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太子宁瑾回寝殿时,一眼就瞧见书案上那封纪梦晗的私会信。
他拿起信刚要拆,鼻尖却先闻到信纸边缘残留的香气。
那是一股刺鼻的桂花香,浓烈又俗气,绝非纪梦晗平日用的清雅兰香。
太子心里瞬间警铃大作:纪梦晗素来细致,若真是她写信,定会用自己惯用的熏香信纸,绝不会用这种陌生的香料。
再联想到近日皇帝对纪梦晗的上心,他的奸情如果暴露,一定会万劫不复。
太子冷笑一声,随手将信扔在桌上。
既然这样,他当然不会真去赴约。
他找了个和他身形相仿的侍卫,叮嘱他“若见纪梦晗在柳树下等候,便上前假意相谈,切记不可暴露身份”。
安排好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突然,殿门就被轻轻推开,太子妃扶着宫女的手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怯生生的红晕:
“殿下,方才太医来诊脉,说……说臣妾有了。”
太子眼里的冷意瞬间褪去,快步上前扶住她,语气柔得能滴出水来,连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真的?孤的王妃有孕了?”
他伸手轻轻覆在太子妃的小腹上,指尖虚虚搭着,像是格外珍视。
“辛苦你了,这段日子孤忙着朝堂事,没好好陪你,往后定日日守着你,亲自给你挑安胎的补品。”
太子妃被他说得眼眶泛红,柔声道:“殿下公务要紧,臣妾自己能照料好自己。”
“那怎么行?”太子握着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眼神“真诚”得很。
“你怀的是孤的长子,是皇家的嫡孙,孤就算推了早朝,也得守着你。”
“往后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只管跟孤说,哪怕是天上的月亮,孤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他嘴上说着甜话,心里却在盘算,有了皇孙,父皇定会更看重他,老三想扳倒他,更难了。
等哄得太子妃满心欢喜地回了偏殿,太子脸上的温柔瞬间淡去,整理了下衣袍才往畅春园去。
他知道,陷阱已设,就算自己不去,纪梦晗也未必能脱身,他得去看看情况,至少不能让事情牵连到自己。
果然,刚到畅春园就撞见皇帝发怒,纪梦晗被押的场面。
太子心里暗叹一声可惜,他费了不少心思才哄得纪梦晗倾心,本想日后借纪家的势力稳固储位。
没成想这颗棋子还没派上用场,就折在了宁信的陷阱里。
是的,他觉得,能这么想他死的,只有宁信。
他压下心头的惋惜,上前应对皇帝的询问,顺势抛出太子妃怀孕的消息转移注意力。
待风波暂歇,想着被押走的纪梦晗,太子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宋淇妍的身影。
宋淇妍懂医理,心思通透,还能在药膳坊闯出动静。
或许,往后能指望她,给自己一个超大的惊喜。
这么想着,宁瑾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暗暗打定了主意。
纪梦晗死后,皇帝对这桩私会丑闻越想越恶心。
前几日还觉得这位姑娘通透有趣,像极了年轻时的皇后,如今只觉得是蒙蔽自己的假象,连带着对纪家都生出了强烈的嫌恶。
几日后朝会,讨论完河工事宜,皇帝话锋一转,目光扫过纪家在堂上的纪尚书,语气带着冷意:“朕听闻杭源书院近年颇有名声,可做人做事啊,治学先治德,纪家连自家儿女的德行都教不好,又如何教得好学生,治理好书院?”
这话像惊雷般炸在殿中,纪尚书脸色瞬间惨白,忙不迭躬身跪下:
“臣……臣治家不严,让小妹败坏风气,累及皇家颜面,臣罪该万死!求陛下恕罪!”
“恕罪?”皇帝冷笑一声,“你纪家的脸面,是被你小妹自己丢尽的!往后好好管教家中女眷,别再出来丢人现眼!”
说罢,便拂袖宣布退朝,连让纪尚书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朝臣们散去时,看向纪尚书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同情与疏远,这种风花雪月的事情,撞到皇帝枪口上,真是没办法。
纪尚书垂着头,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一步步挪出宫门,回了府。
没等他缓过劲,府里的管家就急匆匆赶来,脸色慌张:
“老爷,不好了,黎尚书府派人送退婚书来了!”
