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别拦着,这孽障不揍不长记性!当年我闯荡江湖都没这么丢人,他倒好,办个宴都能闹出这么大的事!”许灵韵铁了心要动手。
宁建德拉着她的手腕,低声劝了又劝:“行了行了,朕已经骂过他了,再打就真伤着了。”
“你先带他回宫,好好教他规矩,往后别再让他惹事就是了。”
许灵韵不依不饶,拉着宁建德撒娇:“都是陛下惯坏了他,如今臣妾教训都教训不得了。”
说着,她手指已经轻轻往皇帝掌心蹭了蹭,指尖还不安分,划着圈圈,悄悄勾上他的龙纹袖口,已经往里面伸了。
这点娇憨的小动作,叫宁建德心上起火。
“好,好,是朕的不是。”宁建德连声附和着,叫她放下了鞭子。
说着又顺势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低声哄道:“孩子皮实,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你?”
转头瞪向宁姜,“板子免了,但禁闭三个月,回你府里抄《资治通鉴》,抄不完不许踏出府门半步!”
许昭仪这才像消了火气,对着宁姜呵了一声孽障:“还不快起来,谢了恩,滚出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宁姜连忙爬起来,跟宁建德行了礼,就要往外走,走之前还看着他父皇,特意挤眉弄眼了一番。
宁建德看那意思,大概是多谢父皇救我狗命,简直是气笑了。
殿门关上,贾明知已经知情识趣退了出去。
宁建德的目光落在许灵韵身上,轻轻拢起她鬓边的碎发。
记忆突然翻涌了更多……
那年猎场,她一身红衣骑在白马上,银鞭一挥,叫人恨不得倾城奉上,只为博她一笑。
宁建德不打算克制心头的悸动,收紧手臂将人圈住,声音低沉:“灵韵别走,先陪朕一会儿。”
许灵韵眼底闪过一丝促狭,已经捏着银鞭,鞭梢冰凉,轻轻从皇帝的脖颈滑下,一路向下,时不时稍作停顿,最终缓缓划到那最柔软处。
“陛下还记得这鞭子吗?”她踮起脚尖,吐气如兰,“当年你说,我挥鞭的样子,比天下所有女子都好看。”
宁建德的呼吸骤然变重,伸手按住她持鞭的手,眼底满是炽热,凑了上去:“当然记得,朕怎么会忘?”
风裹着骤雨掠过庭院,满架蔷薇被打得七零八落,粉白的花瓣蜷曲着贴在湿泥里,沾了浑浊的水渍,原本舒展的瓣尖蔫得发皱,像是被揉碎的云锦散在青石板上,只剩几点残红在雨雾里漾着细碎的哀戚。
池畔金鳞鱼一次次跃出水面,水珠从它光滑的鳞片上滚落,在空中划出细碎的银线,却总是在触到龙门顶端的刹那,力竭般坠回池中,溅起一圈圈涟漪。
终于,一次蓄力后,它的尾鳍堪堪勾住龙门边缘,借着惯性奋力一挺,整个身子便翻了过去,落入另一侧的清池里。
花皱了,鱼跃了,许灵韵窝在皇帝怀里,手指轻轻划着他胸口,语气带着几分委屈:“陛下,前几日臣妾宫里的宫女,不过是多领了两批布,就被贵妃罚了一月俸禄,还要抄十遍《女诫》。”
她抬头看向宁建德,眼眶微微泛红,“臣妾知道贵妃位高,可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呀,您看,臣妾手都抄疼了。”
宁建德闻言,眉头皱起。
他本就对贵妃渐渐不满,从前是她肖似柳雁菱先皇后,所以多宠了几分。
可如今贵妃甚至开始插手朝政,显然所图不小,宁信一派,甚至从来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他还没死呢,他们就这么急不可耐了,百年之后,叫他怎么信他们?
