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吩咐,明日公主笄礼,陛下也会来,掌司要好好备宴,办得好是你的福气,办不好,仔细伤了太后的脸面。”
两句话中嵌着些许愤懑的怒意与威胁。
她不是没有想过,今日贸贸然允了谢书庭入宫,太后那边要如何交差。
可她没法拒绝谢书庭,系统的警告在梦魇中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她要救的人不是书中饱受阿姐折磨凌辱的可怜人谢书庭,而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他们还在春城的盘山公路下等着她呢。
她在赌,赌谢书庭有本事牵制住太后,赌自己一再放纵他行事,能换来她攻略成功的机会。
陈遥白着一张脸,茕茕孑立,孑然一身。那副单薄清减的身躯下藏着陈遥唯一的希望。
佛云殿中,檀香四溢,充满了佛性,连外间正堂中的香案上,都供奉了金身佛像,佛像下贡果与香火相得益彰,殿中之物无一不在彰显它的主人是个佛门信徒,且位高权重。
谢书庭幼时来过这里,每每他的阿奈来此处放血,他都会被带过来,捂着嘴被人按在屏风后,眼睁睁的看着萧魏英对她百般羞辱。
从前是阿奈,如今是他。
阿奈若是知晓,这老虔婆从未守过诺,不知会不会后悔当初所做之的决定。
谢书庭多年未曾入宫,如今踏入这肮脏之处,于最深处藏着他记忆的盒子被打翻,诸多片段苏醒过来,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的沉寂多时的恨意。
手腕上的小蛇感知到主人此刻的情绪,悠悠往手臂内侧攀了攀,生怕主人又像上次一样将它扯出来撒气。
董嬷嬷一言不发,等到谢书庭步入屏风后的内阁之中,她放缓脚步,立在一侧。她略微抬起头,向上掀起一个眼神,便有两名黑衣人自梁上飘然落下,动作迅猛疾速。
那两人身着夜行衣,腰间别着软剑,甫一落地便抽出软剑,直冲谢书庭而去。
动作快到不过一息,谢书庭便单腿跪倒在地。
谢书庭见识过萧魏英的手段,只是多年不见,她还是不改当初,一举一动都小心谨慎。
佛云殿中并没有萧魏英的身影,但是她身边的董嬷嬷却目露寒光死死盯着谢书庭。
“你这贱奴好大的胆子,不得召见便敢来求见太后,当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只突然听闻一阵银铃声响起,不过须臾整个人便僵在原地。只见按住谢书庭的两名黑衣人忽而闷哼一声,倒在两侧。
谢书庭嘴角微勾,甩了甩被缚在身后的手臂,看着董嬷嬷惊惧的眼神,他抬手打了个响指,那两名黑衣人便开始滋滋作响,不消片刻,便化为了两滩血水,只剩下一身夜行衣毫发无伤的停留在原地,保持着方才他们倒地的姿势。
殿中的檀香味极浓,此时却盖不住那两具血肉腐烂,化为齑粉散发出来的腥臭血气。
令人作呕。
谢书庭眉头略微皱折。
果然,活人和兽虫的区别差的不是一心半点。
后山上的那些野物,无论杀多少,都抵不过一具活人尸体,臭的要命。
“不是你家主子求着见我?我主动送上门来不是更好?更可况我只不过早来一日罢了,有何区别呢?董嬷嬷。”
谢书庭走至僵在原地的董嬷嬷身旁,俯身看了看她,眼中的阴戾夹杂着些许真实的探究看向董嬷嬷。
董嬷嬷被动直面向他,想起幼时自己尚且能一手捏住他那张小脸,让他连一句声音都发不出来。如今她惊恐的发现,现而今的谢书庭竟长得如此之高之大。
高大到十几年前与如今的居高临下之人对调,他势头更盛,眼中的蔑视与厌恶像是看着一只蚂蚁一般睥睨着她。
那两名黑衣人只剩下一滩血水,化开在金丝织就的地毯上,与其上的牡丹融为一体,将上面的多多红花浸润的越发逼真。
董嬷嬷的眼神从惊惧到惊恐,眼前之人不知做了什么,除了眼珠之外,她竟不能动弹分毫。
心下顿时阴云密布,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南梁王身侧那道傲丽鲜活的倩影。
萧太后自密室之中走出,不耐地面容充斥着身居高位多年的威仪与厉色。
她正忙着,便听见密室外的董嬷嬷敲鼓之音,急促而短暂。
佛云殿的内阁之中,又一面鼓嵌入墙体之中,其上雕画着静坐着的菩萨。
宫中人人皆知太后礼佛,最重礼法,自然无人敢触碰这面鼓。
这是主仆二人多年来的默契。若有要事比密室中的事更为紧急的,便击鼓提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她身边的人从未击鼓鸣示过,是以方才密室中骤然回想起咚咚的鼓声,倒惊了她一跳。
萧太后雍容华贵的衣裳曳地,发饰尽去,披散着头发眼神冷漠高雅的自里间步入内阁之中。
“鸢宁,到底出了何事,要你急着击鼓唤我?”
