文体活动相对积极且形象好的女同学。
常雯想举班牌。
然而班会上讲到运动会安排,班主任顾老师钦点:“卫莱子,你举班牌。”
常雯心碎了。
不依不饶举手提出异议:“老师,谁举班牌应该公平竞选,怎么能直接定卫莱子了?我不服,我也想举班牌,我要求投票!”
顾老师有求必应,“行,那大家,支持常雯举班牌的,举手。”
除了常雯闺蜜以外,没人举手。常雯和卫莱子的个人恩怨,谁也不想插手。
顾老师:“支持卫莱子的举手。”
李盈盈和金玉灵举手。
“好,常雯1票,卫莱子2票。”
“卫莱子举班牌,就这么定了。”
常雯:“!”可恶!!
卫莱子从来没想过要当班级举牌员。往年运动会她都只是班级方阵里普普通通的一块小拼图,领头那个最受瞩目的位置离她好远。
但要说让她去做,她也不觉得抗拒,反而有些隐隐的兴奋期待。
定下由卫莱子当举牌员的第二天,一生要强的常雯同学又特地跑来卫莱子面前,掐腰神气道:“我要去校啦啦队了,到时候能穿小裙子跳开场舞。你自己举那个丑巴巴的破班牌去吧,我才不稀罕。”
卫莱子:“……”
知道了,你开心就好。
不开心,常雯一点也不开心。
历届运动会入场式上,各班方阵走到主席台前都要来段表演整点小活展现个性。有的班级会调整队形摆个花啊字啊的,有的集体跳十几秒的譬如手势舞飘带舞床单舞之类,实在懒得搞也可以全班统一着装立定喊几句口号对付一下子。
今年高二六班文委宣委等几人,商量了三个入场方案供大家投票选择。
方案一,全班穿卡通动物睡衣跳兔子舞。方案二,穿汉服跳扇子舞。方案三,白衣服黑裤子打太极。
方案三索然无味,方案一马马虎虎,方案二深得朕心。
于是乎,高二六班要穿汉服参加入场式啦!
好耶!
教室里响起女孩们的欢呼声。
在二十一世纪一零年代初,汉服日渐进入年轻人视野,但尚且属于小圈子小众爱好。不像后世穿汉服逛街上班都稀松平常,这个时代谁要是穿汉服出门那都算奇装异服标新立异要被人用异样眼光盯着瞧的,在桑城这种落后的小地方更是如此。那些电视机里仙女似的漂亮裙子,谁心里都想穿,可谁都不敢穿。
这下难得有正当理由能穿一回,女孩们欢天喜地,就连班里仅有的几名男同学也讨论起了他们到时候要扮成潇洒侠客还是翩翩公子。
常雯从校拉拉队训练归来,就听说班里要穿汉服参加入场式。
而她,得去校拉拉队跳舞,不能跟班级走,全班只有她穿不到汉服。
这份热闹属于整个六班,却唯独与她无关。
啪嚓,常雯的心再一次,碎了。
等到运动会当天,六班的同学们穿上租来的汉服——说是汉服,其实制式复原并不够考究,多少带点影楼风,但怎么说也是平常没机会穿的盛装——别班学生路过总要停下眼馋地瞧瞧,问一句:“你班穿这个啊?这么好,我也想穿。”
常雯身上套着土不拉几的亮黄色拉拉队运动裙,手拿宛如拖把头的塑料彩带球,遥遥往自己班级的方阵张望。
高二六班的方阵在运动场上很显眼,班里所有女生都穿着仙气飘飘的古装裙,每列一种颜色,淡粉鹅黄雪青豆绿水蓝,怪好看的咧。
不过最好看的当属卫莱子身上那套,朱红淡金配色的曲裾袍,样式典雅大气。班上手巧的女同学还帮她梳了头发、化了淡妆,远远看去仿佛雍容华贵的公主,后面一水的浅色仙女裙倒显得有几分乏味了。
靠,她才不羡慕呢,一点也不羡慕!!
运动会入场式结束,租来的汉服需得归还。卫莱子和李盈盈金玉灵去体育场卫生间换回校服,拎着脱下的汉服回看台。上楼梯时好巧不巧的,常雯就走在她们前面。
常雯大概没注意到身后是谁,旁若无人地吐槽:“拉拉队什么破衣服难看死了,体育老师那逼眼睛瞎的吧,选这种丑玩意当队服。哦对,肯定瞎的,不然怎么会选卫莱子领操,嘻嘻。
“不过噢,卫莱子那身汉服倒是好看。就是卫莱子穿着不配,她穿像个偷主子衣服的下等婢女,寒碜,白瞎了衣服。那样的衣服就应该给我穿!”
正说着,背后冷不丁传来卫莱子的声音:“你这么想穿我的衣服,那不然我借你穿穿?”
说着把自己的汉服袋子递向常雯。
常雯一愣,回头看见卫莱子那张讨厌的脸,再瞅瞅她手里的汉服袋子。
突然像被踩到尾巴一样,炸毛道:“谁稀罕!”
