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周薇兴奋地打来电话,声音提高了八度:“定了!姜黎!《浮影》的角色定了!张导亲自拍板的!我们就等着签约进组了!”
巨大的喜悦冲上心头,姜黎握着手机,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是他靠自己的能力争取到的第一步!
晚上,纪零深回来了,比平时早一些。
吃饭的时候,纪零深状似随意地开口问道:“角色拿到了?”
“嗯。”姜黎应了一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眼底的光彩却藏不住。
“张导以严苛著称,他能看中你,证明你确实有点潜力。”纪零深切着牛排,语气平淡,听不出太多夸奖的意味,“接下来会更忙,做好准备。”
他说着,从旁边拿出一个细长的黑色礼盒,推到姜黎面前。
姜黎一愣,看着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这是什么?”
“庆祝你拿到第一个角色。”纪零深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打开看看。”
姜黎迟疑地打开盒子,黑色丝绒衬里上,躺着一支钢笔。
笔身是深蓝色的树脂材质,镶嵌着铂金色的饰环,设计简约流畅,在灯光下泛着低调而奢华的光泽。他认得这个牌子,以卓越的工艺和经典设计闻名,价值不菲。
“希望你能用它,签下更多你想要的合约。”纪零深说道,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只是送出一件普通的礼物。
姜黎握着那支笔,指尖能感受到树脂温润的触感和金属的微凉,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泛起一股汹涌的、复杂的暖流。
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收到纪零深送的、与“必需品”无关的礼物。
这代表......认可吗?
他抬起头,看向纪零深。
纪零深却已经低下头继续用餐,侧脸线条冷硬,看不出任何多余的情绪。
“谢谢。”姜黎低声说,手指收紧了些,将那支笔牢牢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某种希望。
灯光柔和,餐厅里很安静。
姜黎看着对面男人优雅进食的模样,心脏又一次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那支笔的温度似乎透过掌心,一路蔓延到了胸口,滚烫一片。
他迅速低下头,用力切着盘子里的食物,试图掩饰住眼底翻涌的、连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剧烈悸动。
那份被刻意压抑的依赖,那份因为一个眼神一句肯定就掀起的惊涛骇浪,那份因为一份礼物就欣喜若狂的卑微,似乎正朝着一个危险而未知的方向,悄然滑去。
签约、定妆、围读剧本,进组《浮影》的过程按部就班,却又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姜黎的定妆照一经发布,就在网上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略显宽大的干净白衬衫,站在光影斑驳的老旧画室里,纤细的手指沾着些许颜料,眼神纯净得像一汪山泉,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忧伤,完美契合了大众对“白月光”的想象。
【这是谁?新人吗?颜值好绝!】
【三分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好像是星耀的新人,叫姜黎。这气质也太‘林涧’了吧!】
【期待!希望演技不要拖后腿。】
............
褒贬不一,但热度确实有了。
周薇看着后台逐渐增长的粉丝数和讨论度,颇为满意。
正式开机后,姜黎才真正体会到拍戏的辛苦。
不再是试镜时短短几分钟的爆发,而是漫长的等待、反复的NG、体力的巨大消耗,以及对情绪持续不断的榨取。
一个镜头拍十几条是家常便饭,常常天不亮就出工,深夜才能回到酒店。
但他骨子里有股倔劲,从不叫苦叫累。纪零深给他提供了最好的平台,他必须抓住。他只是默默观察学习,努力消化导演的每一个要求,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林涧”这个角色里。
张导确实严厉,骂起人来毫不留情,片场气压常年偏低。不少演员,甚至包括一些有点名气的,都被他训斥得下不来台。但对姜黎,他虽然要求同样严格,语气却偶尔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耐心。
姜黎的表演或许还显青涩,但他那种天生的共情能力、专注度以及偶尔灵光一现的惊人表现力,让张导看到了可塑性。
纪零深很少主动联系他,仿佛真的放手让他自己去闯。好在大家都很友好,从片场生活到身边的助理。任何可能的负面消息,还来不及冒头就被迅速摁灭。
这种被关照的感觉,让姜黎心里泛起一丝甜,却又伴随着更深的焦躁。他像一只被精心饲养的金丝雀,渴望挣脱笼子证明自己,却又贪恋主人的温暖,更害怕一旦飞出去,就再也回不来。
这种矛盾的心理,有时竟奇异地与林涧的心境重合。
这天要拍一场重头夜戏,是林涧病重后,得知女主角即将离开小镇,在雨夜中挣扎着去画室,想最后完成那幅为她而画的肖像的戏。
剧情需要,人造大雨瓢泼而下,冰冷的水柱无情地冲刷着拍摄场地。
深秋的夜晚,寒气刺骨。
姜黎只穿着一层单薄的戏服,一遍遍在雨中奔跑、摔倒、踉跄爬起。湿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他嘴唇发紫,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颤抖。
导演盯着监视器,眉头紧锁,似乎总觉得还差一点感觉。
“不对!情绪不对!林涧这时候不只是虚弱,他还有一股执念!撑着那口气的执念!再来!”张导拿着喇叭喊道。
又一次摔倒,姜黎趴在冰冷的积水里,刺骨的寒意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
工作人员跑上来准备扶他。
“等等!”张导突然喊道,他紧紧盯着监视器里姜黎趴在雨中,抬起头时那个绝望、不甘又带着极致眷恋的眼神,猛地一拍大腿,“就是这个劲儿!保持住!摄像推进!给他特写!抓他的眼睛!”
