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燎原消停了一日,就一日。
乐昭郎那边并无消息传来,巧的是也无人来寻他。他躲在房中写字,凝神静气。夜晚靠在窗前细细看去,没有鸦雀也没有红色彗星,是难得的寂静之时。
夜尽天明,乐白的脚步声匆匆而来,说是何冲冲来了。
乐燎原没有和何冲冲打过交道,虽然何氏来的最早,还多一个晚宴,但他只和何冲冲照面,可以说没有单独说过话。
在他眼里,何冲冲人如其名,是个冲动浅显的小孩。
乐燎原问:“他一个人来的吗?”
乐白抿嘴笑,说:“蹦蹦跳跳来的。”
乐燎原其实也不喜欢带孩子。
他小时候就没被人带过,野草一样长大,突然发现世界上并非人人如此,只觉得精怪多事。就像为何有简单的路不走,非要给自己找麻烦。
想法归想法,乐燎原还是撑出一张笑面,给足了何冲冲脸面:“家主怎么来了?”
何冲冲照常穿着代表何氏的青冥色服装,乍看都是一样的,实际上暗纹变换了几遭,每一件都和前一件不同。
平心而论,是个漂亮的小公子。
乐燎原难得有机会细细打量他,一时也觉得惊奇,慧夫人气度虽有却不是什么美人,何氏如今在世家之中亦难算的出挑,何冲冲却不显平庸。
这样的人,在凡间会被称为天生命好。
天生命好的何冲冲站在冒牌货乐燎原面前,大约是清谈会后开了些窍,话说的很克制:“你不来,就只好我来啦!”
他再开窍都说不出这样的话,恐怕是出门之前慧夫人着意提点过的。乐燎原继续捧他,说:“本该由我亲自拜访家主,只是前日拜访时,家主出门去了才不巧错过。”
何冲冲摆了摆手,隔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说:“你不用这样文绉绉的和我讲话,我年纪小,不像他们在意这些虚礼。”
这话说的挺有水平,他若是真学得快,也不枉费慧夫人的一番苦心。
乐燎原笑了一下,说:“礼到了心意才到,既然家主心领了,敢问我如何称呼家主才能更显亲近呢?”
“母亲叫我冲儿。”何冲冲想了一下,说:“我们同辈,年纪差不多,你叫我冲冲,我叫你燎原如何?”
乐燎原并不在意这些,说:“都听你的。”
何冲冲却好似生出点不满意来,挠了挠头问:“我瞧郎主和你亲近,你一口一个昭郎地叫,怕是没几个人敢的,但是好像不记得郎主怎么叫你的了,也叫燎原吗?”
这一下把乐燎原给问住了,他和乐昭郎相处这么久,还真不记得乐昭郎怎么称呼自己的。燎原,乐燎原,好像都没有。
乐燎原试图敷衍过去:“没有刻意的称呼,就很随便的。”
何冲冲说:“总不会叫你小公子吧?”
那是真不可能,他要是真的乐燎原还有那么一丝可能,偏偏是个假货。乐燎原笑的勉强:“折煞我了,那是大家体谅我,郎主怎么会叫这个称呼。”
何冲冲问:“你有小字吗?”
乐燎原摇头,借口找的很快,还把这个话题踢回去了:“我在凡间长大,出身贫苦,有名字就不错了。来到修真界,好像修真界并不看重取号?”
“那是有的号太傻了,譬如……”何冲冲噗嗤一下笑了,想说又不太敢说的样子,拉着乐燎原说:“我告诉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
完全是个孩子,乐燎原对他的触碰就没什么感觉,反而还真有一点亲切,陪着他说:“你说,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何冲冲还是犹豫,狡黠地看着他,突然语气又低又快:“你家郎主在外号冷面郎君,你觉得他会喜欢吗?”
“……”
乐燎原发誓自己想忍的,还是没忍住,何冲冲还要煽风点火:“就说嘛,乱起的,谁会喜欢啊。”
乐燎原说:“这个可千万别让昭郎知道。”
“知道如何,杀之而后快吗?也有人暗地里给他取号月光快手的。”何冲冲把自己说笑了:“我猜郎主不会不知道,只是没人说到面前,假装不知道罢了。”
乐燎原实在难以将乐昭郎和这两个称号联系在一起,笑意不停,只好说:“原来过于写实也不是一件好事。”
“是啊,郎主总不能拿这两个称号到外面去自称。”何冲冲笑完,又问:“你没有小字,那你原来叫什么?”
话题转的太快,乐燎原笑意没瞬间消失都算是够意思了。
他怎么会把那个名字再宣之于人?