扭头就跑了。
事情到这里谁也没多想,回班级位置坐下该干嘛干嘛。等到宣传委员过来收衣服的时候,卫莱子却发现自己那套汉服不见了。
卫莱子一下子慌了神。租来的服装丢了可是要照价赔偿的,她那件显然又是所有衣服里最贵的,估摸着怎么也要好几百块,她哪赔得起?在周围看台上来来回回找遍了也没找到,急得卫莱子快哭了。
李盈盈到系统里找**问了问,搞清状况,离席下了看台,来到体育场外围墙根底下犄角旮旯处。
常雯和她闺蜜躲在这里,正在偷偷试穿卫莱子那套汉服。
“我不想还给她了。”常雯穿着汉服左右扭了扭身子,一边说。
她闺蜜说:“不好吧,衣服是班费租的。”
常雯哼哼道:“那怎么了,反正弄丢了也是卫莱子赔钱。”
随即常雯就看到李盈盈降临在自己面前。
后者面无表情抱着手臂站在那儿,凉凉道:“穿够了吗?穿够还我,上面收衣服了。”
“我操,”常雯登时汗毛倒竖,吓得一激灵,“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哪冒出来的啊吓死人了!
李盈盈不答,歪过头就那么直直地看过去,“赶紧的。舍不得脱,用不用我帮你拍张照片留念先?”
常雯是真心觉得李盈盈这人有点子邪门。她就好像那什么……对了,好像卫莱子的背后灵一样!
怎么自己一招惹卫莱子,李盈盈就会突然出现,跟个鬼似的。
常雯现在见到李盈盈就打怵,鬼使神差地乖乖脱掉汉服,团成一坨塞进袋子还给她。
李盈盈接过袋子,没和她多说,转身走了。
走出几步,听见常雯在后面悻悻叫她。
“喂,李盈盈!”
“我说,我搞卫莱子关你逼事?我都奇了怪了,卫莱子是你亲娘还是你祖宗,你干嘛要这么帮她?”
李盈盈一张恹恹的苦脸转过去,“我有病。”
常雯:“…………”
是的,她有病,毫无疑问她有病。
都说了不打算掺和卫莱子的事,到头来还是掺和了一次又一次。不由自主地,仿佛被什么牵扯束缚着似的,对她妈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坐视不理。
就像过去一样。
啊,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李盈盈拎着卫莱子的衣服回看台,卫莱子眼泪汪汪奔过来,“你找到了?怎么找到的!盈盈,你好厉害,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哇!”
李盈盈正烦呢,垮着个脸扒拉她,“别跟我说话,烦你。”
卫莱子没皮没脸贴过来,“哎呀辛苦盈盈了嘛,我保证以后一定看好东西绝对不让你再为我受累。爱死你了,盈盈,么么么!”
李盈盈:“哕,卫莱子你这人真腻。”
九月的尾巴,北方的天越发凉了。
昨夜一场秋雨,洗得天空一片澄清湛蓝。风儿凉丝丝地吹过,在这样的天空底下仿佛有种透明的质感。
好洁净的空气。好像只有在少年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感受。
今天的运动会没在五中的校园里开,而是在区体育场,毕竟五中校舍小得根本办不下运动会。体育场的大喇叭里,广播站同学声情并茂念着网上扒来的运动会稿件,中间穿插运动员候场通知。
“男子一百米短跑比赛即将开始,请参赛同学提前做好准备。”
代表高二六班参加男子一百米的同学是班上的体育委员刘洋,除了一百米,后面他还要参加四百米、一千米、一乘四接力、跳远以及趣味套圈跑总共六项,可谓是身兼数职责任重大。倒也不是因为他是体委才可着他一个人往死里薅,关键是文科班男生太少总共都凑不出十个人头,男同学参加运动会多辛苦点实在是没办法的事。
“洋哥加油!六班必胜!”
“洋哥加油!六班必胜!”
起跑前,看台上六班同学聚在围栏边摇旗呐喊,这大概是场上拥有最多女同学加油助威的一位选手了。
刘洋感动地朝姐姐妹妹们挥挥拳头以示信心,随着比赛枪响“嗖”地窜出去,十几秒后拿了个小组第一回来。
接下来是高三组的比赛,班上同学陆陆续续离开栏杆边不打算继续看了。卫莱子和李盈盈也打算回座位,金玉灵叫住她们:“等下,我看眼高三的。”
“高三有什么好看的,”卫莱子打趣,“咋,有你暗恋的学长?”
金玉灵坦荡得很,嘿嘿道:“也算不上暗恋,就是觉得他长得比较帅,多看两眼。”
“唔?”勾起了卫莱子的好奇心,“是谁,让我看看。”
金玉灵指了一个男生。
卫莱子随着手指方向看去,“穿黑短袖那个?”
金玉灵:“不是,旁边浅蓝衣服的。黑衣服那个是王浩。”
卫莱子:“王浩又是谁。”
“王浩你不知道?”金玉灵讶道,“王浩,校霸,常雯她男朋友那帮派的老大啊!”
“是前男友。”李盈盈纠正。常雯和史飞前阵子已经分手了,就在派出所里,在李盈盈的见证下分的,现在应该叫前男友。
金玉灵:“嘛,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啦。”
看台上女生们谈论着底下的男生,下方的跑道上,黑色短袖的男生若有所感地抬头,朝她们的方向望来。
说是校霸,他长得却一点也不凶神恶煞,分明是个浓眉大眼的明朗少年。
李盈盈盯着那张脸,极其严肃地皱起眉头。
这位……怎么……
该不会……难道……莫非是……
她那素未谋面的……
“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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