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齐齐勒马，才没有伤到人。
那女子抬头，不是别人，正是昨日金小姐的丫鬟。
破庙那头，几个附近庄上的闲汉见势不妙便急急跑了。
薛如蹉翻身下马，看了眼那几人背影。“你没事吧？”
舒灵越望着不远处几人，严肃道：“可是那些人欺负了你？”
那小丫鬟又急又怕，连连摇头：“那只是几个想抢夺钱财的泼皮无赖。不是救我的命，是救我家小姐的命！”
三人皆面露诧异：“你家小姐怎么了？”
小丫鬟此刻方才哭出声来，涕泗横流：“昨日小姐从薛公子家中的铺子出来就将大小姐的事写信，找了信使送给老爷夫人，谁知忽然来了两个外邦打扮的人将她掳走了。”
外邦之人？襄州地处中原，鲜有外邦人踪影。
薛如磋问：“他们可留下了只言片语，为何要掳走你家小姐。”
舒灵越也问：“金小姐被掳走，你怎么一人来到此地？”
“那两人功夫很高，什么话都没说，掳走小姐后很快不知踪迹。”丫鬟道，“我便赶忙找岚溪夫人求助，可是却怎么都敲不开她宅子的大门。那时城门已经关了，我便在这破庙当中凑合过了一夜。”
许不隐想起金小姐自述是来颍城找姨母的：“岚溪夫人就是你家小姐的姨母？”
“正是姨夫人。她素日很疼爱两位小姐。家中下人也认识我，万万没有叫门不应的道理。”
溪岚夫人这个名号，薛如蹉自然是听说过。据说她是某位权贵的外室，那位权贵家世不凡地位高贵，万不可能接她一个平民女子入府，便给她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置下了宅子，并且留下了一众高手护卫。溪岚夫人虽一介女流，不会半分武功。但她的宅院却时常敞开大门庇佑些被仇家追杀的末路之人，有时还慷慨拿金银出面调停，所以在江湖上名声不坏。
舒灵越：“你可还记得那两人长什么样子？”
小丫鬟仔细回忆：“年轻一点的……三十出头，半边脸有大片的黑印，手中握剑。年纪大的那人，红发红须面容可怖得紧。”
此言一出，三人面露异色。
红须红发这等面貌十分罕见，江湖上唯有一人，乃是号称武功冠绝西域的怒金刚，在江湖绝顶高手中绝对排的上号。
此人莫非就是怒金刚？他为何突然来了中原。
金小姐一个才出闺阁闯荡江湖的大小姐，如何惹上了这样的仇家。
溪岚夫人的宅院为何会敲不开，是否跟金小姐失踪的事情有关联。
金家大小姐与人私奔莫非也与这两人有关？
金小姐既然是薛氏的顾客，薛如蹉理应帮上一把，但惹上这样的麻烦，只怕不容易随意脱身。他面露犹疑，此刻他们本是要替许不隐上门找宋神医求医，而梅陇镇也近在眼前。
“薛公子，几位大侠，求你们救救我家小姐吧。”那小丫鬟看出了他的迟疑，跪下不住磕头。
怒金刚绝对不好对付，至于那个半边脸长黑印的人，许不隐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甩开脑海中的思绪，直接道：“你莫慌，我们先去溪岚夫人府上问问情况。”金小姐被武林高手掳走，岚溪夫人又忽然家门紧闭，此事应有关联，先从她家中查起。
舒灵越弯腰扶起那丫鬟，面上一片平和，亦不免忧心：金小姐一个年轻女子被人掳走失踪了一夜，还不知落入什么境遇。
也罢，这两人都达成一致了，那么宋神医的行踪再寻也可，薛如磋叹口气，“带路吧。”
小丫鬟还要再下跪道谢，舒灵越拉了一把让她上马，几人在她指路之下到了溪岚别院。
正是方才他们路过的那间宅院。
*
这几日天气虽没到顶热的时候，但越近午时，四周暑气越盛，玉带溪流水潺潺，倒是带了一丝凉爽之意。
溪岚别院的门被敲响。
“有人吗？”门口的年轻人一边敲门一边问：“有人吗？在下乃是过路之人，我师妹有些中暑了能否借贵宝地歇息片刻。”
这人身边站着一位身材高挑消瘦的年轻女子。
敲门声在别院中好似传了很远又悠悠返回，衬托得此地诡异的静谧。
一身矜贵的年轻男子继续道：“若是无人，我们师兄妹便直接进来了。”
宅中还是无人应答。
这双过路的师兄妹对了个眼神，便施展轻功直接进了宅子里。
回头看大门，果然紧锁。
两人进门之后四处打量，这宅院半点不显豪奢，但十分宽阔整洁，院中墙角的杂草都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小径石板上也没有泥土，梧桐树下置着一方石桌两个石椅，石桌上刻着十九道棋盘。
两人直奔正厅。
正厅的门虚掩着，推开门，厅中果然空无一人。出了正厅，穿过月洞门，绕过一丛茂密湘妃竹，应是这主家的书房了。那书房门口挂了一幅楹联：
“庭有余闲，竹露松风蕉雨
家无长物，茶烟琴韵书声?”
