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淇妍被两人夹在中间，听着他们一唱一和地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她放下茶盏，没好气地瞪了两人一眼：“你们俩要是闲得慌，就去跟院长聊聊铺子的事，别在我这儿围着。”
说着，她干脆起身，往纪子萱身边挪了挪，坐下拿起筷子给纪子萱夹了块糖醋鱼：
“子萱，尝尝这个，药膳坊新出的口味，酸甜口的，你肯定喜欢。”
纪子萱忍着笑，接过鱼肉咬了一口，小声对宋淇妍说：
“好姐姐，你瞧瞧他们俩……每次只要有你在，就这个模样了。”
宋淇妍无奈地叹口气，压低声音：“别理他们，就当看不见，否则越理越起劲。”
这话刚说完，就见宁舟端着一碟剥好的核桃走过来，放在宋淇妍面前：“你之前说想吃核桃，我让厨房剥好了，快尝尝。”
紧接着，宁姜也端着一碗银耳羹过来，放在宋淇妍手边：“这是我特意让厨房给你炖的，加了冰糖，补气血的，比吃核桃方便。”
两人一个放核桃，一个放银耳羹，眼神在空中无声地“较劲”，谁都不肯先退。
纪子萱看着这情景，终于忍不住低下头，肩膀轻轻抖动着笑。
宁舟冰冷沉稳，却总在宋淇妍面前透着点霸道。
宁姜跳脱，却会记着宋淇妍的喜好。
两个身份尊贵的皇子，竟为了宋淇妍争着献殷勤，这般模样，倒比京里那些才子佳人的戏文还热闹。
宋淇妍看着面前的核桃和银耳羹，又看了看身边两个一脸“快夸我”的皇子，只觉得又气又好笑。
她拿起筷子敲了敲碗沿：“行了，你们俩自己吃自己的，再围着我，我就走了。”
宁舟和宁姜对视一眼，虽不情愿，却还是各自坐回原位，只是目光依旧时不时往宋淇妍身上飘。
那股子争风吃醋的劲儿，连纪院长都看出来了，笑着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宫里，自纪梦晗私会侍卫的事曝光后，皇帝心里总憋着股气。
本是瞧着那姑娘有几分皇后年轻时的影子，想留着解闷，没成想闹这么一出，不仅扫了兴致，还落得个识人不清的话柄。
连着许久，他看着宫里的妃嫔都觉得乏味，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烦心事。
这天晨起，皇帝对着铜镜瞧着自己鬓边的白发，越想越觉得憋闷，索性召来总管太监贾明知：
“宫里待着腻味，下月初去京西猎场狩猎，让皇子、宗室子弟都跟着，妃嫔们也带上几个，出去松快松快。”
其实他是想借着狩猎的热闹，驱散心里那点因“感情受挫”积下的郁气。
旨意一下，宫里立刻忙得热火朝天。
到了狩猎那日，车队浩浩荡荡往猎场去。
猎场营帐搭好后，皇帝带着众人到了开阔的猎场中央。
太子本就身子弱，自然上不上猎场的，现在站在猎场的寒风里脸色都有些发白，躬身道：“父皇，儿臣身子不适，恐难下场狩猎，就在营帐外为各位殿下助威。”
皇帝挥挥手没多计较，太子能不能打猎他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也习惯了，可是想想储君身体这么弱，真是叫人惆怅。
皇帝晃晃脑袋，不再想这些，今天专心散心就是。
随着一声号角响，狩猎正式开始。
宁姜性子跳脱，早按捺不住，翻身上马就冲了出去，拉弓搭箭的动作利落干脆。
不过半炷香的功夫，他就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回来，兴冲冲地跑到皇帝面前：
“父皇您看！这兔子跑得最快，儿臣追了半里地才射中！”
皇帝看着他浑身是劲的模样，想起自己年轻时纵马猎场的意气风发，心里那点郁气散了大半。
他抚掌笑道：“好个利落的小子，这股子冲劲，倒有朕当年的风采！”
这话一出口，太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他攥紧袖中手，指节泛白，他是储君，父皇却当着众人的面，夸七弟有“当年的风采”，这不是明着贬低他？
更何况，父皇因纪梦晗的事烦闷，如今倒对着七弟展露笑颜，更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宁信站在一旁，眼底也掠过一丝阴翳。
他本想在狩猎场上露一手，让父皇转移注意力，没成想被宁姜抢了先，还得了这么高的称赞。
他悄悄瞥了眼宁姜，又看了看皇帝舒展的眉头，心里暗暗盘算：
这老七向来不管朝堂事，如今倒一不小心入了父皇的眼，若是往后碍了自己的路，可得想办法压一压。
宁舟刚到猎场之后，没急着下场，而是先去安排侍卫巡逻，检查营帐安全。
