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能与解指挥在凌晨三点还在讨论工作的陆教授，现在眼下泛着淡淡青黑倒也不足为奇。
倒不如说，同样高强度工作又少睡眠的解指挥一直面色健康，倒真是精力充沛。
陆怀远的目光最终与江存相遇，他的神色稍稍松懈两分，但仍是肃穆锐利。
“陆教授。”江存沿用左飞的称呼，简短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简单的寒暄过后，左飞因有其他事务先行离开。
其实也并不能称之为寒暄，陆怀远压根没进行问候，他直截了当地切入正题：“我需要你重新描述一遍你的经历。”
江存：“进入地下洞穴后，我……”
“从进入地下洞穴之前开始说。”陆怀远强硬地打断，“在你进入之前，你做了什么？全部告诉我。”
江存微微抬眼，露出回忆的神色：“当时我正准备返回地表，在距离矿洞口六七米处，发现洞口被封，向上挖掘仍未能到达地面。”
“所以你决定向下寻找出路。”陆怀远接过话头，目光如炬，“在这个过程中，你是否察觉到异常？”
陆怀远：“任何细节，哪怕再微小的异常，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确实有个不同寻常的地方。”江存道，“那时我似乎看到一道黑影极快地闪过。”
陆怀远的眼神骤然锐利：“你在报告里没提到这点。”
“可能是我的错觉。”江存平静地回答，“在地下工作时，长时间保持特定姿势，加之光线昏暗，可能会导致眼睛调节功能和前庭功能紊乱，出现眼前黑影闪现的错觉。”
江存：“我不确定的事，无法写入正式报告。”
陆怀远审视了他一会儿，道：“继续说。”
后续情形说罢，陆怀远低头调出一张数据图表。
“你的精神力等级应该很高。”他笃定地说着，指尖在光屏上快速滑动，“根据现阶段的研究，精神力越强的人越容易吸引幽影。”
图表随着他手指的滑动迅速出现新的标注。
陆怀远突然道：“幽影很可能是一种生命体，它们能感知并回应人类的精神力波动，并作出相应的反——”
陆教授的话戛然而止。他身后的巨大金属舱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一个长发青年缓步走出，随意束在肩侧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他朝陆怀远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动静。”
舱门内白雾弥漫，江存未能看到里面是什么，于是目光转移，很快就认出了面前具有过一面之缘的长发青年。昨天在廊桥他准备离开时，他们见过一面。
陆教授似乎对这个结果早有预料，面色没有一丝波动，在这时忽而向江存介绍起来：“这是陆时，我的养子。”
陆时适时地向江存展露一个笑容。
他眉眼如画，眼睛虽和陆教授一样是青灰色，却显得颇为温和。
养子？看着倒像是亲生的。
江存颇有些微妙地想。
在星际时代，生命的诞生方式早已不再依靠于自然胎生，先进的基因工程技术不仅能避免先天性疾病的诞生，还能发展理想性状。
不过像江存这样仍带有先天基因缺陷的倒霉个例，仍是无法完全避免的小概率事件。
据说在前星际时代，先天性基因疾病相当普遍。不过那个时代的很多资料已经遗失，许多事情已经无从考证。
而随着生命诞生方式的改变，现代家庭结构也突破了血缘桎梏。譬如面前的陆教授和他的养子，便是以收养关系维系的家庭。
不过养父子如此相似的容貌，倒是不多见。
江存向着陆时点了点头：“你好，我是江存。”
虽然气质颇为不同，这对养父子的样貌却相似得堪称惊人。
岁月在陆教授的眼角刻下细纹，面颊也稍稍向里凹陷，而陆时就像是时光倒流之后的年轻陆教授，眉眼轮廓相似到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或许，正是因为这份惊人的相似，让陆怀远选择了收养陆时。
陆怀远看了眼时间，转向陆时吩咐道：“你带他去录入身份信息和吃饭，一点回来，我有个新想法需要试验。”
“好的。”陆时应下，“需要给您带一份午餐吗？”
“不必。”陆怀远已经转身走向助手，头也不回地摆手，“浪费时间。我喝营养液。”
营养液虽然能提供人体活动需要的能量，但味道和口感都不怎么样，始终无法取代真正的食物。一般只在特殊情况下作为应急补给，很少有人像陆怀远这样当饭吃的。
陆时例行问话完毕，也不再多问，面色淡然地领着江存往外走。
......
