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寐望去,他的炫酷尾灯贯入绵绵细雨中,淡成一点黑影。尤寐继续推着电瓶车,后腰隐痛又起,她一声闷哼,捶了捶腰,握紧把手,加快脚步。
她又推了十分钟的车,终于推到附近的电瓶车专属充电站,她扫码充电,翻包握机,插入插口,接通电源,一系列动作完成后,她肩头挂着包,汗流浃背,雨也落小了。大约三分钟后,袁伦的车停在不远处,他找到了她,撑着一把小伞,他奔向她。
“你终于来了,好冷啊,我等你半天了,你看,我头发湿了,衣服都湿了,”尤寐娇声娇语的对着他说,他走到尤寐的身侧,道:“路上遇见一堆交警处理事故,堵了一会儿车,”尤寐听着袁伦对她解释原因,心中也不恼了,愈发撒起娇:“我想到你肯定被事情绊住了,过不来。”袁伦看了一眼电瓶车的电量,搂着尤寐的肩膀:“这么晚了,你不在我身边,我担心你的安危,”尤寐朝他温柔一笑:“我不是等到你了。”
袁伦将她搂进怀里:“好,明天取电瓶吧,充电桩会自动断电,还有工作人员在,你就放心吧,”袁伦一边说着,一边扶她回自己的车。
两人进车,袁伦递给她一条毛巾,她接过毛巾擦着头发和湿哒的脖子,随手把车钥匙扔在车子的杯托中,袁伦等着她擦干头发。尤寐又从车里找出一盒湿纸巾,擦了擦手,伸手摸进自己的眼眶,抠出一对隐形眼镜,袁伦递给她一副新的眼镜,对她说:“喜欢吗?这是根据你的散光定制的。”她接过来,点了点头:“你不用买给我,我不常带有框眼镜,家里还有七八副呢!”话这么说着,眼镜已盘上鼻梁,她照了照车顶下的妆镜。
他为她系上安全带,袁伦踩住脚刹,挂档发车。袁伦转着方向盘,看着后视镜,踩油门,开上路。
“你很累了吧,”袁伦问。
尤寐侧过头,倚向靠背,笑吟吟地看着他,“你陪我,我怎么样都不累。”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看看新眼镜。
袁伦张了张嘴,还想落言,尤寐接着问:“这个周末,我们去露营??”
“不行,太冷了,你会冻着了,”袁伦说。
“好吧,”袁伦侧头,觑了一眼尤寐,“天气暖一些,我们再去露营。”
尤寐嗯了嗯,她擦了擦镜片,又觉得不干净:“你有镜布吗?”
“手刹下后的抽屉里有,”袁伦说,
尤寐立马凑过去,提起黑色抬板,拿出一片薄薄的蓝色镜布,突然看见车屉里有一瓶香水,
袁伦是个不讲究的男人,这是买了香水礼物给她吗?尤寐拿起香水,凑到鼻子间嗅了嗅,用力嗅,辨不出味。
“你别多想,这是最近流行的车载香水,我拿来熏蚊子,公司里的同事送的赠品。”
尤寐说:“嗯,味道清爽,这个英文牌,我也不太认识,好用的话,以后再买,你觉得合适就行。”
“好,”袁伦立马点头,转头就问尤寐工作上的事情:““今天办得怎么样?”
