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乐昭郎是不会把个人喜好放在台面上,他一惯注重礼数,很守规矩。
乐燎原次日醒得晚,乐氏之中为了纪念乐宴所挂的白绢已经悉数取下了。取而代之的是连续不断的四色,除了乐氏的绛红,还有徐氏的姚黄、冯氏的茶褐、何氏的青冥,随风震荡,威势很强。
因为兖州何氏的提前到来,乐宴的挂丧之期被正式缩短为一日。淹没于更迭之中,就像是潮汐更迭中消失的一朵浪花。
乐燎原有那么一刻的伤神。但只有一刻,他和院子里忙忙碌碌的家仆和弟子一样,要把十二分的精神都提起来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修真界四大世家齐聚。
乐燎原只知道乐氏的绛红色来源于凤凰花,干脆走到廊下把四色番布拉下来,果然看到四色之下各有暗纹。
乐燎原在看番布,乐昭郎在看他:“怎么,看呆了?”
乐燎原定定回头,手上松了番布,先问了最想问的问题:“……为何徐氏的姚黄下是金元宝?”
除了乐氏的凤凰花,就属徐氏的标志最好辨认了,奈何乐燎原很难想象一个大世家会以金元宝作为家族标志,况且姚黄也不是元宝常见的颜色。
乐昭郎问:“你可听说过姚黄牡丹?”
乐燎原想了一会儿,迟疑地点了点头。姚黄牡丹他没听过,但牡丹听过,大概是牡丹的一种。乐昭郎说:“牡丹富贵,徐氏多金,但正公大人登临仙都之后,便改为了金元宝。”
听着绝不是一件美事,乐昭郎还能如此轻松说来,乐燎原只能:“……”
乐昭郎说:“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
乐燎原这才顾得上问:“你怎么来了?”
乐昭郎乜他一眼,嗤笑:“现在才想着问?我让你问,不是问这个的。”
乐燎原被他戳穿心思也算习惯了,补上这一问只是怕太过单刀直入令乐昭郎不悦。乐昭郎心思难测,他只好礼多人不怪。既然铺垫足够,乐燎原就问了:“是正公大人要他们改的,还是他们自己改的?”
“自己改的。”乐昭郎说:“正公大人之前,修真界没有仙督之说,有了仙督之后,花无两朵,更何况是牡丹。”
乐燎原讪讪而笑,说:“要该改也改个好看点的,怎么就选了金元宝?”
乐昭郎也笑,说:“徐氏将它称为黄金纹,听着好听点,本质上没有区别。徐氏以善治闻名,据说经徐家家主之手,无有不可医治之病。选金元宝作为家主标志有两种解释,一种是治病救人千金不换,另一种是向徐家求诊需备千金,你选哪一个?”
“我选后者。”乐燎原撇了撇嘴,又很认真地问:“徐氏是不是很有钱?”
乐昭郎瞥他一眼,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说:“应是比乐氏有钱。”
乐燎原吸吸鼻子说:“我记得凉州很穷。”
“凉州是多山多瘴之地,或许对凡人来说不适生存,对修真者来说却是难得的天然之地,加上徐氏多修疗愈,奇珍异草应有尽有,皆可利用,故而相辅相成。”乐昭郎说完停顿一会儿,继续说:“过去或有坐拥烟波万顷的兖州何氏可以一争,如今却不行了。”
说起乐燎原的来处,他也算有了点发言权,兖州多商,水路便利仍在,那就是何氏自身的问题了:“因为万卷楼?”
戏文里常有昏君为博美人一笑大兴土木的故事,乐燎原深谙其理,何氏纵有万千财富,为此掏空了家底也不是不可能。
“是也不是。”乐昭郎领着乐燎原边走边说:“非要说的话,和万卷楼有很大的关系。万卷楼是一座真正的奇楼,若非兖州天时地利,单以富贵未必能成。可以说万卷楼能够建成,正是何氏实力的象征。但万卷楼落成当日,天降神雷,将何氏前任家主何犹在直接当头劈成两半。何犹在春秋鼎盛,结界之法闻名天下,却遭此横死。”
“都说这就是他亵渎凌波卷的报应。”
两个人进了房间,在桌前站定。乐燎原哪敢再劳烦乐昭郎亲自动手,连忙奉茶递上。乐燎原很想听这些事情,正是他需要的信息,哪知一时间四目相对,从乐昭郎眼中直接照见了自己的热切。
乐燎原尴尬低头,好似怯生生地问:“你觉得是吗?”
乐昭郎饮一口茶,说:“我无法回答。”
乐燎原屁股回到凳子上坐实,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明日就要往来夜宴,所有人都在准备,昭郎……来得及吗?”
乐昭郎素来寡言,怎么好像爱上了和我讲故事?
“事情要捡最重要的做。”乐昭郎怎么会不懂他的意思,说“按时吃药比什么都重要。”
乐燎原把药放在乐燎原手心上,灵力借机淌过。乐燎原才发现自己手上伤口似乎露了形状,倏尔又消失不见。乐燎原把药吃了,如此内外兼并,必能不露痕迹。
也行吧。
乐昭郎分明是怕他什么都不懂,还拖着一双残手,在人前惹出非议。
名师辅导,一般人还没这待遇。
乐昭郎将四家之事捡了重点说了,不带任何感情的,甚至没有多加煽动,乐燎原忽然就知道他真正来意。
明明可以假手于人的事情,乐昭郎为什么还要亲自跑一趟。
乐正公携两份凌波卷碎片登位仙督,使乐氏在四大世家中长期占据鳌头。四大世家面如巍峨冰山,其下却暗流涌动。如今乐正公已死,未来的家主是乐昭郎,人人都知乐昭郎持凌波卷碎片找回了乐正公遗失在外的孤孙,也就是人人都知道,乐氏的凌波卷并非统归乐昭郎所有。
世家已经被乐正公骗了一次,还会被乐昭郎再骗第二次?
乐燎原想的很清楚,几乎是立刻把自己所持的凌波卷拿了出来:“愿奉给乐氏家主。”
乐昭郎志在必得,乐燎原给他就是了,反正他能看到凌波卷上的内容,经上次一事,早就铭记于心,加上他已识字——
他可以令自己成为活着行走的半份凌波卷。
他的盘算乐昭郎心知肚明,双方默契地达成一致,乐昭郎接过东西没有多说什么,走了。
乐昭郎费尽心力赢下了家主之位,乐氏的家主之位却未必好坐。
随着何氏先至,全新的纷争已经开始。
躲在乐氏的大树下,乐燎原甚至愿意为他祈祷一切顺利,但乐燎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的都是小时候班主打人的事情。
过刚者折。
做人,总是要能屈能伸的好,在他看来,乐昭郎算不得什么刚直烈性,非要说的话,就是性子上有点坳。
乐燎原不明白他的坳,但他一直这么坳,总是要吃亏的。
就像在过去,更多的人喜欢乐宴而不是乐昭郎。
至于未来,乐燎原不知道。
乐燎原此刻又觉得有点可惜,一口气将叹未叹,耳听天边响动,习惯性的念头把那口气生生催了下来:
乌鸦引路,乐昭郎怕不是真的要倒霉?
戏班里过去就最怕这兆头。
乐燎原沉在遐思中忽然惊醒。
乌鸦?
他怎么又遇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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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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