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
秦风若有所思,“孙厚德藏着的那些脏东西,就是他不敢面对,却又舍不得彻底销毁的遗产的一部分吧?”
“这老小子,临死前到底经历了多大的恐惧……”
“死亡本身的恐惧,或许比不上秘密被揭穿的恐惧。”
陈璟淡淡道,“尤其当那个秘密,关联着更血腥的往事。”
“他的脏器报告最终版我刚提交,排除了所有常见毒物。”
“他的死因,从医学上讲,就是心源性猝死。但促使心脏停止跳动的,是物理因素,还是心理因素,界限有时候很模糊。”
秦风看着他,忽然笑了笑,带着点揶揄:
“你说你,天天跟最直接的死因打交道,话说出来却总是绕圈子。”
“直接说他可能是被吓死的不就完了?”
陈璟微微挑眉:“法医报告需要严谨。‘吓死’不是规范的医学死因表述。不过……”
他难得地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如果你非要这么理解,在非正式场合,我可以不反对你的通俗解读。”
秦风被他这话逗乐了,低笑出声,感觉胸口的憋闷散了不少:“行,知道你规矩大。”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跟你聊完,感觉案子没破,脑子倒是清楚点了。”
“至少确定方向没错,辉煌实业这潭深水,是非趟不可了。”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又回头看了陈璟一眼:“谢了,陈**医。下次请你喝酒……哦对了,你不喝酒。”
他自顾自点点头,“那就请你喝茶,最好的龙井,不过你得自己泡,我可弄不来你那些讲究。”
陈璟已经重新将目光投回电脑屏幕,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仿佛随口回应:
“记得关门。还有,秦队,”
他抬起眼,那眼神清亮得像能看透人心。
“温水养人,熬夜伤身。”
秦风笑着摇摇头,带上了门。
走廊里,他的脚步似乎比来时轻快了一些。
办公室内,陈璟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个保温杯上。
他再次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的水,指尖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摩挲了一下。
温度正好。
……
秦风没有走远,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办公室外间。
陈璟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低头翻阅着一份案卷,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仿佛周遭所有的焦躁和压力都被他周身一种奇异的沉静气场隔绝开来。
几个年轻的女警抱着文件走过,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欣赏或好奇——
这位年轻英俊、能力出众却总带着疏离感的法医,在市局里一直是个引人注目的存在。
秦风看着这一幕,心里那点莫名的违和感再次浮现,却又抓不住实质。
他甩甩头,也许是压力太大了,看谁都像有问题。
—
市局内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粘稠感。
每一个与案件相关的人,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秦风几乎住在了办公室,烟灰缸满了又倒,倒了又满。
孙厚德的仓库、晚宴的马头、辉煌实业的陈年旧案……
这些碎片在他脑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拼不成一张完整的图。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和一个无形的幽灵搏斗,每一次出拳都打在空处,而对方却总能从最意想不到的角度给出致命一击。
压力不仅来自案件本身,更来自上方。
赵鼎峰的影响力不容小觑,尽管丑闻缠身,但他背后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开始若隐若现地施加压力,要求尽快破案,平息风波。
“头儿,查到了点东西。”
赵铁柱顶着一头乱发,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资料快步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
“当年辉煌实业下面有个叫‘黑水’的运输队,名义上跑运输,实际上就是赵鼎峰养的打手。”
“孙厚德所在的机械厂,偶尔会接到一些特殊订单,修理或者改造一些工具,都是由这个黑水队经手。”
秦风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特殊工具?是指仓库里那些玩意儿?”
“很有可能!”
赵铁柱把资料摊开,“根据几个当年老工人的模糊回忆,孙厚德技术好,人又闷,不怎么合群,有些涉及核心技术的私活,赵鼎峰似乎更信任交给他。”
“而且有传言,孙厚德的儿子,当年好像卷入了黑水队和另一伙人的械斗,意外死了,之后孙厚德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儿子死了?
秦风心头一跳。
这又是一条被忽略的隐线!
孙厚德对赵鼎峰,恐怕不仅仅是雇员对老板的恐惧,更可能夹杂着丧子之痛与不敢言说的怨恨!