“我就是去送个东西,”尤寐说。
“你都淋湿了,犯不着为别人急。”袁伦空出一只右手想去牵尤寐的手,尤寐捏着香水瓶,一时没反应过来,又听到袁伦对她说:“你只是管账的,魏迢迢的事情,她自己会做。”
“嗯,”尤寐也知道说多了,袁伦也不理解她,外人眼中,幼儿园会计没什么压力。
“开学就烦人,”尤寐抓了一把自己的卷发,闷闷不乐,她将香水放回车屉。
她一个纯打工的,真的好烦,周围还有不少人说会计这一行,这一行哪哪儿好,哪哪轻松,你倒是轻松一个给我看看。
夜色已深,一路顺利,袁伦开车送她到楼下,两人拥抱,尤寐下车,目送袁伦离去。
尤寐独自坐上电梯,指纹开门后,她拿掉袁伦送给她的琥珀新眼镜,搁在边几,缩进沙发,忽然想到什么,她起身走进卫生间,上下一脱,立马冲了一个热水澡,迅速换上卫生巾,她裹着薄睡裙倒进床中,朦朦胧胧睡去。
第二日一早,尤寐迷糊地醒来摸着手机给自己点了一份豆浆油条,又起身换卫生巾,一番梳洗打扮后,她在包包里翻找钥匙,怎么也找不到电瓶车的钥匙,玄关处没有,昨天的衣服口袋也没有钥匙,放哪儿去了呢,她立马给袁伦发信息,等半天也没收到他的回复,正巧,外卖员的电话进来,她收到早餐,关上大门,她去梳妆台拿了一个樱桃抓发夹,将发一捆,极快地吃光早餐。
尤寐回想昨天的情形,忽然想起,她坐在袁伦车中擦头发,好像把车钥匙晾在袁伦车子的杯托了,丢失电瓶车的钥匙,诸事棘手,又没备用钥匙。
她脱下睡衣,披上袁伦去年买给她的情人节礼物,一件精致的黑色外套后,她开门出去,对面邻居门边的垃圾,物业未收走。今日周末,袁伦休息,她去找他,正好给他一个惊喜。袁伦住的中厦小区离她不近不远,隔着两条街,二十分钟就走到了。她拿着手机,拨不通电话,袁伦还在睡觉吧,他昨天回去太迟了,今日起得晚吧。
外面阴天,风刮得响。
尤寐拿着手机,将黑外套的拉链拉高老高,车流往来,她穿梭其间。她找到共享单车的停靠点,刷动蓝牙,便骑着单车去中厦。
空气湿冷湿冷,这种阴天不知道会持续几天,她手冷脚冷,迎风骑车,沿街的早餐铺热气冲天,一辆洒水车缓缓驶在街上,她骑进一处偏僻的花坛后避水。
尤寐喘气,就快骑到中厦的门口了,她找到单车停靠点,一声“还车成功”后,她跳着步子,将要拐过马路,她揉着畏光的眼睛,定睛一看,便看见袁伦的蓝车停在马路边上的车库,对面就是中厦。
她连忙奔过去,车中无人,想必昨夜,袁伦太累了,车都懒得停地下车库。
阴风渐起,吹红她的脸颊,喘气未定,她骑出一身汗,尤寐的头发被阴风舞乱,她打了一个喷嚏,早知道出门就多穿一点了,连着打了七个喷嚏,小腹隐隐涨疼,她只想快些找到袁伦。
她行过马路,只见一辆赶货的三轮车飞快冲她过来,她迅速闪身,撞向路边的一辆黑顶迈巴赫,来不及立身,趔趄一撞,弄歪黑顶迈巴赫的左后视镜。
她的右手腕一下就被撞疼了,她倒抽一口凉气,缓缓起身,扶正黑顶迈巴赫的后视镜,迅速撤身,自己摔伤不要紧,碰坏车子,她可赔不起,她一面离去,一面回头,瞥见黑顶迈巴赫的车牌号后三位数:瀛A·MM999
尤寐进入中厦,便找到第四幢,抚平被风卷乱的头发,她搭着电梯,直抵第十层,她翻开手机,刷着新闻。
她走出电梯,舒展着方才被撞的右胳膊,想对袁伦撒一撒娇,就在连廊的拐角处,她的脚步一埋,身形一颤。
正在1001的门口,紧紧拥抱的一对男女之中,就有袁伦。
尤寐傻了。
尤寐转身靠向墙壁,没被袁伦看见,她的心突突直跳,她紧紧闭眼,找出一堆理由,在心里解释他的行为:不是的,不是的,是我误会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呀!
