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灼人的日光放肆泼洒在大窗透亮的画室中。
棠溪卓依旧在那条长椅之上,保持着昨天那个半躺的动作。
柏灿今天没迟到,甚至来早了十分钟。
脱衣服之前,棠溪卓想友好地跟他打个招呼。毕竟在这间画室里,除了张老师,柏灿是他唯一认识的人。
扬起的手却被漂亮柏灿冷漠无视了。
……他漂亮,他是金主,他有脾气是应该的。
棠溪卓讪讪摸了摸鼻子,老实躺下做一名合格的模特。
光影追逐着,嬉闹着,缓缓在那具线条流畅的躯体上流淌而过。
睫毛弯曲覆盖的阴影之下,微阖的眼皮内,似乎藏了两颗剔透的宝石。某个角度中,柏灿甚至看到光线在那两块宝石里折射出了时光的影子。
那位中世纪的神又开始救赎他的子民了。
柏灿眉心又皱了起来。
烟瘾犯了,烦躁。
嗓子痒得难受,在画室里却只能咽唾沫。
傍晚,出租屋。
初夏的六点半,日光还不能称为夕阳,依旧烈烈铺洒。
柏灿那间狭小的厨房面对大窗,日光将里面忙碌的纤长人影包围萦绕。
他只穿一件黑色背心,举手投足带动肩背上紧实的肌肉,那种结实但不过分的力量感,是人类躯体美好的极限。
厨房很热。
晶莹的汗珠从他小麦色皮肤上不断涌出、滑落,偶尔,他抬手擦掉下巴上的汗珠。
那只擦汗的手也青筋遒布,血管走向都澎湃着年轻的爆发力,有种超越性别的性感。
柏灿咬着烟,本想在冰箱边找找打火机。
看到这个背影,大脑没给他留出思考的时间,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画下来。
棠溪卓尝了口汤,咸淡适口,满意地微微点头。
柏灿不知道在干什么,从进门起就没听到他发出声音。
不过也不关自己的事。
“你的碗呢?”
棠溪卓四下寻觅着,开口问柏灿。
无人回复。
他疑惑地回头。
只见柏灿面色严肃,眉宇似乎从未舒展过,手里抱着那块画板。
画板垫在腰腹之上,而他本人也靠在厨房门口的墙面,距离自己仅两米之隔。
他一言不发,似是没听到这世界的任何声音,连嘴里的烟都忘了点。手下飞速落笔,目光不断流连在自己的身体与画板之间。
棠溪卓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名为“狂热”的东西。
忽然心跳紧张起来。
阳光可以称得上滚烫了。
这厨房的火也在微微烘着,烤着,汗水被蒸发,变成了空气中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迷蒙激素。
他不由自主地回头,不敢再看身后。
即使他知道,沉于速写的柏灿从未关注到自己的神色。
可是一想到,那双漂亮的眼睛正在狂热地、专注地、甚至是侵略性地望着自己,他就不能淡定。
热意就着光线,迅速爬上耳廓。
色令智昏。
一个奇怪的词语在脑中浮现。
……该死的柏灿。
该死的柏灿。
都怪他。
一个男的,长那么漂亮干什么。
长成那样,还要这么看我。
看得我都不对劲了。
我要干什么来着?
找两只碗。
汤都快熬干了。
棠溪卓赶紧关了火,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但他没再回头,而是僵硬地上下找碗,像只手脚不协调的猴子。
终于,柏灿长出一口气。
这是他创作告一段落时的标志性动静。
棠溪卓深呼吸,转身摆上一个自认无比自然的笑容:“吃饭吗?老板。”
嗯,叫他老板就对了。
就能提醒自己只是被他雇来当模特的,这个词能最大强度压制大脑里刚刚生起的那股匪夷所思的邪火。
“老板?”
柏灿莫名其妙。
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你是金主,当然就是老板。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
“……别他妈瞎叫,我有名字,你失忆了?”
“哦。吃饭吗?”
“……嗯。”
棠溪卓无比专业地为他摆出了结构合理、色彩漂亮的三菜一汤,然后乖巧地回到床沿坐下,随手翻看柏灿之前的作品集。
他这又是干什么……
柏灿惊呆了:“你这么喜欢我的床?还要坐床上吃饭?”
棠溪卓摇头:“我不吃,这是做给你吃的。没见过金主和雇员一起吃饭的。你去餐厅吃饭,厨子也不能跟你坐一桌吧。”
柏灿白眼翻出天际。
“体育生的脑回路跟身材还真是清奇得如出一辙。”
“赶紧给我过来。明天肌肉少了一两,我就不给钱。”
听懂了。
第一句讽刺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无所谓。
第二句不给钱,那不行。
棠溪卓麻溜地滚回桌边,端起碗就开始扒饭。
“怎么不吃菜?光吃碳水蛋白质可不够,肌肉会掉的。”
柏灿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棠溪卓马上夹起一根鸡腿啃起来。
肌肉会掉的。
这句话可真是太有用了。
柏灿心情很好地想。
然后晚餐氛围才开始正常。
“我能用你的浴室冲个凉吗?刚才做饭有点热。”
棠溪卓扒掉整碗饭,小心翼翼抬起头。
“嗯。去呗,随便用。”
柏灿对那盘千页豆腐很感兴趣,吃得不亦乐乎,头也不抬地说。
卫生间。
自己住就是方便,卫生间都不知道比学校寝室大多少,想怎么造怎么造。
棠溪卓啧啧感叹。
只是……
墙角两个盆里堆砌成山的袜子和内裤让他今天第一次皱了眉。
看来柏灿是真没女朋友。
没有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他这种生活习惯。
他还说自己不邋遢。
呵呵。
棠溪卓无语地看了半天,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这简直是在他的强迫症底线上反复横跳!