姜黎趴在冰冷的地上,牙关紧咬,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力,维持着那个状态,将所有仅剩的力气都灌注到眼神里,完成了特写拍摄。
“好!过!”张导终于喊出了这句话,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
工作人员立刻冲上去,用厚厚的毯子将几乎冻僵的姜黎裹成了粽子。助理赶紧递上滚烫的姜茶和热水袋。
姜黎回到临时搭建的休息棚,还在不住地发抖,感觉骨头缝里都冒着寒气。
周薇在一旁看得心疼又着急:“赶紧的!回酒店泡个热水澡!千万别感冒了!明天还有戏呢!”
回到酒店房间,泡在热水里足足半个多小时,姜黎才感觉冻僵的血液重新缓慢地流动起来,但喉咙已经开始发干发痒,脑袋也昏沉起来。
极度的疲惫和寒冷如同潮水般涌上,他几乎头一沾枕头就陷入了昏睡。
半夜,他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灼痛惊醒。浑身滚烫,像是被放在火上烤,肌肉酸痛无力,连抬起手臂都困难。
显然是发烧了。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找药,却头晕目眩,重重摔回床上。
黑暗中,孤独和无助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酒店房间空旷而寂静,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下意识地摸索到手机,昏昏沉沉地,凭着本能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纪零深低沉而清晰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姜黎?”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姜黎所有的委屈、难受和脆弱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出口,鼻子一酸,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沙哑,几乎泣不成声:“......纪零深......我难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语气变得凝重急促:“怎么了?”
背景里原本可能存在的纸张翻动声或键盘敲击声瞬间消失,仿佛电话那头的人瞬间进入了高度专注的状态。
“发烧了......好冷......头好痛......”姜黎语无伦次,意识模糊,只知道重复最直接的感受。
“我让周薇去找你。”纪零深的声音冷静、果断,没有任何多余的疑问或安抚,直接下达指令后便挂了电话,甚至没给姜黎再说什么的机会。
姜黎握着发烫的手机,缩在被子里,昏昏沉沉的。
然而,一种莫名的安心感却奇异地笼罩了他。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二十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他隐约听到急促的门铃声和敲门声,力道很大,显示着门外人的焦灼。
他挣扎着爬下床,踉踉跄跄、浑身虚软地挪到门口,费力地打开门。
门外,周薇穿着黑色长风衣,身上带着深夜凛冽的寒气和风尘仆仆的味道。她的头发不像平日那样一丝不苟,几缕垂落在额前,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匆忙赶来的。
周薇看到门口脸色潮红、眼神涣散、穿着单薄睡衣摇摇欲坠的姜黎,眉头瞬间拧紧,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她伸手探向姜黎的额头,滚烫的温度让她脸色骤然一沉。
“怎么病成这样?”周薇的声音带着心疼,扶着姜黎走进房间,让他重新躺回床上,给他盖好被子。
周薇又赶紧用房间里的热水浸湿毛巾,敷在姜黎的额头上,然后又给他倒了杯温水。她的动作专业而利落,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周到
“姜黎先吃药,要还是难受,明天我们就去医院。”周薇看着姜黎难受的样子,语气也软了下来,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心。
这段时间相处,对这个话不多却异常努力认真的少年也生出了些好感。
姜黎闭着眼睛,睫毛因为难受而微微颤抖,额头上毛巾的温度带来些许舒适。
“不舒服随时打电话给我,别自己一个人扛着。”周薇走之前叮嘱道。
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姜黎在半梦半醒间,时而咳嗽,时而呓语。
第二天一早,周薇就来敲姜黎的门。
看见脸色惨白的人站在眼前,周薇立刻给导演组请了假。
“姜黎你好好休息一天,身体拖着也不是个事。”似是想到什么,补充道,“纪叔叔等会就来。”
纪零深?!他怎么......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道声音就出现在了耳边:“姜黎,身体好点了没?”