尤寐皱眉,摸着墙壁,悄悄望过去,她慢慢睁开眼睛,她还在期盼,她和他相恋已久的信任不会朝夕瓦解。
他怀里的粉衣女人,怎么将头埋进他的颈窝,还搂着他的腰,脚下还穿着尤寐给他买的冬天的绵拖鞋。袁伦没有拒绝粉衣女人贴向他,还伸手回搂她。
分明白日,尤寐却陷入天昏地暗。分明昨日,他对她,呵护备至。
尤寐的意识渐渐浮动,那些记忆纷纷起哄,车里特殊的香水,衣角的指甲油屑,后车座的粉色旧围巾,怎么就被她刻意躲开了呢!她眼前所见暧昧的拥抱,刺痛她的神经,逼她认清现实,她仍旧逃避,她觉得自己在误会他,那是他的亲戚,也许是表妹。
片刻,现实给尤寐重重一巴掌,那粉衣女子吻上他的上唇,她笑着笑着,逗弄着他,袁伦含笑伸手抬了抬女子的眼镜,还低身弯腰为她换鞋。
那一秒后,尤寐眼前天崩地裂,空气之中,鬼魅刺她骨血,她的身心,从头凉到脚,从颊僵到脚。
鞋子穿好,袁伦还给她系着腰带,她满目春风衔着他的唇,两人难舍难分。
尤寐头痛欲裂,看见女子熟稔的与他耳鬓厮磨,两人缱绻旖旎,说说笑笑,好似老夫老妻。
片刻,袁伦将她的手提包递给她,她牵起他的手,两人走到电梯口,袁伦摁住电梯下行按钮,她则靠入他的怀中。
下沉的心,回忆杂乱,翻涌而至。
尤寐上大学之前,她的姐姐尤然去世了,尤寐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尤寐常常想,她要是没有他,他可能一分钟也撑不下去的。袁伦每天都照顾她,给她带去快乐,他陪着尤寐,两人相互救赎,他治愈了她。
尤寐和袁伦的家庭背景完全不同,尤寐的父母离异,她是被她的姐姐养大,而袁伦是他的爸妈靠自己做海鲜生意,终于从乡村搬向了城市。
尤寐和袁伦在大学认识,她是会计专业,他是做室内设计,两个人的行业看似并无交集,却撞在一起了,他对她一见钟情。袁伦私下为她画了二十张素描,他拿着诚意十足的素描,吹着动情的笛子,就站在她的宿舍下向她深情告白,热情似火。
尤寐没有感动,置之不理,自顾自打水,洗头洗澡。一次不行,又来两次,袁伦当众追求,温柔而诚恳,尤寐根本没把他当一回事,她将她的情书扔进抽屉,一眼都没看,她只当他一时冲动,头脑发热,性趣大发,根本不懂女孩,不懂感情。
他就这么追了她两年,一直到毕业前,尤寐赶论文,每天定选题,搜知网,反复修改论文,不停地与指导老师交涉,袁伦每天给她送吃送水,他就像随身保镖一样,寸步不离她,终于感动了她。
他与她在一起的日子,发生许多的事,每次她回忆过去,都是他的体贴入微,那些相恋的轨迹,岂能轻易被抹去。大学时光,尤寐和袁伦有相同的兴趣,他带着她一起画画,袁伦高中时还拿过美术金奖,尤寐相当崇拜他。毕业后的袁伦也碰美术工具,次数很少,微乎其微,然而,尤寐至今还收藏着他们共同用过的。他本科学的是室内设计专业,毕业后,他却做了金融工作,他在自己不熟的领域里挑战自己。而尤寐也疯狂地卷自己,毕业在鼎城钢铁公司干会计失败后,她来到很光鲜的中际幼儿园做会计,干得也算勉强,她顶着幼儿园中复杂的人际压力,全力以赴,每天做思想斗争,一边想着换一个环境,一边自劝自忍,她还要和袁伦结婚,终有云开雾散的一日。最初,她无法适应幼儿园的会计生活,第一年,算账就出了一堆幺蛾子,她都快抑郁了,只有袁伦成了她的开心果,每天想法逗她,他把她的笑容,看作他的阳光,袁伦每天见她都会记着给她拥抱,她更卖力工作,临睡前还在记账,熬夜算园中的各种收支是常事,靠着微薄工资,却要忧心全园孩子的身心发展情况。
工作久了,两人收入稳定,展眼美好的未来。
有一日,尤寐和袁伦在路边捡了一只流浪狗,他们都爱狗。袁伦是一个快乐的男人,他很会照顾狗,他是一个没有脾气的男人。尤寐虽然也爱狗后,她却对狗毛过敏,她的皮肤碰到狗毛容易发红疹,肿成猪皮,所以,那只狗就留在袁伦的家里。袁伦常常会拍一些照片发给尤寐,比如狗狗挺身站立,狗狗帮他运快递,狗狗又咬狗绳了,他时常下班回家就会遛狗,训练它拉屎,袁伦陪狗的日子竟然比陪尤寐的日子还要多,
他甚至都不及时回复她短信,她一气之下就拉黑他,袁伦就过来找她,又是哄半天,他在旁边对她说,你怎么能跟狗争宠呢!他是一只流浪狗,已经很可怜了,再不多陪陪它,都要自闭了。
后来,尤寐见他对狗狗这么上心,就愈发想欺负他的狗,悄悄从他的家里,搬走了它的狗粮。袁伦竟然要求她好好反省,假如她囤了很久的最爱的零食被贼抢了,她会不会气愤跺脚呢!