他做事一向妥当，初初来到一个新地方，不处理好这些，总不放心。
等把诸事安排妥当，他才取了弓箭，慢悠悠骑着马往猎场深处去。
一路上只随意射了两只野鸡、一只斑鸠，想着差不多就回去复命，省得引人注目。
等他策马走近皇帝身边，远远就看见宁姜提着一只肥硕的野兔，正兴冲冲地跑到皇帝面前邀功，而皇帝大赞了他。
宁舟心里“咯噔”一下，勒住马缰停在原地。
扫了眼不远处太子宁瑾紧绷的侧脸、宁信眼底闪过的阴翳，心里涌上几分担心。
他在原地待了片刻，看着场中气氛渐渐变得微妙，才提着猎物慢慢走过去，顺势接过话头：
“父皇今日心情正好，老七这一手确实利落。不过猎场深处风大，不如先回营帐歇息片刻，等午后日头暖些，再接着猎也不迟。”
他这话既给了宁姜台阶，也悄悄转移了话题。
可宁姜没听出其中的深意，还笑着拍了拍宁舟的肩膀：
“四哥来得正好！方才我还看见一只鹿群，咱们待会儿一起去猎！”
宁舟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模样，只能在心里暗叹。
提起弓箭，又和他一起狩猎去了。
待身后的人声渐渐远了，四周只剩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宁舟才勒住马缰，转头看向身边还在兴奋张望鹿群的宁姜，语气阴恻恻：“老七，你方才在父皇面前，就没觉得自己太张扬了？”
宁姜愣了愣，挠了挠头：“张扬？没有吧？我就是射中只兔子，跟父皇说两句而已啊。”
“你还没看出来，”宁舟笑得无奈，上去就拍了一下他脑袋，“太子脸都绿了，老三看你的眼神都快淬出火了。”
宁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有些无措地说：“啊？我……我当时光顾着高兴了，没注意他们啊！我也不晓得这事会让太子和三哥不高兴……”
他虽不管朝堂争斗，却也知道太子忌讳旁人抢风头，宁信更是一直盯着储位，自己方才那番表现，确实是撞在了枪口上。
宁舟看着他懊恼的模样，叹了口气：“现在知道也不晚。”
“你平日里不管这些事也就罢了，可在父皇和那几位弟兄面前，别总这么心大。”
他抬手搭上了宁姜的肩膀，叮嘱道，“接下来几天，你收敛点，别再抢着出风头。”
“狩猎时随便打些小东西应付就行，别再往父皇跟前凑，省得被人当靶子。”
宁姜连忙点头，脸上没了先前的跳脱，认真应道：“我知道了，四哥。往后几日我不瞎凑热闹了，就安安静静待着，不给你添麻烦。”
宁舟见他听进去了，才松了口气，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灌木丛：
“行了，别想这些了，前面好像有鹿的踪迹，咱们去看看，不过别太较真，意思意思就行。”
宁姜跟着他往灌木丛策马而去了。
外边如火如荼打猎，里边太后带着宋淇妍整理聊天，还见了她另外两个姐妹。
二公主宁夏璇和六公主宁秋露都在宫外头，平常不回来。
二公主与其母妃月修容都不得宠，因为月修容是高丽和亲来的公主。
除了生下二公主这件事受到关注以外，她在后宫中几乎不引人注意。
二公主到了及笄年纪，就被皇帝宁建德指给了那一届探花郎汤立辉，是个寒门举子。
两人成婚以后，二公主相夫教子，也鲜少入宫了。
六公主是宁建德下江南时邂逅的民间女子所生，可惜红颜命薄，入了后宫生下她就去了。
等她及笄，宁建德对着她早死的母亲有几分心疼和愧疚在里面，点了楚郡王府的二子为驸马。
可惜驸马与她琴瑟和鸣没有一年，就暴病去了，宁秋露索性不再嫁，南下归母家去生活了。
宁建德怜惜她年幼丧母，新婚又丧夫，有意纵容她，一时没有说什么。
结果后来她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去跑船运，父女两因此更难见了。
太后喜欢小辈，一见两人，立刻拉着她们的手舍不得松开。
几人一起坐在营帐的软榻上，身边摆着刚沏好的热茶：
“你们俩一个嫁了人，一个常年在外，哀家都快想坏了，还记得小时候，都是肉嘟嘟的。”
“快跟哀家说说，最近都过得都怎么样？”
宁秋露来了精神，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眼里全是光：“皇祖母，我过得好着呢！”
“前阵子在南边跑商船，遇到过一场大风暴，船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最后愣是让我们找到个小岛避险，还在岛上摘了好多从没见过的野果子！”