“说……说要跟二房的子萱小姐断了婚约。”
“什么?!”纪尚书脚步一个踉跄,扶住管家的手才站稳,声音都在发颤,
“黎家怎么敢?当初是他们求着结亲,如今说退就退?”
“黎家的人说……说陛下在朝会上训了您,他们怕被牵连,不愿再与咱们纪家沾边。”
管家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
纪尚书一口气没上来,眼前发黑,好不容易才撑着回到府中。
刚进二房院门,就听见屋内传来妇人的哭喊吵闹声。
二房夫人王氏正叉着腰站在屋中,指着门外骂道:“都是那个纪梦晗,好好的姑娘家,学什么私会侍卫!”
“这下好了,连累咱们子萱被退婚,她是要毁了咱们二房才甘心吗!”
纪元洲老泪纵横,看着儿子纪尚书进来,连忙问他,才知道王氏说的都是真的。
儿子在朝堂上被训斥,而自己小孙女被退婚了。
他推门进去,只见纪子萱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捏着退婚书,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往下掉。
睫毛湿成一片,却连抽噎都不敢大声,只肩膀微微发抖。
王氏见公公进来,非但没收敛,反而扑上前哭喊道:“爹,您可得为咱们二房做主啊!当初纪妃娘娘非要把纪梦晗接进宫,说是什么皇命不可违,结果呢?”
“纪梦晗她自己作死就算了,还连累我家子萱!”
“黎家那门亲事,多好的一表人才的夫婿啊,如今说黄就黄,子萱往后怎么嫁人啊——”
说着说着,哭嚎起来。
纪子萱听到母亲的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却还是小声劝道:“娘,您别这么说……三姑姑她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王氏拔高声音,一把甩开女儿的手,
“她要是安安分分在书院教书,能出这种事?”
“现在好了,咱们二房跟着背黑锅,你伯父被陛下训,你被退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纪元洲看着王氏撒泼打滚的模样,又看着孙女默默垂泪的可怜样子,突然胸口一阵剧痛。
他猛地捂住心口,身子晃了晃,直直倒了下去。
“老爷!”
“祖父!”
屋内瞬间乱作一团,管家连忙去请太医,王氏也顾不上哭闹,慌慌张张地去扶纪元洲。
纪子萱扑到床边,握着祖父冰凉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砸下来,砸在他手背上:
“祖父,您别有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要那门亲事,您快好起来……”
太医赶来诊脉后,摇着头对众人说:
“纪院长这是忧思过度、气血攻心,郁结在胸,若是解不开这心结,怕是……”
话没说完,却已让众人明白了严重性。
接下来几日,纪院长躺在病榻上,时而清醒时而昏迷。
纪子萱每日守在床边,给祖父擦手喂药,依旧很少说话,只是每次喂药时,看到祖父连药都咽不下去,眼泪就会忍不住掉在药碗里。
她心里虽也委屈,却知道祖父心里更苦,只是默默忍着,盼着祖父能好起来,盼着家里的风波能早些过去。
可谁都看得出了,这位支撑了纪家大半辈子的老人,身子早已被愁绪拖垮,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宁舟连着几日往纪府跑,府里鸡飞狗跳的。
二房婶婶王氏整日哭闹着抱怨大房,小姑姑新丧却只能草草下葬,祖父躺在病榻上奄奄一息,连一向沉默的子萱妹妹都整日红着眼眶。
他坐在祖父的病榻旁,看着老人枯瘦的手,心里像被堵了块石头,又闷又疼,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不知该怎么说。
就在他愁眉不展时,府里的管家来报:“四殿下,长宁郡主来了,说想给院长瞧瞧身子。”
宁舟愣了愣,随即连忙起身:“快请她进来!”