“还有,”
赵铁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更低了。
“我们秘密调查了赵鼎峰的核心圈层,发现他手下有几个跟了他几十年的老人,这段时间都异常低调,甚至有人以各种理由离开了本市。”
“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在躲。”
树倒猢狲散?
还是……
“救赎者”的下一个目标,可能就是他们?
一股寒意顺着秦风的脊椎爬上来。
凶手不仅仅是在惩罚赵鼎峰,他是在系统地、有条不紊地拆解赵鼎峰建立的整个帝国和关系网!
从最外围的刘老四,到内部的叛徒李亦鸣,再到知晓核心秘密的孙厚德,现在直指首脑赵鼎峰,接下来,就是那些曾经助纣为虐的家族核心成员!
这家伙,是个精通心理战和秩序破坏的大师!
“盯紧赵鼎峰医院那边!还有,把他手下那几个老家伙的底细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当年干过的脏事!”
秦风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另外,内部排查不能停!”
“我总觉得……这家伙离我们很近,非常近!”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扫过办公室外间,那里,陈璟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低头翻阅着一份案卷,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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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立医院,顶层VIP病房。
这里与其说是病房,不如说是一个被临时改造的豪华囚笼。
厚重的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所有的视线。
赵鼎峰躺在宽大的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短短几天仿佛老了二十岁。
他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那颗血淋淋的马头,就是黑白影像里那个被逼迫至死的男人,就是孙厚德那张布满恐惧和皱纹的脸。
“脏东西……回来了……他回来了……”
他时不时地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病房内外,除了警方安排的守卫,还有赵鼎峰自己高薪聘请的、神情警惕的保镖。
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赵鼎峰的私人手机,放在床头柜上的那部,屏幕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没有来电显示,没有铃声。
只是一段自动开始播放的音频。
一个苍老、疲惫、带着无尽恐惧和悔恨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赫然是——孙厚德的声音!
“……三十七年……金星机械厂……那台剥皮机……是我改的传动齿轮……”
“还有……还有城南张会计一家……他们……他们逼我调试那台放映机……看着他们……看着他们……”
声音到这里,变成了压抑的、痛苦的呜咽,然后是长长的沉默,最后,是一声近乎解脱又充满绝望的叹息:
“……债……总要还的……谁也跑不了……”
音频到此结束。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病房里,只剩下赵鼎峰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监护仪器因为心率过快发出的刺耳警报声!
“啊——!!!”
赵鼎峰像垂死的野兽般嚎叫起来,疯狂地挥舞着手臂,打翻了床头的水杯和药瓶。
“是他!是孙厚德!那个老不死的!他做了鬼也不放过我!闭嘴!闭嘴!!”
医护人员和保镖慌忙冲进来,按住失控的赵鼎峰,注射镇静剂。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病房角落里,一个伪装成电源插座的、极其微小的信号接收器,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旋即熄灭。
---
几乎是同时。
陈璟准备开车回家。
车载广播里,正在插播一条关于鼎峰集团股价因创始人健康状况不明而持续暴跌的财经快讯。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
【计划执行完毕。目标赵鼎峰恐惧值再度飙升,精神濒临临界点。孙厚德历史角色关联度加深。】
【提示:警方已高度关注赵鼎峰核心圈层。建议选择下一个目标,制造连锁恐慌,加速家族内部崩溃。】
【潜在目标筛选:财务顾问,法律顾问,黑水队元老。】
系统的声音冷静地提供着选择。
陈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
财务、法律、暴力……
支撑起赵鼎峰帝国的三根支柱。
先砍断哪一根,造成的恐慌效应最大呢?
他拿起保温杯,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
右手指尖在杯壁上轻轻一点。
下一个目标,已经选定。
就在他准备发动汽车时,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来自秦风的短信:
"陈璟,刚才忘了说,你桌上的那份案卷,好像拿错了。"
陈璟的目光倏地一凝。
他缓缓抬头,透过后视镜,看见市局大楼里,秦风正站在办公室窗前,远远地望着他的方向。
夜色渐浓,两双眼睛在镜中对视。
一个带着探究,一个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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