“后来风暴过了，我们把船修好，载着一船香料回来，赚的钱比上次还多！”
她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海上的情景，眼里满是闯荡的鲜活劲儿。
太后看着她活力满满的模样，笑着点了点头，又转向二公主：“小二啊，你在府里又怎么样？驸马待你好不好，府里的人有没有为难你？”
二公主听到这话，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嘴角勉强牵起一丝笑意。
“皇祖母放心，我过得都好。”
“驸马待我还算体贴，府里的事也有嬷嬷帮衬，没什么不顺心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别处，还悄悄遮了遮袖口。
那里藏着一块没来得及遮住的淡青色印子，像是被什么东西磕碰过。
坐在一旁的宋淇妍看在眼里，心里暗暗了然。
二公主这话明显是强撑着，若真过得好，眼神不会这般躲闪，语气也不会这么僵硬。
可这是二公主的私事，众人即便看出了端倪，也不好贸然追问，只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太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却没点破，只是伸手拍了拍二公主的手，柔声道：
“过得好就好。若是有什么委屈，别自己憋着，随时回宫里跟哀家说，哀家永远是你的靠山。”
二公主眼眶微微泛红，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只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此掩饰眼底的情绪。
营帐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好在六公主很快察觉到不对，又笑着说起了南边的奇闻异事，才把话题引开，让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太后又拉着宋淇妍，希望她们亲近些：“你二姐姐性子温婉，最是和善的人，六姐姐虽常年在外，却是个有主意的，你们都可以多亲近亲近。”
宁夏璇温和笑着：“早听说，京里找回了我那懂医理又会做生意的郡主妹妹，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宁秋露则上下打量了宋淇妍两眼，眼底带着几分欣赏：“能让皇祖母这么看重，想来你定有过人之处。”
“我在南边时，还听说过你的药膳坊，往后若有机会，倒想跟你聊聊生意上的事。”
几人正说着话，皇帝宁建德走了过来，来看看她们女眷。
他问过太后安稳，看见二公主宁夏璇，脸色缓和了些，随口问了两句她的近况。
可目光落到六公主宁秋露身上时，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还知道回来？整日在南边抛头露面跑商船，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
“女子当以相夫教子为本，你倒好，离了婚就四处折腾，传出去像什么话。”
六公主宁秋露自从开始跑船，早习惯了他的训斥，脸上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躬身：
“父皇教训的是。只是女儿觉得，女子未必只能相夫教子，靠自己的本事吃饭，也没什么不妥。”
“你还敢顶嘴！”皇帝宁建德气得皱眉，刚要再说些什么，太后连忙上前打圆场：
“好了好了，今日大家聚在一起是为了高兴，有什么话往后再说。六丫头刚回来，定是累了，让她先歇会儿，待会儿一起去看狩猎。”
六公主宁秋露趁机躬身告退，转身就往营帐外走，路过宋淇妍身边时，还冲她眨了眨眼。
“郡主妹妹，有机会再见的，今日大好的日子，我可就去先玩个尽兴了，你们待会来哈。”
说着，她就翻身上马，提着弓箭往猎场深处去了，完全没把皇帝的训斥放在心上。
宋淇妍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暗暗佩服，这六公主，倒真是个不拘世俗的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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