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书令摩挲着茶杯,开口道明缘由:“一月前,北疆战事停歇,翊王殿下带兵回朝,途经泰山。就在几日前,泰山雪崩,形同天谴。钦天监夜观天象,推演出翊王殿下命格中所犯煞气过于凶厉,冲撞了泰山地脉,需与特定八字之人婚配,才能化解。而你,便是那特定之人。”
棠少微:“……”
他知道这件事,这几日城内传得沸沸扬扬,但在接圣旨前他并不知特定八字之人正是他自己。
有种吃瓜吃到自己头上的无语感。
“为父和翊王殿下向来政见不和,你若嫁过去必然会吃苦。”尚书令看着他,半晌后叹了口气,一副心疼模样,“但此事圣上下旨,已成定局,为父也无可奈何,只能顺势而为。你如今也长大了,可以助为父一臂之力,在翊王府中周旋,为为父探听些消息。”
尚书令拍了拍棠少微手臂,语重心长道:“这也是为了咱们尚书府的未来。”
棠少微垂眸,遮下眼中的轻蔑,“孩儿定当不负父亲所托。”
尚书令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几句,便让棠少微退下了。
回院子的路上,棠少微在心里腹诽,“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能找到机会光明正大把我送走,心里早就美死了吧。”
他穿过来这半月,在037的帮助下早就大概摸清了朝堂局势。尚书令和钦天监都是太后一党的,太后党和翊王党又向来不和,如今天赐的机会在眼前,他们肯定会抓住。
此时舆论被他们制造得沸沸扬扬,翊王若不答应,便是置国运于不顾,皇帝再怎么宠信这位亲弟弟,也不得不顾全大局。
所以,翊王只能答应成婚,而成婚人选必定是太后的人。此局,倒是太后胜翊王半子。
至于人选为什么会是他棠少微这不着调的纨绔?不用想都知道是他老爹的手笔。太后此时正需要一个年龄、家室都合适的人选,尚书令便顺水推舟,将自己的儿子送了出去。
一来,棠少微嫁进翊王府,那便不可能再有机会争夺家产,他精心培养的二儿子就能顺利继承家业;二来,原身虽纨绔,但对尚书令却绝对服从和忠诚,是做眼线的不二人选。
算盘打得哗哗响,可惜了,他不是原身。
棠少微手指在桌面上有规律地敲打着,琢磨了一会儿在心里问:“037,翊王是什么样的人啊?”
037调取了世界资料,声音充满着很强的科技感,“翊王徐听彻,年今二十有五。生母是不受宠的妃子,七岁时母亲积郁成疾去世,与皇姐相依为命。十六岁与皇姐联手做局拉太子下马,十七岁随军前往北疆历练,十九岁大败乌桓,立下赫赫战功。二十岁拥立皇姐为新帝,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蛰伏的猛虎一朝亮出獠牙,使敌人一击致命。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很麻烦。
棠少微轻“嘶”了一声,顿觉有些头疼。
钦天监挑定的日子,在冬月初九这天。
整个尚书府喜气洋洋,家仆们一大早便开始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
棠少微被小厮唤醒,几个丫鬟捧着婚服鱼贯而入。
棠少微洗漱过后,在小厮的协助下,磨磨蹭蹭地穿上婚服,端坐在妆台前,任由丫鬟在他脸上发挥。
在原世界时,因工作需要,他经常会做些各种各样的妆造。如今丫鬟在他脸上扑水粉,他也能坦然接受。
只是第一次尝试这新婚妆,饶是做了几天的心理准备,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而且他居然要和男人成亲。
还是个素未谋面的男人。
棠少微一脸生无可恋。
几个丫鬟围着他,好一阵忙活。她们是刚进府被尚书令拨过来的人,刚来时都很害怕这“名声远扬”的大公子。但伺候了他半月有余,却发现他并未如传闻中所说得那般纨绔至极,反倒性子很好。
“大公子朗目疏眉、面如冠玉,宛若那天上的谪仙。”一个小丫鬟大着胆子称赞道。
棠少微弯眉轻笑,“这是要把我夸天上去了。”
小丫鬟眉开眼笑,忽然想起什么,“哦,差点忘了!”她转身在柜中翻找片刻,拿出个鎏金香球给棠少微佩戴在腰间。
那香球一走路便叮当作响,清脆悦耳。棠少微瞧着稀奇,拿在手里把玩了许久。
在大梁,家中子女出嫁,需得家中兄弟背新娘出门,意为新娘脚不沾地可以避免带走娘家的家运、财运和福气。
尚书府家中只有二子,大公子棠少微出嫁,那自然就得由他弟弟棠书白来背他出门。
申时,棠书白绷着脸准时出现在棠少微院门口。他比棠少微小四岁,还未及冠,却天资聪慧,向来看不惯他兄长的行事作风,平日里两人接触甚少。
棠少微此时对于自己要出嫁这件事正忐忑着,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毫不客气地趴到他背上。
棠书白一愣,随后回过神来,木着脸背着棠少微将他一路送到喜轿上。
尚书府外红毡铺路,凤辇开道,鸣锣三响,仪仗队顶着风雪浩浩荡荡往翊王府去。
城中百姓听闻尚书府大儿子要出嫁,皆挤在路旁围观,一时间竟显出热闹非凡之景。
棠少微端坐轿中,视线被喜帕遮挡,只能百无聊赖地在脑海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跟037说话,以此打发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摇摇晃晃的喜轿终于在翊王府门口停下。
一只修长的手挑开轿帘,伸到棠少微面前。
棠少微垂眸,从喜帕底部露出的缝隙看去。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因放松而微蜷着,许是常年握着兵器,指腹有一层明显的茧子。