“……柏灿?”
浴室里传来试探声。
“说。”
屋外,柏灿无聊地刷着手机,随意应承。
“我能用你的浴巾吗?你放心,我洁身自好,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过性行为,没有传染病。”
“……用呗。”
里面解释得很真诚,外面的柏灿耳朵却烧了起来。
给他说这个干什么,他又不在乎棠溪卓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过……那个。
浴室大门打开,精壮的小麦色薄肌和劲瘦修长的小腿迎面而来,白色浴巾围住了中间引人遐想的部分。
但他不是空着手出来的。
两只盆,堆满了被搓洗干净的袜子和内裤。
棠溪卓神色自然地走向阳台,在柏灿的目瞪口呆中一件件晾起那些内裤和袜子。
……不是,他给我洗内裤??!!
柏灿第一次在棠溪卓面前爆红了脸。
“你他妈什么毛病,好端端的洗我内裤干嘛?”
憋了半天,柏灿红着快滴出血的脸大声质问。
“举手之劳,不用谢我。”
阳台上的棠溪卓毫不在意柏灿的质问,心情放松地回答。
啊,这该死的强迫症。
但是把这一堆东西洗干净晾起来后,舒服多了。
连扑面而来的空气都是舒坦的!
“你!你……”
柏灿红着脸,哆哆嗦嗦大舌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不用谢??
我*****
真的会谢。
心情舒坦的棠溪卓回到室内,不明白柏灿红什么脸。
俩男生,帮他洗个衣服怎么了,明明自己都不收他劳务费,免费服务他还有意见。
真难伺候。
“柏灿。”
“……”
“柏灿?”
“……说。”
“你有空还是谈个女朋友吧。
“………………”
“你这生活习惯真够差的,我们体育生寝室都没你这乱。还有啊,我刚才给你洗内裤的时候,好多条上面都有精——”
“你他妈闭嘴!!”
“……好好好。不过,你这个年纪也是正常的,不用难为情。早日找个女朋友,过过阴阳调和的日子,就没这个问题了。”
“老子杀了你!!啊啊啊啊!
刚坐下的棠溪卓又慌张地站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柏灿已经失去神智四下寻找工具,生怕他真的一冲动过来跟自己动手。
柏灿虽然个子高,但明显没自己有劲。万一他冲过来,自己本能反应挡了,把他误伤了怎么办。
那可是金主。
他是来做兼职的,又不是来惹事的。
他始终牢记这一点。
所以还是跑吧,绕着这屋子跑几圈都行。
只要柏灿熄了火,怎么都行。
可刚站起来,还没跑两步,腰上忽然一凉。
……糟糕,貌似浴巾掉了。
来不及弯腰捡拾,举着画板支架的柏灿就红着眼恶狠狠地瞪了过来。
“………………”
“棠溪卓!!!!”
“你他妈怎么这么BT啊!!老子是男的!你脱什么!!!”
柏灿惊呆了,半天才叫骂出声。
棠溪卓赶忙捡起浴巾重新围上,委屈地说:“对啊,都是男的。我浴巾掉了你生什么气啊。声那么大,比拉拉队还能吼。”
“……这两天,我天天都脱光了给你看,课堂上怎么不见你吼。不都说是为了艺术吗,神——”
还好在骂人之前反应过来那是金主,棠溪卓赶紧闭嘴。
三两下围好浴巾,棠溪卓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双脚并齐,双手老老实实撑在膝上,坐得无比正经。
看他这一副敬职敬责的样子,柏灿神智回笼。
对啊。
都是男的,帮忙洗洗内裤怎么了,浴巾掉了怎么了。
他发什么火。
莫名其妙。
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把画板支架扔到一边,柏灿忽然觉得这屋子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怎么在这屋里,他还尴尬到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了。
“……画哪儿啊?还用脱吗?
”
床边的棠溪卓小声开口。
柏灿脑子“嗡”的一声。
完了,他好像起了应激反应,听不得棠溪卓说这个“脱”字。
画哪儿啊到底。
脑子里乱哄哄的,没一点想法。
但是棠溪卓就坐在那,乖巧地、谦恭地、顺从地等他发话。
他是来做兼职的,并且体现了超高的契约精神,让柏灿心中生起了一丝惭愧。
虽然他不可能会承认。
可他妈的今天到底画哪儿啊。
心中正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忽然看到棠溪卓抬起了头,用昨天那种怯怯的神色望向自己。
…………
中世纪的神也会用这种眼神俯视他的众生吗。
某一瞬间,柏灿忽然就决定了。
“画眼睛。”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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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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