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冲冲骇了一大跳。
乐燎原看着平和,说起杀人诛心的话亦是不起波澜,一时之间更叫人胆战心惊。冯原落半点不意外,还露出点若有似无的欣赏来,像是非要把乐燎原和何冲冲之间的那点迷障给挑开。有冯原落在此,早晚都有这一遭,乐燎原眼前有更重要的事情,已经无心在意,干脆向着冯原落问到底:“我都能想到的事情,别人想不到?”
“你之聪明,其实也挺少见。”冯原落声音清冽,寒意在不知不觉之间,但他人是笑的:“何氏家主所言,我过去不曾听过,难以解答。”
乐燎原不满意这个答案,何冲冲更不满意,仿佛被骗了似的,说:“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有。”冯原落说:“就像我不知道何氏凌波卷置于何处,是真是假。”
“荒谬!”何冲冲更生气了:“万卷楼之上,已叫你们当场看过,为何当时不说,背后血口喷人?”
“当时不说是不忍。”冯原落依旧淡然:“现在我明白告诉你,万卷楼上的凌波卷是假的。”
“你……”
事情变故太突然,乐燎原完全再长一万个心眼都预料不到冯原落这个话题的走向,眼见收不了尾了,冯原落还要说;“是真是假你岂非不止?说什么认你为主,你当真可以看见凌波卷上的内容?”
“如何不可?难道要我默写自证?”何冲冲冷笑:“那我还真不会上你这个圈套。”
何冲冲和冯原落不同,何冲冲是那种一看他说话状态便可知真假的人。
冯原落这才给了他三分眼色,在何冲冲看来恐怕是给了凌波卷的颜面,但乐燎原想冯原落恐怕是因为另一件事——
慧夫人的确可能将何冲冲一并瞒过,但何冲冲眼见凌波卷,那便是慧夫人早就见过了。
慧夫人亦曾言自己能见凌波卷。
何冲冲转身留下一个不屑的背影,冯原落亦往角落走了两步。乐燎原完全如走流程一般,随意劝过了何冲冲几句,又到冯原落这边。
冯原落犹自带笑,见乐燎原不为所动,就说:“你样子做的足。”
“……”乐燎原和他完全是各讲各的,问:“你怎么看?”
冯原落转了转身体,刚好把乐燎原挡住,才说:“你是说何氏凌波卷的下落,还是慧夫人能见凌波卷的事情?”
乐燎原说:“不是一回事?”
冯原落一只手指眼见就要戳上乐燎原胸口,乐燎原身体一闪就避开了,那副忧人忧心的表情多了一分厌烦,冯原落说:“你试探我,却不让我试探你?”
乐燎原脸色不变,声音更冷:“摸一把就算试探?”
“我是说你心中有事。”冯原落永远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还来笑他:“说你没画中人好看,真吃味了?”
“那是女子……”乐燎原一闪而过想起唱戏的旧事来,正因为花旦所以惹出许多事来,一分的厌烦就变作了两分:“你愿意说就说,不愿说就算了。”
冯原落说:“你气性忒大。”
“你才知道?”乐燎原说:“那你也算是知道了。”
“你是真正的凡人,又没有修真又没有命星的,你能看见,慧夫人当然也能看见。”冯原落吐出一个词:“天赐者?也不排除何犹在把凌波卷上的内容直接告诉慧夫人的可能性。”
乐燎原说:“说了和没说一样。”
冯原落嗤笑,拉他看向临窗对月的何犹在:“答案就在那里。那幅画中的人,不觉得有些面熟吗?”
乐燎原正要开口,忽然天边暗云飞速流动,还以为是秘境之中的时间又在加速流动,但速度越来越快,渐成不能承受之势——
乐燎原不由得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威压消失,青天白日,却是回到了现实之中。
如看一场戏,铺垫足够,正要到达跌宕之处,却戛然而止。
慧夫人还能问:“一切都好?”
自是一切都好,只是未免太过无所收获。冯原落笑盈盈回答:“一切都好。夫人一直守在这里?”
慧夫人笑言:“你们不出来,怎敢离开?”
乐燎原最会辨别日头的,过去在戏台上,每当日照西移,就意味着煎熬行将结束。此刻日照方向几乎不变,不由得说:“夫人一天一夜都守在这里?”
他有些不安,因他和乐昭郎每日通信,恐怕就此误了时辰。
慧夫人看出他担忧,说:“你们在秘境之中过了多久,外面不过须臾片刻。”
乐燎原松了一口气,却不由得想——之前也是这样吗?