又想想宁姜和宁舟两个儿子,稍微顺心一些,少年顽劣,或是并无大勇,有什么关系,只是不该肖想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此刻听许灵韵这么说,宁建德搂紧了人在怀里,语带安抚:“你受委屈了。朕也知道,贵妃近来是越发不像话,有些腌臜事,以为朕不知道,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许灵韵心里一喜,知道自己枕头风吹成功了,面上却装作懵懂,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了:“陛下说这些,臣妾也听不懂,臣妾只知道——”
她翻身压着皇帝胸口,脸蛋贴上去,显得很依赖,“陛下疼我,疼小七,就够了。”
宁建德被她这副模样逗笑,伸手将人紧紧抱住,眼底满是宠溺:“你啊,就会装糊涂。”
话里虽带着调侃,却也默认了她的听不懂,毕竟有些话点到为止,才最合心意。
夜里,独自用着晚膳,宁建德突然叹了口气,对贾明知道:“也就灵韵和小七,敢在朕面前这么放肆。”
那话里其实还是炫耀居多,贾明知心知肚明,笑着接话:
“昭仪娘娘性子直率,也是真心为陛下好,七殿下少年率性,虽然顽皮,却始终爱戴陛下。”
“再说,当年若不是娘娘痴情,国公府那样的三朝元老,本就不指望靠儿女争宠,娘娘能入宫,全是跟陛下的缘分。”
宁建德想起当年的事,嘴角也露出几分笑意。
只是很快又收敛起来,正色道:“话是这么说,往后还得好好盯着老七,免得他再犯糊涂。”
“是啊。”贾明知附和着,心里却不这么想,陛下惯着宁姜不是一两天了,要是能改早就改了,哪还轮到今天。
……
到了说好出发去河陇寺的日子,宋淇妍起了个大早,侍女桂枝捧着一套月白色素裙进来,裙摆绣着几枝淡青色兰草。
“郡主,太后吩咐今日祭灵需着素服,这是昨儿尚衣局赶制的,您试试合不合身。”
宋淇妍起身接过衣裙,指尖抚过细腻的面料:“看着就是极好的,皇祖母用心了。”
换好衣后,梳了个简单的双丫髻,衬着衣服,宋淇妍只簪了一支白玉簪,未施半点粉黛,眉眼更加清透的同时,又多了几分沉静。
刚收拾妥当,殿外便传来太监的通报:“郡主,太后的銮驾已在宫门外候着了,太子殿下也已在车前等候。”
宋淇妍应了声,拎着裙摆走出殿门,昨天已经商量了,因为宁瑾身体不好,太后特意叫上他一起去拜拜,因为河陇寺确实很灵验。
宫门外,两乘明黄色銮驾静静停放,旁侧立着几位宫人,太子宁瑾正站在第二乘銮驾旁,身着浅灰色常服,脸色虽依旧苍白,却身姿挺拔。
见宋淇妍走来,他微微颔首,目光温和无波:“表妹今日可安好?”
宋淇妍回礼示意他,“一切都好。”说完话,已经走到自己的銮驾前,抬脚上车,身旁的侍女扶住她的手臂:“姑娘慢些,车内已铺了软垫,太后特意吩咐过,怕路远颠着您。”
宋淇妍轻声谢过,弯腰钻进车内坐稳,车外便传来宫人扬声:“起驾——”
銮驾缓缓动了起来,朝着城外的河陇寺而去。
不多时,銮驾停在河陇寺外,宋淇妍身着素色衣裙,随太后拾级而上。
殿内早已备好大长公主的灵位,香炉里青烟袅袅。
进殿后,太后先率众人行礼,抬起头来,一时间百感交集,轻声对灵位道:“贞芳,我的儿,你牵挂的女儿找回来了,哀家今日带她来看你,你在天有灵,便安心吧。”
宋淇妍跪于蒲团,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似乎愧对牌位上的这位大长公主。
谁叫她不是真正的孔心慈,不知道大长公主在天有灵,可会恨她?
又想起来自己母亲,如今在天上可好?