被安稳放下的心又突然悬空,看到眼前的人,姜黎下意识地抓住纪零深的手腕,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那衣料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却让他感到无比安心。
纪零深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推开他,而是就着这个略显别扭的姿势,纪零深示意让姜黎回房间休息去,跟在他身后的医生开了口。
“姜小少爷,您有哪不舒服?”
纪零深给他盖上被子,那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甚至有些生硬,却让姜黎的眼眶瞬间红了,这是他积攒的委屈。
纪零深一抬头,正对上姜黎泛红湿润、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脆弱的眼睛。他的动作猛地顿住,眼底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神色,有痛色,有怜惜,还有一种深沉的、被极力压抑的、几乎要破笼而出的东西。
“纪叔叔。”姜黎语气中带着委屈和撒娇。
这是姜黎下意识地反映和举动,生病不舒服了,他也是会和纪零深撒娇的。他试过,撒娇管用,姜黎一口一个纪叔叔长纪叔叔短地喊着,哪怕纪零深是个软硬不吃的人,都被姜黎叫的发怔。
纪零深站在床边,沉默地看了姜黎许久,久到姜黎又开始迷迷糊糊。然后,他缓缓在床沿坐下,伸出手,有些笨拙地、轻轻地拍着姜黎的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医生诊断是重感冒加上过度疲劳引发的急性高烧。打了退烧针,留下药,嘱咐必须好好休息,不能再劳累。
“睡吧。”他的声音低沉得近乎沙哑,带着一种平日里绝无可能的温和,“我在这里。”
这句话像是有魔力,姜黎紧绷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抓着对方衣襟的手慢慢松开,沉沉睡去。
模糊间,他感觉额头上似乎落下了一个极其轻柔的、微凉的触感,快得像是错觉,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
纪零深一直留在房间里。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衬衫和马甲,退了原本的行程,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处理公务,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微光映着他深邃的侧脸和紧抿的唇线,表情凝重。
夜里,姜黎睡得极不安稳,时而咳嗽,时而又冷得瑟瑟发抖。每次,纪零深都会立刻起身,替他掖好被角,测体温,或者扶他起来喂几口温水。
有一次姜黎咳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纪零深扶他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那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睡衣烙印在皮肤上,姜黎无意识地向他怀里靠了靠,寻求热源。
纪零深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却没有推开,反而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动作略显滞涩,却足够小心。
姜黎在半梦半醒间,总能感觉到那道沉稳的身影守在一旁,如同沉默而可靠的山峦,让他可以安心地沉沦,不再害怕冰冷的黑夜和病痛。
第二天早上,姜黎的烧退了大半,意识也清醒了许多。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纪零深。
晨光透过窗帘缝隙,在纪零深身上投下一道柔和的光晕,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胡茬,褪去了平日里的冷硬,多了几分罕见的颓唐和人气。
姜黎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酸胀胀的,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胸腔里弥漫开来。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纪零深睁开了眼,目光迅速恢复了一贯的清明冷静,仿佛昨夜那个流露一丝慌乱和温柔的男人只是姜黎高烧下的幻觉。他起身走过来,再次探了探姜黎的额头。
“温度降了。今天再休息一天?。”他的语气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监护人,公事公办,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
“......不用了,今天就能复工。”姜黎低下头,掩去眼底的失落,小声说:“我感觉好多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拍摄进度。”
纪零深看着他低垂的、显得异常柔顺的头顶,目光深沉莫测,最终只是淡淡道:“好。”
他走到一旁打电话,语气冷静地通知周薇调整拍摄计划,安排医生复诊,条理清晰,效率极高。
姜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短暂的温暖慢慢冷却下去。
果然,那只是纪零深的责任。
照顾好他。
纪零深打完电话,转过身:“我上午还有工作,得回去了。医生中午会再来复诊,周薇下午会过来照顾你。有事......”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着用词,“......及时联系周薇。”
“嗯。”姜黎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纪零深看了他几秒,没再说什么,拿起外套,转身离开了房间。关门声很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再次将两人隔开。
房间里似乎还残留着雪松的清冽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烟草味——他昨夜似乎抽过烟?姜黎从未见过他抽烟。
姜黎重新躺回床上,望着天花板,心里空落落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周薇发来的消息,和剧组那边已经协调好。
他划掉消息,鬼使神差地点开聊天栏,看着那个署名为“纪零深”的聊天框。
他闭上眼,将脸埋进枕头里。枕头和被子上,似乎还残留着极淡的、属于纪零深的味道。他悄悄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那点微薄的气息锁入肺腑,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昨夜那场短暂梦境的一丝尾巴。
而那杯放在床头还留着余温的水,在晨光中沉默地折射出微光,无声地见证着少年初醒的、混乱而悸动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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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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