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相的本意是嘲讽，但落到别人耳朵里，就生出了其他意味。
小段和老吴背着鼓鼓囊囊的物资包，在门口看戏，满脸都是"磕到了"的表情。
姜休笑了几声，转身揽着他下了台阶：“舍不得我就直说。”
这些愚蠢又自信的人类！
村长耳朵不大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直到小段引着他往外走，他才反应过来，热情地走到了前头：“送物资是吧？这儿没多少村民啦，送起来挺快的……"
这个村子不大，从住所到村民家只隔了一条街。
越往门前靠，混着消毒水和土腥味的刺鼻气味就越浓。
姜休拽着他的手腕，把他从泥潭前拉开，低声说了句：“小心，这里的水不干净。”
容相定睛往水坑里一瞧，混浊的泥水里，裹着几颗尖锐的小东西，说不好是獠牙还是铁钉，但只要踩进去，免不了皮开肉绽。
容相顿时火大。
带路的村长罗里吧嗦说了一路，连怎么挖埋尸坑比较省力都讲过了，注意防护的事却愣是一句没说。
他瞪着前面的小老头，看着老头娴熟地绕过水坑，却没给一旁的小段腾地方，一个劲儿地负手往前走。
小段没敢踩水坑，只好绕到老头身后，把伞往前倾，自己被淋了一身。
容相直接问道：“你们怎么染上瘟疫的？”
见村长不理，他又抬高了声音，重新问了一遍。
嗓门大的连旁边的玻璃窗都在抖。
但村长还是不答，铁了心地装听不到，走的飞快。容相更加恼火，刚要冲过去问个明白，就被姜休揪住了衣领。
他谨慎地抓住领口，猛回头：“你干嘛，我衣服又不多！”
姜休手上的力道一点也不松，径直把他拽了回来，才替他整了下衣领：“问不出来就别问了，妖兽的地盘，能活下来的都得守它的规矩。”
容相一想，也是，就安静了。
过了三家大门，村长才停住，笑眯眯给他们一指：“这门里面还有活人。”
说完，他就呆在台阶下，开始扶着腰咳嗽，看这架势是开不了门了。
姜休把伞往容相怀里一塞，嘱咐后面的老吴看好他，然后径自上了台阶，叩响大门。
大门敲起来空洞洞的，带着回声，木板芯子估计被虫子啃空了。
姜休一连敲了七八下，没人回应，容相嗅出一丝熟悉的气味，直接窜上了台阶。
老吴一个不留神没看住人，吓了一跳，也跟着要往上窜，被姜休比了个手势止住了。
姜休把他往身后带了点，边敲门边问：“这么担心我？”
容相刚要说他自恋，就听吱呀一声，大门开了。
还是直接敞开的那种，轻飘飘的木门直接撞了墙，又回弹，被缩在墙边的小女孩的衣服挡住。
姜休给他带到了个好地方，这位置刚好能和小女孩面对面。
只是容相一看她的脸，瞬间就僵住了。
小女孩蓬头垢面的，抱着个脏兮兮的洋娃娃。她脸色青紫，额角有一处溃烂的脓肿，混着血丝的脓液正往下滴，眼药水似的，精准滴进来洋娃娃直往上翻的眼皮里。
姜休垂着手电筒，没晃到半人高的小女孩。他低头问道：“小朋友——”
小朋友的视线茫然地从他移到容相身上，然后，两眼发亮，径直扑了过去。
可容相就像被魇住了似的，愣愣盯着眼冒绿光扑过来的小女孩，没动身。
姜休猛地出手，把他推下台阶，但还是晚了一步。
沾着脓液的牙，狠狠咬进了皮肉里，一时间，血水飞溅，还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
容相一连踉跄着下了好几节台阶，才被赶来的老吴扶住。
姜休整个手腕都浸在血里，脸色却非常沉静。他用另一只手卸了小女孩的下巴，抽出手甩了下血，对老吴说：“给我两块糖。”
老吴慌忙剥开糖纸，隔空抛了过去。姜休接过，替小女孩合上下巴，又喂了颗糖，挺耐心地哄道：“别怕，有人开门伤害过你吗？”
小女孩含着糖，恢复了点冷静。她眨巴眨巴眼睛，刚想说什么，一开口，下巴又脱臼了。
姜休：“……”
姜休冲容相解释了声：“小姑娘先天性的。”
容相心说你跟我解释个什么劲儿，趁机问他："疼不疼？"
姜休道：“还行。”
容相更加奇怪：“那你惨叫什么？”
姜休："……"
姜休不知道是无语还是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是我叫的。"
底下两名治安官直接拔出了枪，老吴指着村长，小段指着小女孩。
气氛骤然剑拔弩张，老吴厉声喝道：“谁！出来！”
村长终于被这一嗓子止住了咳嗽，他迟钝地反应了半晌，叹了口气：“小丫头，不许吓唬叔叔们。”
小女孩颤抖着摇头，不知道是拒绝还是在解释自己没有。
这时，她怀里的洋娃娃又发出来一声惨叫。
但这次的叫声明显是个女人，带着哭腔，像是在喊"啊"，也像在喊"猫"。