他犹豫片刻,缓缓将手搭了上去。那只干燥温暖的手回握住他,将他从轿中稳稳地牵了出来。
“王妃脚下当心些。”翊王沉稳悦耳的声音自耳边传来,棠少微手指无意识地蜷了一下,脚下随着翊王慢慢往前走。
翊王殿下大婚,文武百官皆顶着风雪前来贺喜,队伍从府门口一路排到了正堂。每个人脸上都堆着笑,望着那对并肩走进正堂的新人的眼神却各有不同。
翊王的人愤懑自家殿下被人算计,娶了一个臭名昭著的纨绔,太后党的人则幸灾乐祸。
礼官嘹亮的唱和声打破微妙的氛围,棠少微和徐听彻行完拜堂礼,就被丫鬟扶着进了婚房。
等丫鬟都退出去,棠少微立马扯下头上的喜帕,歪倒在榻上。他盯着喜庆的红账,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应付翊王。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随机应变的好。
他坐起身来抓了把花生,慢悠悠地吃完,又无聊地躺了回去。
不知躺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丫鬟的问安声,许是翊王应付完宾客回来了。
棠少微立马坐起来,拿起喜帕重新盖回头上,紧接着就传来了房门被人推开的动静。
他视线受阻,只能听到沉稳的脚步声从门口悠然延至床榻边。
棠少微隔着喜帕,都能感觉到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无声地打量。
棠少微肩背绷直,决定敌不动我不动。
顷刻后,耳边传来了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一根玉如意轻轻抵在了喜帕下缘,稳稳地向上一挑,眼前又重新恢复明亮。
桌上的龙凤烛灯火晃人眼,棠少微下意识眯了下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对方身量很高,合身的金纹蟒袍喜服衬得他肩宽腰窄。五官立体硬朗,薄唇抿成一条略显冷硬的直线,乌黑的双眸沉静无波,不辨情绪。
徐听彻并未弯腰,只是垂眸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棠少微心头一跳,却见对方忽然勾起唇角,“王妃当真是姿容绝色,天质自然。”
棠少微:“……”
盯着他半晌,就这么轻飘飘夸他一句?
棠少微敛下思绪,眨巴着一双杏眼,仰着脸冲徐听彻人畜无害地笑了一下,“王爷也是仪表非凡,丰神俊朗呢。”
徐听彻但笑不语,只淡淡收回目光,转身走到圆桌前,执起一杯早已备好的合卺酒。
他站在原地侧过身,视线再一次落在棠少微身上,声音沉稳,“王妃,该饮合卺酒了。”
棠少微闻弦知意,起身走向桌边,在徐听彻身旁站定,伸手拿起另一杯合卺酒。
徐听彻微微俯身,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绕过棠少微执杯的手腕,形成一个交缠姿势。
两人距离拉近,棠少微僵了一瞬,本能地想要往后退,却被徐听彻牢牢箍在原地。
“王妃,请。”徐听彻嗓音低沉,在棠少微耳边道。
两人手臂抬起,衣袖下滑,失去衣料的阻挡,紧密相贴的手腕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棠少微忍着不自在,微微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棠少微被辣得微微蹙眉,松开交缠的手腕,将杯子放回桌上。
徐听彻目光随意扫了他一眼,缓声道:“王妃似乎和我想象中的不大相同。”
棠少微闻言大脑飞速运转,最后含糊道:“王爷和我从未见过,如今刚接触,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很正常。”
徐听彻目光幽深,盯得棠少微面上表情快维撑不住时,才轻声说:“王妃所言有理。”
眼看着糊弄过去了,棠少微却并未放松下来。
喜帕挑了,合卺酒喝了,那接下来,是不是该洞房了?不应该吧,翊王应当看不惯他才是,不会跟他洞房的吧?
安静的空气中,烛火“噼啪”一声轻响,徐听彻动了。
棠少微惊得连忙后退,左手下意识撑上桌沿,腰间的鎏金香球叮当作响。
徐听彻瞧见他的反应,原本想要离开的脚步现在却脚尖一转,跨步上前贴近棠少微。
高大的身影几乎将棠少微完全笼罩,他俯身凑近,和棠少微四目相对,低声问:“王妃作何如此大反应?”
棠少微上半身向后仰,试图与他拉开距离,半晌后诚实道:“我方才走神,不小心被王爷吓到了。”
“是本王可怕还是王妃做亏心事心虚了?”
“……”棠少微瞄了一眼桌上的花生壳,“偷吃了一把花生算做亏心事吗?”
徐听彻盯着他半晌无话,随后直起身往后拉开距离,“早些歇息,明日随我进宫。”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
棠少微紧绷的心弦总算是放松下来,府上的丫鬟将热腾腾的饭菜送来,打算为棠少微布菜,却被他拦住了。
“我自己来就好。”棠少微拿起筷子,自己乐呵呵地埋头吃饭。
徐听彻一晚上没回来,棠少微乐得自在,沐浴完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榻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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