想着想着,鼻尖一酸,泪水砸在衣料上。
太后看着她,只当她母女连心,终于见到母亲的牌位,伤感不已,于是抱住她,也哽咽起来。
“贞芳,当年若我多劝你几句……”
宋淇妍见状,轻轻扶住太后:“皇祖母,孙女能再陪伴着您,为母亲尽孝,是天大的好事,不要哭了,母亲在天有灵,定不愿见您再伤心伤心。”
太后闻言拭去泪,拍了拍她的手,眼底满是疼惜。
拜完灵位,太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太子宁瑾,温声道:“你身子弱,这河陇寺的平安符最是灵验,今日一并求了,护你康健。”
太子温和应下,目光掠过宋淇妍时,带着几分关切。
“表妹也不要太过伤心,这河陇寺地处灵山,山中又有泉涌,闲暇时可以逛逛,排解消遣,千万别闷在心里。”
宋淇妍点头答应,互相客气了几句,扶着太后去礼佛了。
残阳今日遍染橘黄,斜日西沉,更加勾起宋淇妍愁思。
想起宁瑾的话,宋淇妍也想出去透透气,没有带侍女,独自走到了寺外的观景亭。
暮色更加沉沉,山风卷着潮气掠过,宋淇妍凭栏远眺,心绪似乎宁静了许多。
不多少,风云突变,豆大的雨珠砸了下来,打湿了她的衣袖,宋淇妍往八角亭里站了站,才有些懊悔没带伞。
雨声滴答作响,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伴着木质伞骨转动的细微声响。
“表妹,穿着还如此单薄,一个人出来,也不怕淋雨着凉了?”温润的嗓音,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关切,是宁瑾。
宋淇妍转身时,恰好见太子抬手将油纸伞举过她的头顶,伞面遮住了漫天雨幕,也将两人拢在一方小小的天地里。
他月白的长衫上沾了些雨雾,却不影响他的风姿:“方才见你还没回来,却变了天,想着山路湿滑,便寻了过来,果然赶上了雨。”
“多谢太子殿下了,我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宋淇妍谢过他,两人一同走上回去的路。
“太子殿下怎知我在此处?”宋淇妍垂眸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袖。
她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发梢的雨珠上,心底那点慌乱,又掺了丝莫名的情绪。
太子宁瑾却似未察觉她的防备,只轻轻转动伞柄,将伞更多地偏向她这边,自己的肩头露在雨里也浑然不觉:“河陇寺的观景亭视野最好,想散心的,大抵都会来此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微红的眼尾,语气放得更柔,“我母后也在此立了长生牌,这些年来,这观景亭,与我也是故人知己了。”
这话戳中了宋淇妍心底的柔软,她抬眸看他,才恍惚这位太子殿下和她一样幼年失怙。
宋淇妍扯出一抹浅淡的笑:“殿下也……唉,我只是有些触景生情,如今已无碍。”
“无碍便好。”太子点点头,轻轻捻了捻她被雨打湿的衣袖,动作自然得体。
“这衣料单薄,湿了贴在身上,难免着凉。”他说着,将伞柄递到她手中。
“我宫中随侍就在不远处,表妹先拿着伞回去,我再让他们取一把来便是。”
宋淇妍被迫接过伞,指尖不小心触到他温热的指腹,像被烫到般颤了颤手。
她能看到他眼底清晰的自己,那抹温和似乎要渗进人心,可理智又在耳边提醒她,她是冒牌的公主,太子这般刻意接近,说不定是为了太后的看重,或是别的图谋。
“殿下身子本就弱,怎好让殿下淋雨?”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将伞往他那边推了推,“这伞下容两人,怎么也够了,大不了凑近一些吧,只是委屈殿下了。”
太子宁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顺着她的话:“也好,有表妹同行,倒省了我再等伞的功夫。”
于是两人继续并肩走在雨中小径上,伞面偶尔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刻意放慢脚步,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在她差点踩滑时,伸手虚扶了一下。
指尖未碰及她的衣袖便收回,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表妹初回宫中,若有不习惯的地方,或是需要帮忙,尽可告知我。”走了几步,太子一边告诉她,“太后待你看重,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该多照拂你。”
宋淇妍侧头看他,见他侧脸线条柔和,睫毛上沾着细小的雨珠,模样竟有些清隽易碎。
宋淇妍只是回他:“多谢殿下好意,我会尽快适应的,不敢劳烦殿下。”
宁瑾也不勉强,只笑了笑,不再多言。
等两人抵至宋淇妍所居的苑里,雨势已弱成细密的雨丝。
太子送宋淇妍到了门口:“终于到了,表妹慢些。”
侍女桂枝早已撑着油纸伞在院门口等候,见两人走来,忙上前屈膝行礼:“奴婢正着急呢,怕郡主淋了雨,多谢殿下送郡主归来。”
宋淇妍扶着婢女桂枝的手站稳,抬眸看向太子:“多谢殿下一路照拂了。”
“表妹不必挂怀。”他转向婢女桂枝,又叮嘱她,“表妹衣衫沾了雨气,回去后记得煮些姜汤,莫让她着了凉。”
婢女桂枝连声应下,扶着宋淇妍往院内走了。
宋淇妍走了两步,回身看到宁瑾仍立在院门口,轻声道:“殿下也快些回吧,莫要因我误了避雨。”
宁瑾颔首道:“我就先回去了。”
宋淇妍站在廊下,望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雨幕里,婢女桂枝递来的姜汤暖着掌心,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连两日的阴雨缠绵不绝,因为太后身体不适,回宫的时间也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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