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下来没多久，蒋父便回来了。
“路晞回来了？”蒋父年逾五十，对比于路母的清瘦干练，他已带了中年人的大腹便便，两鬓添了几根白发，给人的感觉很是和煦，“你妈妈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下的？那我不得早点回来陪你们说说话的呀。”
路晞语塞，这个家里的人对她的到来都带了惊讶的疑问，而疑问的答案依旧不重要。
“对了，你哥那臭小子终于想起来给家里打电话了，说是已经录到了三公舞台，网上已经能看两期了……我也是没忙得及看。”
蒋父皱着眉，一边回忆着蒋嘉仁电话里所说的那些陌生词汇，一边与路晞说道：“之前他要学服装设计，家里也没法拦他，如今更是拦不住了。可不知他这是哪根筋没搭对，要参加选秀比赛……
真想成名，以为穿个苏格兰小红裙往台上一站就行的吗？那也是要些底子的。还是你懂事，比你哥那个不成器的好得多，他就是自己太能拿主意了！”蒋父忍不住长吁短叹，路母又去安慰他。
路晞眼睫低垂，掩过心头复杂的情绪。她自己的事情其实瞒着家里很多，但蒋嘉仁不同，但凡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家人如临大敌……
“不提他了……”蒋父轻轻摆手。
路母转过头温声说：“路晞，你马上就大四了，以后工作方面有没有什么打算？”
听得这话题带了明显的提问，路晞手中的汤匙停了动作，应道：“这个假期我打算去找一家动画制作公司实习一下，简历我已经投过，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
蒋父认真听她说完，凝声道：“你要不然考虑下接手公司？你哥是指望不上了，而且你那个专业以后需要经常熬夜过稿……女孩子没必要那么辛苦。”
路母却没有等她回复，“你先在家休息几天，然后去公司看看，我让秦总监带着你先熟悉下业务。对了，周末妈妈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你去看看。男孩子创业做游戏开发，长得一表人才……”
后面的内容都是些溢美之词，直到一句“快尝尝这个鸽子汤，待会凉了”的转折，路母这段跑题作文才算结束。
路晞忍下心中不耐，神色强装平和，最后还是蒋父摇头说了句：“是你一直念叨个没完，这让孩子怎么吃饭？再者你也要听听她的意见嘛。”
“我打算等HR回复之后就回上海。”路晞笑着对蒋父点了点头，接着道：“至于相亲……妈，我还没有毕业呢，你是不是考虑得太早了？”
“怎么会？”眼看路母即将输出一篇千字议论文，路晞紧忙打岔道：“人好看吗？妈你看过照片没有？真有你夸得那么好我就去。”
“妈还会诓你不成？”路母喜笑颜开，或许能问出这样可爱问题的路晞，才是路母念想着的她所长成的单纯乖巧的模样。
玻璃幕墙外浮动着晚高峰的车灯红流，似乎带着某种仓促感，要连着这个城市的空气一齐卷入静谧的夜里。
路晞轻轻搅动着快要凉掉的咖啡，心头却泛起一丝愉悦，搪塞路母的借口第一条“相亲对象迟到”已经有了。
“您这边请。”随着侍应生的指引，何飚言终于来到098号包厢。
“抱歉，路小姐，我来晚了。”男人绅士又温和，朝路晞投去一道打量的目光……
“没关系。”路晞同他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而这边在隔壁099号包厢坐着的郑开燮，则从初时等待的焦躁、到听得临近脚步声的紧张，再到现下确认来人不是奚贾佳后，肩膀莫名跟着放松下来。
一墙之隔，这边在相亲，另一边则是求婚现场。
听得路晞学的是动画制作专业，何飚言轻轻颔首，眼神微亮道：“那倒和我的工作内容有些相关了。”
他将话题跟着转到目前几个国产游戏的制作流程上，涉及场景构建、动画渲染和成本控制等等，路晞没想到何飚言并非如她想象的仅当那游戏制作的钱袋子，他是有亲自参与到制作过程的，尤其是角色设计方面，渐渐听得入神。
“没想到《封神宝卷》居然你们公司制作的游戏！”路晞眼中酝着惊喜，说道：“方才你提及杨戬所使的八宝武器，我比较喜欢的还是缚妖索和赶山鞭的设计，视觉效果挺好。”
两人正相谈甚欢，外间现场乐队居然换了一首爵士音乐《Dream a little dream of me》……
这方才让路晞产生了几分抽离感。
何飚言玩笑道：“看来我们今天来得很巧，旁边有人在求婚。祝他得偿所愿，Cheers！”
“Cheers……”路晞也举起了手中酒杯。外间气氛旖旎，与紫红色酒液弥漫出的气味交织在一起，路晞依旧淡淡笑着，不曾沉溺其中，甚至不自觉地竖起了一道防护的屏墙。
何飚言也觉察到了，他深深地看了路晞一眼，嘴角勾勒出一抹探究与玩味的笑意。
而在隔壁，奚贾佳姗姗来迟。