走出纱帐外,一阵腥臭的**气息飘来,内阁中的景象让萧太后顿住步子。
董嬷嬷瞪大眼睛疯狂暗示着她,顺着她的目光而去,她看见了与故人极为相像的一张脸。
萧太后脸色冷了下来,眼神噙着恶毒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是你。”
只见谢书庭肆意坐在罗汉榻那原本属于她的位置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在手中打着转,此时正邪魅的笑看着他。
“多年未见,萧贵妃,别来无恙啊。”
他坦然自若的神情像是身处在自己家中,眼神却阴冷狠戾,周身的气息拢着刺骨的寒凉,带着风刃,使人敬而远之。
萧太后眼神极快的扫向他身后那两滩血水,殿内的腥臭味便是从那传来的。
再看向董嬷嬷,只见她僵着脖子,愣愣的看着她,眼珠转动,又瞥向榻上之人。
这幅景象,这种脱离她掌控的熟悉感觉阔别了十几年,如今又卷土重来了。
她心中愤恨更甚,却也心知此人不容小觑。
“你果然和你那卑贱的娘一样,奸诈狡猾。你的记忆根本就从未被清除,是么?”
当初她与谢书庭他娘立下约定,以她一命换取她儿子一命,条件是要让他记忆尽失,作为一个普通人好好活着。如此她才肯为萧魏英解蛊。
彼时萧太后身上的蛊毒已折磨她许久,她心里分明知晓,留着那贱女人远比杀了她要得到的更多。
可她恨呐!她不甘心,她喜欢的人,她的地位尊容皆因她而被夺。
原本不费吹灰之力,便唾手可得的,如今要靠她机关算尽,才能拿回来十分之一,这让她怎能不恨?
所以她杀了她。
谢书庭视若蝼蚁的目光冷冷扫来,暴戾恣睢的眼神猩红,如同地狱恶鬼一般,“论起卑鄙阴险来,你们中原人才是个中翘楚,你与我阿奈的承诺又何尝兑现过?”
“你那密室之中关着的,是昔日的南梁王,叶定柏吧。”
谢书庭没有给萧魏英反应的机会,他也不是来同她叙旧的,于是直接开门见山的戳破了她这十几年来悉心织就的美梦。
知晓当年之事的人除了她身边的心腹,大多都死绝了。
如今猛地被戳破秘辛,萧魏英的心一再沉底,伴着再次被掣肘的怒火,恶狠狠的盯着谢书庭,眼中的恨意似要化为实质。
“我当初最不该做的,便是信了那贱人的话留你一命,我该一剑杀了你,送你去见先帝。”
许久没有尝到过被威胁的滋味了,萧魏英心中一阵颤栗,那是遇见必须要面对的对手时才有的情绪。
却没想到对方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你想要什么?”
闻言,谢书庭站起身来,嘴角微勾,眼神寒光一闪,狠戾的语气带着些许圆滑道:“我们玩儿个游戏如何?”
殿中忽闻一阵清脆的银铃轻响,立在一侧的董嬷嬷只觉得忽而身上一松,桎梏住她的那股力道瞬间消失,僵住的身躯倏然间便能动弹了。
察觉到身上的禁制消失,她疾步跑到萧太后身边,一刻也未停。
“太后三思,这贱奴恢复了记忆,手段比之那女人更阴毒恶损,说不定那苗疆的巫蛊之术她也尽数传给了他,若是应了他便是将刀柄递了出去,绝不能答应他!”
话音刚落,谢书庭轻蔑嫌恶的眼神扫了过来,腰间银铃再次微响。只见他眉头轻皱,懒散道:“太后这喂熟了的狗果真都是记吃不记打啊,真是聒噪。”
紧接着董嬷嬷便只能空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捂着嗓子瞪大眼睛拉着萧魏英的袖子,又指了指谢书庭,一阵急色。
见此情形,萧魏英脱了护甲的手指捏着身侧那华美的锦袍,用力到指节发白。
却见谢书庭一派玩味之色,眉梢微微高挑着,嘴角勾出挑衅讽刺的弧度,狭长的双眸似藏寒星,目光阴鸷漠然,眼底则散发着冷若寒潭的威胁。
一旁的董嬷嬷眼瞧着她的太后沉默凌然,肌肤胜雪没有一丝皱纹的雍容,心已然凉了半截。
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南梁王对于太后的执着,自少女时便偏执了半生的执念,便如同熔岩下的烈火,即使有雨倾泻,也不过是短暂的将浅层的火石浇灭罢了,熔岩下的炙热终将卷土重来。
那既是爱而不得的疯魔,也是不容旁人窥探的对于权力的掌控。
如今都因谢书庭夺回了主动权而收到了威胁。
“听说前太傅苏颐明日也要来赴宴,你说,我若告诉他我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连同朝臣倒戈相向,甚至推翻如今那个蠢货,拥我为帝呢?”
“毕竟我也是先帝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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