一砖一瓦一石一木，处处透露出主人恬淡悠然的意趣。可这宅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与大厅不同，书房门却是大敞。
两人闪身进门自然是同样空无一人，推开窗，窗前的小花园里三角梅长得正好，色彩缤纷，平添艳色。
此等风雅之地却能嗅到一丝几不可闻的浅淡气味，两人神色皆是一变。
江湖人的鼻子，最擅长闻两种味道，杀气和血腥气。
这对师兄妹自然是薛如磋和舒灵越，两人心道不好：有血腥味，说明曾有人受伤。
两人找遍了院内的正房厢房皆无所获，最终在后厨和仆从居所附近，发现有异。
此处的血腥味比书房浓烈一些。
追着那道若有若无的气味，舒灵越两人找到了后院的一间杂物房，此处同样静谧，没有行动和呼吸声。两人谨慎推开门，血腥味骤然扑面而来，里面赫然堆放着十几具尸体。
这些人服装统一发饰奇特，额前左右皆垂着三条细辫。舒灵越飞快检查了下他们的尸身，死状简单，基本都是被人一掌震碎心脉或是一剑毙命，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打斗痕迹，这杀人的剑法也高明，尸首上竟连血也不曾多流。
薛如磋上前察看了下有几个死前还握着刀把的手，确认：“这些人都会武功，应当就是这别院中的护院了。”
若是江湖传言不假，这些护院必然武功不弱。武功不弱，却都没有反抗的痕迹，证明这些人几乎都是死在同一时间，谁能在几乎没有什么打斗的前提下眨眼间杀掉这么多高手。
薛如磋和舒灵越自然都想到了，怒金刚有一招刚猛的功夫，名叫渡厄掌，多年前他便是靠这功夫在江湖成名，和他同行之人正好又用剑。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杀掉护院的人恐怕就是他们，这两人掳走金小姐果然是冲着溪岚夫人来的！
这么大的院子除了护院，总有厨娘和丫头，也不见踪影。
那两人究竟把溪岚夫人、金小姐，这一院子的人弄到哪里去了。
这尸体在这么闷热的天气里，还没散发出浓重异味，没有长出蝇蛆，全赖这杂物间的底下乃是一个冰窖。两人踏足此地时便已发觉，此处的温度比旁的房间要凉爽得多。富贵人家苦夏要如何度过，有财力的便会在自家修建冰窖，自冬天开始储冰，有些还会自己制冰，到了夏季便能放在房中降温。
许不隐拨开盖着的干稻草，掀开那冰窖的盖子瞧了瞧。一股凉气瞬间袭来，冰窖极阔，温度也低。
“里面藏不住人。”
舒灵越却想起：“你说此地建造之时能挖一个大冰窖，是否……”
薛如磋也刚好想到：“你是说这里有地下密室？”
舒灵越点头：“宅中遍寻不见，或许有为了避祸修建的密室。”而溪岚夫人因为某种原因将人都带进了密室之中。
两人都不是精通机关之人，试图在这样大的宅院之中找到密室入口十分困难，况且这也只是猜测，两人还在纠结是否先离去另寻他法。舒灵越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耳力过人，察觉到有人靠近。
两人施展轻功，如飞鸟一般伏在了最高的那处厅堂屋檐之上。只见一个与方才尸首衣着打扮如出一辙的一人，敲门三下，发觉大门紧锁无人看顾，也直接翻了墙进来。
这人应该也是府上的护卫。
毕竟是常年居所，他一进来便察觉这里非同寻常的氛围。他十分警觉，粗略察看完正厅和几间正房见都空无一人，没有去后院察看，也没有一走了之，而是径自踏进了那间书房之中。
“走。”舒灵越和薛如磋轻巧落地，跟在他身后，躲在了窗边。
此人进了书房，伸手取下了左侧长明灯的灯罩，转动了那烛台。
房中的靠窗那一侧的地板，豁然向两边分开，露出一个地洞，黑漆漆的，入口处能隐约看见向下的阶梯。
他将长明灯还原，顺着那入口快步下去，那入口就自行封闭了，打眼看去与周围的地面毫无分别。
真有机关！
舒灵越两人此刻估摸着他的脚步应已走远，原样打开了机关，进入了那黑漆漆的地洞之中。
他们的脚步放到了最轻，顺着阶梯走到那地洞尽头，探身一瞧，却见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
这里应是一个仓库。房间两边整齐摆放着十几口大箱子，其中一口敞开的可见里面尽是金银珠宝。地上还绑了好些人，看打扮应是此处的花匠仆从，稍远处有个手脚被绑住嘴也被堵着还不时扭动的倔强身影，便是金小姐了。
果然在此处。
方才那个护院脚程很快，他本是察觉有异，想下来看看。却已经被一个半边脸满是黑印的人制住，他手法精妙、伸手点了护院的穴道。
他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名红须红发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也缓步上前，观其步伐便知是武林高手，正是江湖有名的怒金刚。
他指了指这护院，对着后方道：“娇娇奴，这讨厌的苍蝇怎么还有一只？”
娇娇奴？
这般狎昵的称呼，舒灵越和薛如磋脸上皆露出一个有几分难言的表情。
这怒金刚一让，他们这才看清大厅正当中端坐着一个四旬左右的妇人，她容长脸，眉毛极淡，面目最多算得清秀，一身藏蓝色的衣裙也有几分古板显年纪，听了此话也神情淡然，应是这别院的主人——溪岚夫人。
庭有余闲这幅对联，引自清代文人叶元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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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溪岚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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