生活区。
陆时在一家餐厅前停下脚步：“吃这家？”
江存点点头，对于食物，他一般没什么特别的偏好和厌恶。
只是当坐在店里，陆时推荐的双人套餐端上来时，江存盯着盘中形似蟑螂的菜肴，不由得陷入沉思。
星际时代，蟑螂这种生物早已灭绝。当然，也可能还存于某些未被探索的星球上。
总而言之，几乎见不到。
“原材料据说是某星球的珍稀特产，一种罕见的植物。”陆时介绍，“我上次来吃感觉味道挺不错，就是造型设计比较……别致。”
别致，显然是陆时委婉的说法，以大众眼光来看，这道菜的造型足以称得上是“丑”。
不过对江存而言，问题不在于这道菜的美丑，而是实在太像蟑螂了。江存曾在论坛某个帖子里看到过关于食物是否可能用蟑螂制作的讨论帖，无数坛友不知为何对这个话题热情高涨，纷纷在回复里附上各种蟑螂的图片。
江存至今无法理解为何会有那么多人热衷于讨论这么离谱的话题。
想到那种肮脏的生物，江存不觉轻微皱了一下眉。
陆时敏锐注意到他的神情：“不喜欢这个？换一份？”
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经过某些联想有些……
“没事。只是想到一些别的事情。”江存舀起一勺送入口中，意外发现味道确实不错。
一边吃，他一边思量起事。
陆时刚刚带他录入了为期五天的实验室临时通行权限。这次在7281星的勘测任务原定七天，现在才第二天，距离返程还有五天。
而距离星舰与星球爆炸的时间，也恰好只剩五天。
他需要尽快查明研究组的秘密。
思及此，江存状似无意地开口：“解指挥先前说，陆教授对我那幅画很感兴趣？”
陆教授是怎么知道具体细节的呢？思来想去，貌似也只有先前和陆时的那个碰面……
提到那幅画，陆时的眼睛亮了起来：“说来还是我先看到的，解延青发来消息时，陆教授正忙着，我就代为回复了一下。”
江存感觉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过大。
陆时对解延青直呼其名，一定程度上是否也可以反映陆怀远对那位星舰总指挥的态度？
陆时对陆怀远的称呼并不亲近，但他们的关系似乎又很不错，还能代为回复消息。
还有......
“1号星舰重要公告……”突如其来的机械广播打断了两人的谈话，也打断了江存的思绪。
整个餐厅都瞬间安静下来。
“近期发现部分检修人员存在玩忽职守的行为，已对星舰安全构成潜在威胁。涉事人员即刻撤职，返航主星后移交联邦星际法庭审理。”
“即日起建立违规行为举报机制，对任何违规行为零容忍。同时启动全面审查程序，优化检修流程，确保所有工作严格按照规定完成。”
“公告发布人：1号星舰总指挥官，解延青。”
广播结束后，餐厅里登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江存吃完最后一口，思量着解延青的效率当真是奇高，不到24小时便已处理完毕，处理的手段也相当果决利落。
不过这位总指挥，真是完全不睡觉的么？
凌晨三点没睡，早上又还在给自己发消息安排左飞带自己去实验室，现在中午又在发布公告。
江存放下勺子，端端正正地摆到盘子上。
对面的陆时还在慢条斯理地进食，他不说话垂着眼偶尔轻微投来一瞥时，神情倒更是接近陆教授那般冷漠肃穆。
待到两人皆用餐完毕，江存本想提前回实验室，陆时瞧了瞧时间还早，却说不用提前回去，提议在生活区饭后散步消食逛一逛。
两人慢悠悠地闲逛，不时闲聊几句散漫的话题，等到时间将将流逝到约定时间，不得不返回实验室之际，江存才又试探性地询问了一句：“关于研究……具体需要我做些什么？”
陆时与他并肩而行，闻言侧过头，语气轻松：“很简单，你只需要——”
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而当江存回到实验室，陆教授对他下达的第一个指令是：“把衣服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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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养子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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