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阳睁开眼睛。
两针镇定剂的药效足够对付一头疯牛，后劲残留在身体里，被头顶的白炽灯光晃了下眼睛，她条件反射性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伸长脖子呕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一只手递过纸巾，横在她眼前。
“初阳女士，你好。”
初阳感到胃部一直在翻涌，眩晕令她皱着眉头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将纸巾放在她手中，走到办公桌后坐下。
是个年龄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的女人，衣着熨帖，身形微腴，头发团束在脑后，眼神凌厉，身边阴影内站着一个人影。
初阳依稀分辨出是个男人，看起来像病房内有一面之缘的庄队长。
她环顾四周。
黑色皮质沙发，厚重的木制办公桌，房间里最有生命气息的是落地窗边摆放的一盆叶尖泛黄的绿植。
庄严作为队长，姿态在女人面前放低，如果没有她猜错，这个人应该是他口中想要见自己的陈部长。
发现初阳的审视，女人了然，开口介绍道。
“我是陈和清，联邦调查署特殊行动部部长，听说你今天上午在中心医院里大闹了一场？”
语气倒不像她装扮一般严肃，似是有意缓和气氛。
初阳无法判断她的意图，决定延续之前的说法。
“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陈和清意有所指，“有这个可能性，你的身体检测报告刚才中心医院已经发了过来，显示你的大脑存在血肿，有压迫神经的现象。”
初阳抬眼。
“你知道？为什么还问一次。”
“事先把所有信息梳理一遍是我的习惯，不过我觉得这个点应该重复，因为接下来，它会是我们谈判的关键。”
谈判？初阳皱眉：“谁要和你谈判？我只是一个丧失记忆的疯子，疯子说的可都是胡话。”
陈和清笑了。
“你不只丧失了记忆，你还没有任何身份，你的信息搜索结果无论在哪个库里都显示无法查询。”
她下定结论。
“你是一个幽灵。”
“刚才把我从医院抓走时，你旁边那人可不是这么说的，甚至还往我这里扎了一针。”初阳用手指了下脖子，也笑了，觉得很奇怪。
“我不是你们什么行动队的吗？现在算什么，将我强行带来后翻脸不认人了？”
“难道我失忆前背叛了你们组织，你们想——”她将手指并拢，作刀状，由指转切，在颈项间虚割几下，“杀人灭口？”
“你的想象力的确出彩，不怪会有自己是否穿越了的猜想，很有趣，不过未来科技不是我们此次交流的重点。”
“特殊行动队里没有你的信息，只是带你来的借口，如果庄严有行为冒犯了你，抱歉，不是我的本意——
“而你是否真的穿越，我们并不关心。”
陈和清摇摇头，摊开一张纸。初阳在她眼神示意下上前，瞥了眼，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数字，还有一些说明，约是解释她有些失血。
但最显眼的是下方的诊断记录——
【被污染指数：0.00%】
这是什么？
什么是被污染指数？被什么污染？
“污染指数百分之零，”陈和清面容冷淡下来，“意味着你从出生到做这份检查间，都没有受过‘密雨’的侵蚀。”
很正常，初阳觉得。
陈和清知道她开口想说什么，及时打断：“如果你要说自己是穿越的，意义不大，虽然这也是一种可能性。”
“一种荒谬的可能性。”她顿了下，补充，然后接着说。
“是否存在污染物抗体，你的血液样本已经被送去检测，预计三个月之后得到结果，
“你的身体素质代表你是目前我们紧缺的人才，
“在这之前，你需要加入我们特殊行动队，帮助我们解决各类异化事件。”
初阳向后靠在椅背，头顶的光投射下来，将她的半张脸隐没在灰暗中：“你需要说得更清楚一些。”
“鉴于你的情况，如果你同意，后续事项将会派遣专人向你详细说明。”
“如果我不同意呢？”初阳紧接着问。
陈和清的脸上浮现出微笑，但弧度不再柔和。
“你的身份信息无法联网，没有证件，没有通讯工具，没有货币，
“走出这个房间，你该如何在这个所谓‘穿越后的世界’生活呢？”
她喃喃道，捎带可惜意味。
“或许某天消失在某处，都像水消失在水中，让人无法察觉吧……”
初阳猛地抬头：“你这是威胁！”
“是威胁，还是帮助，你可以自己定义。”
陈和清给出筹码，掷地有声：“一分钟内，想好你的选择，告诉我。”
“等等——
“至少应该把加入之后具体做什么告诉我吧！”
对方没有说话，初阳看见她拿起桌上的电子钟表，将倒计时一面放在她眼前。
一分钟开始流逝。
59秒。
时间紧迫，她必须快速做出决定。
究竟是选择加入？还是不加入……不，不对，刚才陈和清的意思，是只有一条路可以选。
加入他们，否则就死。
可是对方并未说明加入后具体要做些什么，而且讳莫若深的样子，危险性……不会很低。
难道两条路通往的结局都是一样，都是死吗？
38秒。
初阳不想死，至少，她不想现在就死。
自己是否真是穿越而来，已经不重要，她需要在这里生存下去。
陈和清说的很对，生存的必需品，她作为一个‘幽灵’，是没有办法获得的。
初阳看向陈和清手腕处的皮肤，那里也有一块疮口，鲜红的血肉裸露在空气中，边缘有腐烂的痕迹。
27秒。
古怪的伤口、前所未闻的污染、密雨……
如果陈和清能侥幸放过她，走出这个门，一无所知的她没有身份，生存的可能性就像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程度一样，趋近于零。
接受，看来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至少死亡期限向后推迟，她还有另寻她法的机会。
赌，还是……
初阳感觉自己在掷一块命运的硬币。
抛出之后，她心中已有决定。
倒计时还剩13秒的时候，陈和清听见座椅上的年轻女人用沙哑的嗓音说“我加入你们”。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现在你是特殊行动队的预备成员了。”
陈和清将握紧的掌心不动声色的放松，将微笑调整成礼貌又官方的弧度，转头交代庄严：“带她去熟悉特殊行动队的任务须知和工具。”
“是。”
“等等，预备成员——”
不容初阳多说，庄严已快步上前，将她挟带而走。门合上的瞬间，陈和清收回笑容，扫开桌面上纷乱的白色纸张，直到看见掩盖其下的一块储存卡。
她沉吟许久，将卡插进电脑，点击唯一的文件夹。
显示屏里开始播放一段监控视频。
视频里，刚才还坐在自己对面的女人穿着血衣，头发散乱，双手挥舞，面容却不似行为疯狂，反而有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坚毅。
陈和清将声音慢慢调大，听见女人口中断断续续的话语，当“桃源小区”一词出现后，她点击暂停。
“桃源小区……”
陈和清眼神晦暗不明，向窗外看去。
大雨倾颓，未有终止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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