乐燎原说:“我忘了。”
太假了,无非是看何冲冲肯不肯受。何冲冲像是聊开了,好奇心不减,跃跃欲试的:“我知道郎主小字,和你换如何?”
乐燎原说:“你如何得知?”
何冲冲一丝丝得意:“郎主嘛……”
乐燎原不动声色地说:“我在乐氏这么久,没人提过。”
意思是,何冲冲说的未必是真。
何冲冲按理说是不太受得了激将法的,但这次他的反应有些奇怪。乐燎原还怕自己说错了什么,想了想又不见端倪。
两个人突然变作僵持。
何冲冲说:“……事关郎主和正公大人的往事,或许是没人敢提。”
何冲冲看着有些后悔,却把乐燎原的好奇心勾上来了。世家对于非常规出身的乐昭郎多有盘算不是秘密,乐燎原本来抗拒这一点,如今却觉得,换种视角或许又有不同的故事。
乐燎原伸出一根手指,好朋友交换秘密似的引诱何冲冲:“我和你换。”
何冲冲舒出一口气,像是想开了,昂着下巴说:“你先说。”
乐燎原不喜欢旧日的名字归不喜欢,这时想到的却是修真界的忌讳,又想到乐昭郎关于他的出身撒的那个慌,就说:“是凡人才有的名字,叫鸦雀。”
乐燎原觉得这不算一个谎,他没有负担。
何冲冲显然没听过,撇了撇嘴角,还算给面子的没有用语言做出评价。乐燎原眼睛亮晶晶的,何冲冲说;“看来你是真的想知道,郎主的旧名是……阿芜。”
“啊呜……”乐燎原轻轻念了一声,说:“是狼啊。”
“是杂草。”何冲冲纠正他,大概反应到在议论的人是谁,立刻变了语气,说:“我听说的。”
乐燎原借着话头说:“我带你去乐氏花圃看看吧。”
何冲冲也不想再聊这个,只是年纪小,说的话还是生硬:“现在应该没有杂草了吧?”
乐燎原说:“没多少人知道的话,乐氏没有这方面的忌讳。”
何红冲似乎还想叮嘱一下,硬生生忍了,说:“听说前几日徐氏兄妹还特意去花圃看过,看来有很多珍奇花木。”
乐燎原诚实说:“我不懂这个的。”
何冲冲说:“那就随意看看。”
他到底年纪小,心思纯澈,转眼就被花花草草迷了眼睛。
乐燎原初时觉得他浅显,如今又觉得他单纯。
这样好的命格,是该做富贵人的,只可惜生在了何氏,要做一个家主。
乐燎原再次确认,家主不是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做的。
何冲冲玩的直喘气,乐燎原看他意犹未尽,拿帕子给他擦了汗,说:“时间还早,不急的。”
“不行。”何冲冲大概怕腻着他,往边上坐了坐,拿手给自己扇风:“母亲和赢叔都会说我的。”
慧夫人管他是理所应当,只是何赢身份微妙,乐燎原问:“何赢也管你?”
何冲冲红着一张脸,说:“算是吧,虽然他不怎么说,但是一个眼神下来……比我母亲还凶。”
少年心性大抵如此,上一个这样讲话的还是荆棘儿,差点叫乐燎原怀疑天下富贵之人都该如此,但是转念想起荆棘儿的遭遇,又想起冯氏和徐氏诸人,便作罢了。
他觉得何冲冲可爱,就更觉得可惜。
何冲冲微微别过了脸,说:“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乐燎原的手搭上他的肩膀,玩笑似的说:“你还挺敏锐。”
何冲冲大概是哼了一声,隔了一会儿才说:“我又不是傻子。”
乐燎原问:“今天玩的开心吗?”
何冲冲说:“说的好像我只顾着玩一样。”
乐燎原的手越发轻缓,好似傍晚拂过脸上的风。一天又要过去了,乐燎原问:“那你走这一趟是为了什么?”
何冲冲转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有玩闹过后的快意,更有一点显见的天真,问:“你愿意和我去何氏玩玩吗?”
徐氏兄妹已提过类似的要求,一个个都哞足了劲儿想要乐燎原走出乐昭郎的掌控。
但是乐燎原此刻没有顾忌那些深意,只如一个玩伴一般和何冲冲闲聊:“是慧夫人让你来问的?”
何冲冲摇头,说:“是我想找人玩,母亲说让我来找你试试,如果处得来,再让我决定要不要邀请你。”
乐燎原笑了。
“我觉得你不错,所以我是真心邀请你去九重境做客的。”何冲冲认真地说:“九重境比凤凰丛还要了得,你要去吗?”
应付徐氏兄妹很简单,应付少年的真心却很难。
慧夫人手段了得。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