他知道宋淇妍懂医理,或许真能救祖父。
“殿下。” 熟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宁舟抬头,只见宋淇妍提着小巧的药箱站在门口,裙摆还沾着些清晨的露水,显然是赶过来的。
她快步走进来,将药箱放在桌边,目光落在宁舟眼底的青黑上,轻声说:“这几日在宫里见你,总觉得你闷闷不乐的。”
“后来才从七殿下那里听说,纪院长病了,纪府也出了些事。”
“我懂些医理,想着或许能帮上忙,就过来看看,不知道是否太唐突了……”
宋淇妍贸然赶过来,才觉得自己实在是冲动了,可是想一想,若是不帮忙,良心上也过不去。
宁舟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像是被暖流轻轻撞了一下。
这些天,他见多了趋炎附势的人,连亲戚都在互相抱怨指责,却没想到,最先主动来帮忙的,会是她。
他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难掩感激:“这段日子家里事多,我没顾上跟你说,没想到你会特意跑一趟……”
“其实你能过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祖父他……情况不太好。”
宋淇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病榻上的纪院长,轻轻点头:
“殿下别太着急,先让我给院长诊诊脉,看看具体的情况。”
“医理上的事我或许能帮上忙,就算是陪你说说话,也能让你少些压力。”
她说着,便打开药箱,取出脉枕放在床边,动作利落。
宁舟站在一旁,看着她专注的侧脸,原本紧绷的神经竟慢慢放松下来。
宋淇妍指尖搭在老人腕上,她眉头微微蹙起。
脉象虚浮无力,气血郁结得厉害,显然是忧思过度伤了根本。
“殿下,院长这病是心病引起来的,单靠滋补的药没用。”
宋淇妍收回手,对宁舟低声说,“我带来了新的药方,以疏肝理气为主,再辅以针灸通经络,或许能缓解些。”
“但最关键的,还是得让他解开心里的结。”
宁舟点头:“都听你的,只要能救祖父,怎么做都行。”
宋淇妍当即让丫鬟准备好针灸的工具,点燃艾草,细长的银针精准地刺入纪院长的穴位。
待银针留了片刻,她轻声开口,声音温和却清晰:“纪院长,我知道您心里苦,可您不能倒下。”
“纪家现在乱成这样,二房婶婶需要您主持公道,子萱姑娘需要您撑腰,整个纪家都等着您撑起来呢。”
“您要是垮了,纪家才是真的完了。”
病榻上的纪院长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一条缝,眼神浑浊地看着宋淇妍,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宋淇妍继续说:“子萱姑娘的婚事,未必是件坏事。”
“黎家那般趋炎附势,就算嫁过去,子萱姑娘也未必能过得好。”
“二房婶婶只是关心则乱,并不知道您的苦心。”
这时,宋淇妍朝门外招了招手,原来是纪子萱在外面,她低着头走了进来。
宋淇妍拉着她的手,走到病榻前:
“子萱姑娘,你跟祖父说说,你现在还想着黎家的婚事吗?”
纪子萱看着祖父苍白的脸,眼泪又涌了上来,却用力摇了摇头,声音带着几分坚定:
“祖父,我不怪您,也不怪三姑姑。”
“黎家那样的人家,就算没这事,往后也未必能待我好。”
“他们家的公子整日游手好闲,本就是个废物,我才不愿意嫁呢!”
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大姐姐未出阁前跟我说,女子未必只能靠嫁人过日子,也能有自己的事业。”
“我想好了,等您病好了,我就自己开家铺子,靠自己过日子,再也不看别人的脸色!”
纪院长看着孙女眼里的光,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泛起了些神采。
他艰难地抬起手,握住纪子萱的手,声音微弱却清晰:“好……好姑娘……有志气……”
宋淇妍见他有了反应,连忙趁热打铁:
“院长您看,子萱姑娘这么懂事,您更得好好活着,看着她把铺子开起来,看着纪家好起来啊。”
纪院长缓缓点头,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宋淇妍趁机拔出银针,又让人把新熬好的药端来,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下。
宁舟站在一旁,看着祖父的气色渐渐好了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
他看向宋淇妍,眼里满是感激,若不是她,祖父怕是真的撑不过这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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