算起来,他只在去往万卷楼的通道之中体验过秘境,本就是做通道之用,不曾注意到秘境和现实之中的时间影响。
何冲冲看着慧夫人,看起来很想给慧夫人一个拥抱,偏偏不曾动作,还略略侧过了头,心里有什么过不去似的。
冯原落恭恭敬敬道:“我们已安然出来了,夫人若有事不如等我们稍作整理之后再谈?”
慧夫人颔首,只一伸手,何冲冲好似不由自主地亲近她,她笑了一下,对乐燎原和冯原落说:“多有辛劳,那便晚些时候再见。”
乐燎原问冯原落:“你这是何意?”
“慧夫人难道看不出何冲冲的变化?碍于我们外人在场罢了。”冯原落说:“慧夫人撒了这张网,眼看到了收尾的时候,我们难道不做准备就跌进去?”
乐燎原想了一下才说:“我本来没有打算问的。”
需要问的,必不会轻易相告,有意勾兑的,只怕闭目升天也要送到面前。
冯原落狡黠一笑,说:“你准备去问郎主?”
阳光正落在冯原落眼角上,给他姣好的面容增添了一丝亮色。乐燎原问:“秘境还能停留时间?”
“眼前的确时间没变。”冯原落抬头看天,笑了一下,说:“秘境不能停住时间,但无非是在秘境之外再套一个法术的问题。夫人如此做,你还不明白吗?”
乐燎原反应过来,也只得无言的笑了一下。
乐燎原背后是乐昭郎,冯原落背后是冯氏,都是慧夫人不愿轻易得罪的人物。
冯原落说:“好好和郎主说道说道,这事儿有趣,我很想知道郎主的反应。”
如果乐燎原没有猜错,慧夫人将以秘境中画轴为饵,将他们引入下一个含有真正目的的秘境。
那幅画轴,会是何氏的凌波卷吗?
可是何氏的凌波卷,和乐昭郎的血又有什么关系?
乐燎原思索良久,本想和盘托出,可乐昭郎之性情之谋算浮于眼前,闭目又是秘境中慧夫人所受种种——
他的出身,他的过去,在他身上有深刻的烙印。
他冷眼旁观地久了,就还是把自己摆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乐燎原太明白大危机便是大机会,至于乐昭郎,郎主总有办法的。
乐燎原给乐昭郎的信中便只剩下一句话:慧夫人恐今夜起发难,意在昭郎,望郎主早日准备。
乐燎原放飞鸽子,冯原落已经在小院里了,乐燎原唯恐他久等,赶了两步出来。
冯原落不是立刻开口的:“这么急着去赶慧夫人的圈套?”
乐燎原会错了他的意,还以为冯原落先得了消息,所以与他一起去找慧夫人用晚餐。
日头正在西斜,但还没有变成夕阳,只有透明的日光正在加深浓度,每一刻,就比前一刻深一点。
在这种静默里,冯原落显得精神散漫,想到什么说什么似的:“你本不用掺合进来的,要不要等郎主的回信?”
乐昭郎所给的慧夫人所需的开启秘境的钥匙就在乐燎原手中,乐燎原奇怪地看着他,说的却是:“郎主的回信没有这么快。”
冯原落点了点头,他就坐在院中石桌上,两条长腿晃啊晃的。又过了一会儿,很短的一会儿,落下的日光却明显深刻了一点,冯原落跳了下来,很轻纵地说:“希望晚饭好吃一点。”
希望一切顺遂。
他明白了,乐燎原也明白了——他自己想去看看,乐昭郎和慧夫人也都希望他去看看。
他们吃一顿心不在焉的晚饭,说一些心知肚明的话。和乐燎原想的不同的是,慧夫人把记忆之境中未曾完结的故事一笔带过了:“当初为了这个打不开的秘境,先夫仿造了你们经历过的这个秘境,以作探究之用。但那时候也不算成功,后来何赢作为何氏掌教修补了这个秘境,他是第一个也是你们之前唯一体验过这个秘境的人,他说……是我的记忆之境。”
冯原落和乐燎原对视一眼,冯原落问:“夫人初时不知道是自己的记忆之境吗?”
慧夫人摇头,看向何冲冲,说:“直到此时我也不知道里面是哪一段的记忆,所以要你们进去,真是辛苦你们了。”
一个显见的谎,冯原落轻轻拨了回去,说:“掌教至少说过境中安全,不叫夫人多余担心。”
慧夫人在笑:“那是自然。”
乐燎原问:“家主这次还和我们一道吗?”
只要何冲冲在,不愁从他嘴里套不出话来。
慧夫人回答:“更是自然。”
乐燎原觉得不对,这种不对的感觉甚至和他初遇乐昭郎的那天有点像,极少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或许这就是世家的争斗,他一个凡人卷入其中所无法抗拒的威压。
乐燎原拿出乐昭郎给的钥匙,缓缓打开了慧夫人筹谋已久的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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