然后，又一声，还伴随着房屋倒塌的轰响。
这娃娃是个录音机，存着过去地震时，人们的惨叫声。
叫声来源找着了，小段老吴都松了口气，收起了枪。
村长又嘱咐小女孩：“把娃娃关了，地震早过去啦。你好好养病，他不会来找你啦。”
小女孩猛地打了个冷颤，关了洋娃娃，缩回了床上。
姜休从包里取出一份物资，轻轻放到门口，替小女孩掩上门。
三个人从楼梯上下来，姜休问村长：“小姑娘怎么回事？地震是什么时候的？”
容相惊讶地看了眼姜休，没想到这个人模狗样的东西，居然还有点良心，知道不能当着小女孩的面问这些。
村长叹了口长气，悠悠说道：“地震，好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没调过来。据其他人说，小姑娘自从那次地震以后就疯了，见谁都咬，我都差点被咬过。”
容相冷冷问道：“之前呢。她受过什么委屈？你说的那个人是谁？”
村长上下打量了番他，神色有些复杂：“唉，你个年轻小伙子，打听人家姑娘私事做什么……”
村长不肯多说，背着手往前走。
姜休拦住他，语气强硬不容置疑：“他和治安官有同等质询权，建议你如实回答。”
村长被他挡住了路，躲不开，纠结了一阵，只好又说道：“唉，小丫头命不好，从小一个人生活，她又长的漂亮，有的小混混就……唉，那时候精神就不大正常了。”
听他说完，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姜休让开道路，村长摇头晃脑地叹着气，领着他们走了到另一家门前。
这家门前没有台阶，村长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弓着身子找了半天，终于摸出来一把打开了锁。
进了门，一股浓郁的腐臭味直冲鼻腔，紧跟着村长的小段没忍住，干呕了一声。
床上躺着一个病歪歪的人，胳膊从床沿垂下来，像在河里浸了三天，又肿又白。
细看之下，胳膊上的脂肪层和骨头已经失去了连接，好像再用力一拽，就能把完整的白骨从快爆开的脂肪里抽出来。
小段放下物资，匆忙扫了眼屋子，没看出什么异常，然后拉着村长出了门。
村长颤颤巍巍地，重新锁上门，感叹道：“可怜呦，估计挺不过今晚了。”
容相关注点永远清奇，他一指村长的口袋：“有人给你发消息。”
那个手机，从刚才说小女孩往事的时候，就震个不停，他一路都盯着手机，生怕它震得太厉害，从口袋里摔出去。
可村长居然浑然不知。
被他这么一提醒，村长才拿出手机，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眉开眼笑：“又有人来啦。明天……嗯明天，你们能帮我把尸体送到坟地那边去吗？”
几名治安官本来就是帮忙抗疫的，自然同意。
后半截路程，村长情绪明显高涨，一口气没歇，带他们给十五户人家发放完了物资。
其中病患六名，正常人九名，但都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对他们爱搭不理的，什么也问不出来。
发完，村长又感谢几句，等不及送他们回住所，就先离开了。
幸好几个治安官记忆力很好，又顺着原路找到了住所。
换完衣服，喝了点自带的热水，几个人围坐在沙发上，开始分析情况。
一直走在最后面的老吴率先开口：“我觉得村长不对劲。能在天灾区里活跃的普通人，大概是投靠妖兽的内鬼。”
姜休一点头：“关键是，他想做什么。”
对于瘟疫类的妖兽而言，感染者越多，妖兽能力越强。
与其让村长费劲苦心，远远找几个人过来被感染，还不如直接让他带着病源去外界，一传一大片。
为什么要引人来？
小段思索片刻：“是不是因为，这类妖兽太弱，一下子感染太多，反而吃不消？”
老吴赞同道：“我也觉得。咱光明正大进了村，它都不敢露脸，估计还在成长初期，没有抗衡的能力。”
姜休皱着眉，那是一个否定的态度。但他看了眼容相，话就变成了：“那不急，可以再调查几天。”
姜队都发话了，小段老吴自然没有异议。
他们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就要回房睡。
容相坐在沙发上没动。他看着众人的身影，冷不丁开口：“没时间了。三天之内，妖兽必定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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