她和郑开燮相知、相熟也彼此深爱多年，表面上的老友记，不曾有一方捅破那层窗户纸，一直保持着暧昧、尊重……
她没想到郑开燮会开口求婚！
眼前的男人单膝点地，高定西装裤管碾盖了小片璀璨灯光。在他掌心托着的铂金戒指繁复华丽，上方悬浮着一道微型星轨，像极了他们最初合作作品《星空》中的那条。
“贾佳，可以允许我终身参演你的个人剧场吗？你，愿意嫁给我吗？”郑开燮紧张得手心发汗，睫羽上几乎凝出水汽。
奚贾佳几乎掩面而泣，可紧接着这巨大的欣喜被令一种更为强烈的情绪冲淡了去，她摇了摇头，如同一只蓝色的蝴蝶轻轻地振动了几下翅膀便要飞走……
“开燮，你不是不知道女演员的花期有多短，如果我真的同你结婚、生子，那么几年之后复出的我就会无人问津。我好不容易打拼到了今天，承受不起从头来过的痛苦。对不起，开燮……”
奚贾佳拒绝了郑开燮的求婚……
暧昧又抒情的音乐持续了二十多分钟，路晞不禁皱眉，心道隔壁这求婚是成功了没有啊？真是让人难捱。
何飚言放下手中刀叉，随即叫了侍应生过来低声说了两句，现场演奏音乐才停止。
路晞尴尬扶额，她以为自己假装得挺好的，“不好意思啊……”
“没有关系，我只是突然不希望你我第一次见面，却让你生出如坐针毡之感。”何飚言笑着打趣，“也是我安排不当，没占天时地利。隔壁女主角已经离开了，我们慢慢吃。”
什么叫突然不希望？
路晞是听出来了，何飚言一开始只当这场相亲是走个过场，可眼下那张玩世不恭的面容上却是郑重相待之色……
路晞微怔，避开何飚言的玩味目光，低头继续吃饭。只两人没想到，隔壁女主角离开后，男主角却发疯了——发酒疯！
从“给我一杯忘情水①”到“死了都要爱②”，郑开燮唱得不成曲调，路晞在隔壁听来当真觉得“感人肺腑”。
郑开燮一会儿哭嚎，一会儿狂笑，委实神经质不说，最夸张的是他居然开始了诗文朗诵，从李白的《将进酒》到诸葛亮的《出师表》……
从中途那句“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③”开始，路晞已忍不住轻抑了呼吸仔细听他诵读，似乎真想挑出一句错处。
何飚言见她神情专注，抿了口酒笑道：“你也会背？”
“你应该说‘你居然还记得怎么背’，这是高中语文的必背篇目。”路晞摇头说。
“抱歉，我初中以后一直在国外念书。”何飚言愈发觉着路晞是个可爱的宝藏了，想起网上那句“卧龙凤雏”的调侃，真是很应眼前的情景，不禁笑问道：“下一句呢？”
于是路晞和郑开燮同步，诵读到了那句“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④”
然而路晞声音顿下，隔壁又开始嚎啕大哭！
“我觉得咱俩这样有些不地道了。”路晞调皮地轻轻吐舌，提议道：“要不咱们先走吧。”
何飚言点头一应，眼中尽是松弛笑意。
至于隔壁……
因为担心客人喝多，两个侍应生敲开包厢的门，却没想到里面的人居然是影帝郑开燮，不禁惊喜出声！难怪之前她们看背影时就觉得十分熟悉！
可这真的是郑开燮吗？
当红影帝坐在桌子中央，学着观音菩萨的姿|势，用酒杯和筷子充当法器，口中对着进来的侍应生念念有词：“悟空，你火眼金睛看妖易，看人心却难。你师父肉眼凡胎不识真假，你怎与他一般见识？⑤”
两个侍应生当场石化在原地，准备拿手机与影帝合照的动作都停住了！
路晞与何飚言路过包间门口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与其说是发酒疯，不如说是鬼上身！
路晞很是惊讶，对自己今晚的冒犯后悔不迭，“郑老师，这隔壁包间是你啊？”
郑开燮没有应声，只继续沉浸在孙悟空被唐僧驱赶后，去找观音菩萨诉苦时的场景里，念道：“若无紧箍咒，你怎知收敛狂性？若无师徒磨难，你如何修成正果？且回去，真相自明。⑥”
路晞张大了嘴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替郑开燮尴尬，还是该佩服他的表演信念感之强大！
注：①出自刘德华《忘情水》歌词；②出自信《死了都要爱》歌词；③④出自诸葛亮的《出师表》；⑤⑥改自《西游记》悟空被唐僧驱逐后。
哈哈哈路晞可以替男主脚趾扣地，扣出一栋大别墅了！
打滚求收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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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背出师表COS观音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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