袁伦的脾气真的很好,他从来没对她发火。每当尤寐生气,他还会让狗狗拟人化逗笑她,自己也很会十八般武艺地哄她。
尤寐在园中,耳濡目染也会习惯性地用卡通人物的方式给各种东西拟声,还会给账单上的数字配上有趣配图,她经常收集一堆奇形怪状的账目本子,发他共赏,袁伦觉得不可思议。
期间,尤寐见过袁伦的父母,她在他的爸妈身上看到一种奇怪的家庭环境,吵架是日常,和好是日常,冷漠也是日常,他和父母的关系,不浓不淡,竟然像同事!尤寐从前羡慕袁伦有一个原生家庭,才养出一个这么懂事的他,工作赚钱后给父母打钱,逢年过节也会送礼。只是,他的爸妈很会管求他,给他定着许多的规矩,日起招呼,夜出归宿,工资要交,女友要高,婚后同住。尤寐素来羡慕那些原生家庭的女孩,她也想见一见完整亲情到底何样,原来,原生家庭并不全然可亲可亲的!
尤寐早就想开了,她父母离异,那又如何呢!她不能对不住她过世的姐姐尤然,她并不是专为受苦来世,她努力工作,努力攒钱,努力谋生,无论何时,昂扬斗志,她与他并肩而战。
尤寐怎么会忘记呢,那天是三更半夜,那天他给她打了许多的电话,他们聊个不停,她在电话里答应做袁伦的女朋友,袁伦高兴得对着电话流涕,半夜奔过来找她,就站在她的房子外,守着她的窗户激动了一个晚上。
她的一群旧友好奇地问她理由,就凭尤寐的择偶标准,他根本不够资格,袁伦不是那种顶着帅脸的少年,父母又是卖海鲜的,也看不来是一个潜力股,尤寐却说他温柔,尤寐说他能给她带来快乐,尤寐说他给了她安全感。
他也曾长久地爱过她,他也曾感受着她的感受,快乐着她的快乐。
那个百般恋慕她,百般讨好她的少年,怎就变心了呢!
他为什么要欺骗她,他为什么苦苦瞒着她。
电梯“叮咚”一响,袁伦回身过来,尤寐迅速藏身,他搂着女子进入电梯。
尤寐奔进安全通道处的消防楼梯,似迅雷之速,三步并作两步,急蹿下楼。
怒火撩拨,泪水喷出,尤寐一层又一层的跑下楼去,心急如焚,踩空了一脚又一脚,她依然撑着身体,不停地追过去,似乎追着了,就能挽回一个男人欲走的心一样。
她冲出消防通道的出口,终于追出去了,视线落在两人的背影上,两个物业人员经过袁伦身侧,对着他怀里的女子,交头接耳,一顿夸赞。
一丝愤怒浇上尤寐的心头,尤寐应该冲上去,当众掌掴女子,可是,她没有失去自制力,她不屑于为一个爱情之中的背叛者而丢失自己的分寸感和她的自尊。
尤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沦为背景,沦为袁伦你侬我侬的背景。
三番五次迟到不为她,送眼镜的对象不是她,那些香破天花板的香水不是买给她的,就连他时刻揣在兜里的定位夹子也不是给她准备的。
回回生日,他对她的冷漠,她怎么就无知无觉呢!她怎么能蠢到这种欠抽的程度。
尤寐忍着一腔的怒火、委屈、懊悔和不甘,复回四幢1001单元,她脱下身上的黑色外套,扔在他的家门口,重新搭着下行的电梯,仰头憋泪。
衣服穿错,可以扔掉,她的韶光,全都喂了畜牲。
天色阴沉,亦如她心,一片哀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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